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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客里归春又见春(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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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静更深,烛焰摇曳跳动,像是在深夜中群魔乱舞的魑魅魍魉,频叫人心烦意乱。

客栈内,墙面上的两道影子僵硬微动,张宣晟眸子渐幽,他沉下一口气,好似才缓过来,道:“你说她的玉佩在碰到我之前就碎了?”

周犹的神色掩匿在黑暗中,他杀意渐显,“没错,当时我在扶着她身旁另一个小娘子,所以只能看着她故意撞上你!”

“把你的想杀她的心思收一收!她现在不能死,也不可以死。”张宣晟斥道,“你可知道她是谁?”

“枕清。”

“我问的是身份!”

周犹偏过脑袋,梗着脖子,不情不愿道:“不知。”

张宣晟缓缓看向他,声音微冷:“禹王的养女,大启朝唯一的县主,以后还有用得着她的地方。”

得张宣晟如此说,周犹也不便再说其他,他又想到另一件事,道:“最近波斯商人出入频繁,鬼市里出现了好几件稀世珍宝,这几日的鬼市定然热闹,届时我们去看看,打点一下吏部侍郎吗?”

“自然去看,但不打点吏部。”

张宣晟慢条斯理地润墨提笔,在户部侍郎几字上画了一个叉,眼神露出几分玩味,“撞碎了县主的玉佩,自然要去鬼市好好挑选,赔礼还她一份才是。”

所谓鬼市,是只限于夜间开放的闹市,在城郊外的荒地上举行,所以大部分的富家小姐会在正规的银楼买卖。

例如东市的川银楼。

这川银楼在东市立足已有几十年,来此处都是非富即贵之人,据说有各式各样的郎君在外头守株待兔、翘首以盼,想着是否能遇上几个富贵小娘子来场意外邂逅。

俗称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幻想着能攀上高枝呢。

这一路上有不少窃窃私语声,应钰如同白兔般竖起耳朵,慢慢悠悠地路过别人身旁,将听到的话东拼西凑,知道了个大概。

她同枕清低声嘲讽道:“着实好笑,那些男子不好好想想怎么读圣贤书考取功名,尽是想这些歪门邪道!”

这些流言蜚语似真似假,叫人难辨,许多事情传十传百,或许慢慢就变成真的了,枕清轻轻朝应钰弯唇,压下头上的幂篱匆匆朝外望,这川银楼里的郎君也甚是多。

“沿溪小娘子。”

身后一道清浅动人的声音传来,枕清回身掀开幂篱,看到一个男装模样的陆佑善,她面上挂着淡淡地笑,颔首道:“你来了。”

陆佑善合上手中的扇柄,款步而来,颇像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倒也能叫小娘子乱了芳心。应钰眼中闪过惊艳之色,她一直觉得枕清是最好看的人,但陆佑善和枕清两人站在一起,确实难分高下,可真正称为绝艳双姝。

佑善朝应钰和枕清行了一个男子的作揖,枕清还了万福,应钰则是无视,等两人都看向她时,她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

应钰眼中轻慢显明,皮笑肉不笑道:“我就是个乡野来的粗粝丫头,不太懂礼数,想必小娘……郎君不会为这等小事怪罪我吧?”

从第一天看到应钰,佑善就发现应钰对她的敌意极深,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哪里做得不对招惹到了她,这毫无来由的敌意,叫她有些无措。难道是因为怕自己和枕小娘子关系太好,从而忽略了她?

她压下心中疑惑,声音带了几分豪爽气,道:“无事,都是好友,也不讲这些虚礼。”

虽然在许多事上,应钰会随心所欲,但该有的礼节一点也不会少,拂别人面子的事情亦是少有发生,更何况佑善也没做不利于她们的事情。

沉思间,枕清的视线徐徐探向应钰,应钰如同被发现做小坏事的小孩,心虚地偏过脑袋,不去看枕清。

待佑善去拿入阁楼的牌子,枕清第二次问:“你好像不喜欢佑善?”

“我的确不喜欢她。”应钰反问道,“你好似很喜欢她?”

