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天的缘故，天色昏暗。

秦嘉桐躺在酒店的大床上，双手举着平板，开播通知弹出来的时候手一滑，平板差点砸在脸上，被她歪头躲了过去。

她翻了个身，点进直播间，右上角人数在几秒钟内蹦到了132个，速度比一般小网红要快些。

画面里是巨大的LED屏幕做背景，上面播放着暗色的循环动态壁纸，让秦嘉桐一时摸不着头脑。

背景设计看起来像是专业的网红公司制作的，可CI异常从没透露过公司相关的讯息，反而更像是个喜欢健身和分享的普通人。

LED屏幕前的地毯上摆着许多健身器材，器械的主人像是有强迫症一般，将它们按照从小到大的规律摆放整齐。

背景音乐是她从没听过的英文歌曲，曲调暧昧，歌手嗓音缱绻地娓娓道来。

她独自一人在房间里外放，歌声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身体，激起一阵酸麻，也使她心中愈发期待。

今天直播的人很多，先前的活动宣传图里，和他同天直播的有许多位大网红。

CI异常还没出现，秦嘉桐在等待的时间里，向下划了两下。随机推荐的两个直播间的在线人数都有几万人，CI异常的粉丝数跟他们比起来少得可怜。

更何况他很少直播，没有相应的粉丝群体，他的粉丝大都以看视频为主，秦嘉桐不免担心今晚的直播流量会过于惨淡。

不过以CI异常近两年的更新量来看，他大概不是很看重数据的人。

如果他很需要曝光的话，给他打赏冲榜或者买推广也未尝不可，秦嘉桐细细想着，毕竟这是她的灵感缪斯。

之前交稿后一直没有收到单主的回复，今天单主上线了第一时间联系她。

手机不停震动，秦嘉桐从床头拿起来看，单主对她的盛赞占满了屏幕。

“老师我真的好爱你，我想不明白，我在床上哭了9个小时，跑了13公里路，徒手攀爬28楼，夜游三千米，累到昏过去又醒来，我仍然不可置信这幅创世巨作居然属于我！”

“究竟是怎么做到的，香得我满地乱爬。头纱一下子就飞到了我的头上，捂住嘴，也要吹奏我们的婚礼进行曲！”

“老师你知道吗？人看见特别漂亮的画会突然失忆！啊对了，老师你知道吗？人看见特别漂亮的画会突然失忆……”

秦嘉桐一时间被她美丽的精神状态感染到，“谢谢宝贝的夸赞，这使我心跳加快，呼吸急促，家里省下了空气净化器的钱，因为我成为了新一代地球之肺！”

……

确认稿件一切都没有问题后，秦嘉桐暂时停止接单，发了无归期公告。

CI异常仍旧没有出现，评论区里粉丝都在问。

“主播人呢？”

“不是今天直播吗？要播多久，什么时候开始？”

两分钟后出来了一个男声。

“主播正在调试设备，很快就来，大家稍等。”

“今日直播两小时，九点准时下播。”

“不要误会，我不是主播，我是本次直播间的管理员小王。”

管理员小王声音清润，听起来像是长了一张帅脸的年轻人。

粉丝们等得无聊了，都开始撩拨他，本以为他会害羞怯场，却十分大方地回应评论，四两拨千斤地把一些危险评论说成了正能量语录。

很明显他是个有丰富经验的管理员，情商极高，比很多大主播还会控场。

这么厉害的人，难道是官方给CI安排的？

秦嘉桐给直播点了赞，分享到动态。

下一秒，软件提醒有人在发布视频时艾特了她。

秦嘉桐点进去看，是单主把稿子打码后发了视频，艾特她又把她夸了一通。

她自然感到开心，在视频评论区里认领互动后才返回直播间。

没想到再回来，就看到了被胸肌撑起的黑色布料，银色哑铃挂坠悬在正中。

是CI异常，他在调整拍摄角度。

调整好后，他后退几步，拿起手机确认直播间里的画面是不是清晰平正。

他今天穿了件高领无袖上衣，画面直到他的喉结，拍不到再上面的风光，连下巴也没有露出。

黑色紧身上衣勾勒出他的身形线条，既有肌肉撑紧衣服的爆发力，又不会显得太过粗重呆笨。完美的手臂线条大方展露着，白皙的肤色与黑色上衣形成极致的对比。美感与禁欲融合。

直播开始，先是热身动作。

热身过程中，管理员小王出现的很频繁，全程都是他来推进流程，CI异常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偶尔从他嘴中流出一两声运动时的轻喘。

“粉丝朋友们多发评论或者点点赞，有礼物的朋友们可以送主播一些礼物，我们冲冲榜单，让直播间曝光度更高一点。”

“现在人还是太少了，大家努努力。新来的朋友们点个关注，关注主播看更多好看视频。”

秦嘉桐闻言点开礼物分类，她钱包里已经没有了vioki币，需要跳转到其他软件充值。她只能先在平板上登录了微信，然后花费了里面的所有余额。

充值完成后再回到直播间，礼物榜上已经有了很多人，管理员小王正在挨个感谢。

“感谢小花老板送来的15颗小星星。”

“感谢数学好难老板送来的魅力花冠。”

秦嘉桐没有落后，打赏了一波基础礼物。

管理员小王：“感谢howshy老板送来的999个狂按点赞！”

她一下子冲到了榜一。

后面陆陆续续也出现了一些富有老板刷礼物，但是不管怎么刷，秦嘉桐都会跟上去，全程稳定第一名。

“感谢howshy老板送来的1314颗星星！”管理员的声音一下高过一下。

CI异常并没有受到礼物的影响，他波澜不惊地活动着手腕脚腕。

秦嘉桐想起什么，仔细地看他的手背，想找到那颗小痣，可惜角度刁钻，画质也没有清晰到那种程度，无论如何也看不清，她只得作罢。

热身结束，迟羿看似很稳妥，实则心不在焉地整理衣服褶皱，他将运动时滑上去的衣摆放下来，遮住隐约露出一部分的腹肌。

思维被运动调动得更加清晰，本就激动的心跳又乱了几分。

他在想，秦嘉桐是不是正在看他直播。

耳边管理员全是感谢礼物的声音，一个接一个就没停过，迟羿已经耳熟了其中几个名字，包括最常出现的howshy。

接下来要用到器械，迟羿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手套。管理员配合着放大镜头，对焦到他的手部。

他缓慢地戴上黑色皮质手套。

明明是简单的动作，但是修长的手指和分明的骨节引得一群手控冒泡，接着又是让人眼花的礼物环节。

在礼物的加持下，直播间热度终于上来了。

秦嘉桐看了眼稳定上升的人数，这才开始送趣味性互动礼物。

vioki又上新了许多新功能，在她研究时，不知道是谁率先换了LED背景图。

从动态特效变成了CI异常过往视频里的一张很有性张力的截图。

CI异常看到后动作一顿，被众人调侃不要害羞。

因为是直播，他只选了一些操作简单又不太耗费体力的健身器械，这也就方便了秦嘉桐挨个送小礼物，把每个特效都在他身上试了一遍。

最让她喜欢的是一个桃花特效，几瓣桃花飘落，轻柔地贴着他的身体缓缓落下，消失，像是粉嫩的水珠一样。

其他粉丝争先恐后地换背景、灯光和音乐，CI异常不置一词，管理员小王却笑得开心，夸大家审美不错，搭配得很合适。

秦嘉桐已经把礼物清单翻到了最后一页，在角落里找到了一个空心小人，右上角还带了绿色标志。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送出去试了试。