枕清承认,“她的为人确实不错。”

“如果我说,未来有一天她会和你反目,你也觉得她好?”应钰急声反问,脱口而出的话连她自己也被惊吓住,她似是气恼,又像是如释重负。

枕清掀开幂篱,定定地看她,问:“你知道什么?”

应钰瞧了眼还在远处的陆佑善,垂眸掩饰挣扎,她道:“我好像做了一场梦,梦到你和她争抢皇后之位,最终反目成仇,而且那个登上皇位的人是你之前碰到的郎君,是张……”

枕清打断她的话,“何时梦到的?”

“进入长安城的第一天。”应钰发觉失言,环顾四周,并未有人朝她们这儿望来。

枕清双手搭在应钰的肩上,她迫使应钰同自己对视,枕清认真道:“梦并非都是真的,我和她不会反目成仇,那个位置,我一点也不稀罕,你难道觉得我会不知好坏吗?”

应钰摇头,可她实在害怕。枕清知她所想,又道:“信我。”

这两字沉甸甸的,继枕清说完,应钰真的放心了下来,没再对陆佑善显露出自己的敌意。

佑善取完牌子,心中频频惊讶,不知道枕清是怎么说服应钰,叫她态度这般转变,又有些羡慕她们这样的情谊。

入座后,枕清和佑善闲谈欢快,好似天南地北都能十分熟络,佑善也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即使和枕清聊得好,也不会忽略应钰,应钰只好变扭地说了一两句。

平心而论,如果没有那一场似假似真的梦,应钰也会觉得陆佑善是个不错的人,她应该抛开那些事,好好和佑善相处。

“你前日和我说雷州,不就是有意不瞒我,你的身份。”陆佑善在枕清耳畔道,“其实我是尚书之女,我觉得县主是聪明人,理应能猜到。”

枕清微笑,矢口否认:“我猜不到。”

佑善也跟着笑,看着台上的宝石珠玉,到底是没说信不信她这句话。

这川银楼的拍卖阁里都是权富之人,有人欣赏自用,也有想择他人喜好赠予,从而攀权获利。

应钰眼瞳映着满目玲琅的珠宝,蠢蠢欲动,佑善感知到应钰的兴趣,她缓缓问道:“你可知剖腹藏珠?”

应钰乜了她一眼,摇头。

佑善下意识轻轻一笑,她解答道:“据说西域贾胡得美珠,不惜残害肉身,剖身藏之。也有许多人都呵斥他们爱财不爱其身也。”[1]

第一次听闻这件事的应钰惊讶张唇,好半晌才出声,道:“我之前对于这事闻所未闻,这可是真的?”

佑善觉得是真的,但又没有实在的证据,枕清像是知道她不敢随意开口的思量,下一刻,她听枕清缓缓道:“是真的,珠宝体小,利市三倍,自然有很多人不惜性命也甘愿冒着风险跨海而来。

“胡商大多将珠宝藏匿在肉多处,例如手臂、腋下、大腿内,既可以用衣物遮挡,也有较大的藏匿空间,虽然行走会受影响,但若是有人察觉问起,也可以推脱为受伤或是身体不好。”[2]

“若到疼痛难以忍耐,也有通痹止疼的草药,在酒中放入。”枕清压低声,“天仙子,可麻痹其痛,但这位药也极其危险,也被称为妖药,它会使人痰迷,那时,视人皆为鬼。”

待枕清说完,佑善和应钰皆变换了眼神,从藏珠聊到草药,枕清平时不开口,一开口像是百晓通。

枕清看着她们眼神逐渐带有崇拜,她略有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其实她还有一半没说。大启朝大力监管珠宝,对波斯、胡商财产保护有限,若是异国客商身死,财产无人认领便全部充公,所以人死珠没,那些商客得不到钱财便会报恩赠予恩人。

甚至发生过故意恩惠胡商,买凶杀人,以此来残忍获利。枕清轻轻垂眸,遮住自己冷寒的神色,叫人不曾发觉。

阁楼内拍卖的珠宝光彩耀人,抬价的声响此起彼伏。

枕清伸出修长白皙的手,静静撇开杯中浮沫,朝不远处一望,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她敛下兴致淡淡的眉眼,顾向满眼惊艳的应钰和佑善,浅浅微笑。

这里不只有珊瑚宝玉、精雕翡翠,还有前朝凤冠、尚方宝剑。

枕清终于看到自己想看到的宝剑,她示意应钰举牌,应钰当即明白,高声喊价。

佑善眉尾上挑,望向平稳喝水的枕清,也笑着跟着举牌,直到价格高出几倍不止。枕清此举只为了逼出一个人现身,并非是真心要买,她放下杯子微微摇头,表示停止。

而另一边的云行野拧眉,他听到有两位娘子不停和他抬价,如果再喊一次他就会放弃,可那个人如同知道他的底线一样,不再高喊抬价。

要不是父亲生辰快到了,他也不会拿出那么多银子,云行野正朝那几个人望去,就看到在中间的陆佑善,他跨步走过去,拦住陆佑善,他低头凝视,问:“你故意的?”

眼前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郎,他长身玉立,丰神挺秀,眼中尽显坚毅和执拗,挺鼻下的双唇紧抿成线,脸庞线条利落分明,勾勒少年的俊俏模样。

枕清将佑善护到自己身后,直面少年的愠怒,她微笑道:“郎君在说什么呢,是陆小娘子见我喜欢,替我举牌子罢了。”

云行野挑眉:“你一小娘子,要什么宝剑?”

“送人,难不成你还想管我送什么人吗?”枕清视线移至云行野身后阔步而来的人,唇角的淡笑渐渐趋平。

那人着一身天青色素面翠竹纹底锦袍,腰间束一条同色丝带,整个人素净又淡雅,步态沉稳从容,目光坚定又不失温柔,带起的一阵清风,叫人心头一颤。

应钰看清那人的相貌,手当即攥成拳,神情僵硬地望向平静无波的枕清。

时隔多日,枕清终于再次见到了那个想见的人。

她越过云行野,浅福了一礼,单刀直入:“我叫枕清,想必郎君听过我。”

被枕清唤一声郎君的少年美如冠玉,松形鹤骨,一双眼眸犹如潺潺春水,也似黛青色的远山,让人难以接近,偏偏含笑的唇瓣,如沐春风般拉近距离,叫人觉得他若即若离,辨不明亲疏。

江诉缓缓抬眸望她,亦朝枕清微微作揖,后不解问道:“为何会这么觉得?”

枕清道:“因为你曾来看过我。”

“何时?”

“上辈子。”

气氛微微僵硬,江诉问道:“上辈子?那你可知道现代?”

枕清如实道:“我不知道。”

两人都在彼此交替的眼中看到了失落,枕清缄默着,不知道是该喜还是悲。

江诉唇角依旧带着笑,并未想与之继续攀谈,枕清见人走得几步远,她试探地喊了一声:“江侍郎。”

江诉的脚步未停,反倒身旁的云行野困惑地瞧了她一眼,又转身和江诉边走边交谈,“她为什么喊你江侍郎?你不是才到中丞的位置吗?”

话音刚落,卷风掀起江诉的衣角,前行几步远后,江诉徐徐回头探看,只见方才的小娘子仿若遇到了难题,正垂首沉思。

在此前,他的确没看到过这位小娘子,于是转身继续往前走,同身旁的人落下一句:“我并不知道。”

他不认识。

那么,江诉没有重生,知道的人只有应钰和张宣晟,枕清现在还不清楚触发重生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一旁的应钰恍若受惊,朝后退一步,撞上案几,发出一阵不小的声音,佑善回过神随即扶住她,应钰勉强弯起笑,摆手示意自己无碍。

她面露苦涩,喉头微哽,含泪问枕清,“我那不是梦,对不对?”

外边的金乌高挂枝头,在屋内映出金灿光彩落满一地残阳,窗沿流苏顺清风吹渡,微微漾荡。

枕清轻声道:“对。”

她也重生了,是在入长安城的第四日。

注1:《资治通鉴》记,上谓侍臣曰:“吾闻西域贾胡得美珠,剖身以藏之,有诸?”

注2:《径寸珠》记,波斯胡人以钱二千买方石,剖得径寸珠一枚,他“以刀破臂腋,藏其内,便还本国” 在海上遇见风浪,众人要扔胡人下海平息风浪,于是“胡惧,剖腋取珠。”

第4章 客里归春又见春(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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