屏幕正中央出现一个巨大的火柴人轮廓，它以性感的姿势占据了整个屏幕，有一种奇特的震撼。

几秒过去，它却仍未消失。

所有人满脸不解，只有管理员小王慌了。

这个是公司先前设计的整蛊礼物，每个空心小人礼物会刷新出不同姿势的火柴人，只有主播按照火柴人的姿势做出相同的动作，它才会消失，不然它就会一直占据所有在看的屏幕。

秦嘉桐在看完礼物介绍之后和管理员一起陷入了沉默。

迟羿调整着手套，戴的更严丝合缝了些，他咬着下嘴唇，决定下播后就下架这个礼物。

下嘴唇被他咬出个牙印他也没松开，而是抬手，手指从衣摆下穿进去，向上，直到仰头掐住自己的颈部。

因为是紧身高领，动作完成的很受阻碍，持续了几秒才识别成功，火柴小人消失了。

管理员很有眼力的把该礼物设为了本直播间禁用。

秦嘉桐看着他裸露的腹肌和半个胸膛，大脑宕机，手足无措地截图。

等到CI异常整理好衣服时，秦嘉桐已经把他的照片设为了平板壁纸。

迟羿看着纷繁的评论区，消息不停刷新，他有一刻的怔愣，里面有没有一个是秦嘉桐？

刚刚那幕，她应该也看到了吧。

管理员赶忙提起下一个环节，是动感单车新手使用指南，动感单车是这次活动的金主提供的，这个环节也占了整场直播的大部分时间，毕竟要给金主打广告。

秦嘉桐看着单车摆放的位置，如果CI异常以这个拍摄角度讲解动感单车，那势必会照到他的脸。

她心情有些复杂，他今天不会因为要打广告就露脸吧。

CI异常去镜头外做准备，她盯着眼前发呆，想一会儿万一他露脸，她是装作没看见，还是直接闪退。

【迟羿：在做什么？】

突如其来的弹窗打断了秦嘉桐旖旎的心思和杂乱的思绪。

这个时间，迟羿大概在酒店休息，怎么突然给她发消息了。

正在看直播的事秦嘉桐不知道要如何开口，纠结犹豫的时间里，弹窗已经消失。

她抠抠手指头，心虚地装作没有看到，看着屏幕等CI异常调试完设备回来。

镜头外，迟羿在等她的回复，迟迟没有等到。

他把手机摆在一边，拿支架支起，在他恰好可以看到的角度，保证不会错过秦嘉桐的消息，随后半个肩膀出现在镜头里。

秦嘉桐不想切屏，也不想开小窗。美色当前，脑中天人交战了一会儿，其中一方还是败下阵来。

她起身一边盯着直播，一边去拿手机，要给迟羿回消息。

秦嘉桐找了个借口说自己在看直播跟练做运动，算是一半谎话，一半真话。

字打到一半，余光看到镜头里出现的身影，她不由得心神一震，震惊得合不拢嘴。

CI异常无所顾忌地面对镜头，整个上半身都被框在画面里，他不惧露脸，因为头上带着黑色的金属面具。

面具正中不知是什么材质，如同ai机器人一般，有流光溢彩的闪动，像是动画特效。

简约的电子线条变幻，组成ai式的表情，他凑过来，做了个wink。

一瞬间，秦嘉桐激动地捂住嘴，满心满眼都在他的面具，自然也没注意到只输入了一半的消息被她错手发了出去。也忽略了迟羿那边微不可察的细小通知声和他看到消息后嘴里轻溢出的笑。

看来是在看他的直播了，甚至看得没有心神回他的消息，发来了半串乱码也不知晓。

秦嘉桐自信满满地认为自己回复了迟羿的消息，放心地看着直播，并不知道自己是用意念回复的他。

她玩的太开心了。

【用户howshy送来礼物音乐光盘。】

屏幕上出现某个和vioki合作的歌曲软件，可以搜索点歌。

在面具出现的那一秒，她脑海里瞬间蹦出首暧昧和侵占度拉满的歌曲。

直播间背景音乐更换，评论区也开始起哄。

“好香的覆面，偷走！”

“害羞老婆选的音乐好适配，孩子在家里脸红地嗷嗷叫。”

……

秦嘉桐继续在礼物列表里翻找，把适合这个面具的发饰全都用了一遍。

狗耳朵、狼耳朵，Q弹的耳朵先后在他头顶出现，然后秦嘉桐又发了挠下巴的手势表情。

刚刚还一脸直线的机器人，变成了被主人挠痒的机器小狗。

【用户howshy送出了礼物头纱。】

【用户howshy送出了害羞表情。】

圣洁的头纱披在黑色金属之上，机械表情变成了害羞脸，像是星际末日里的白鸽，冷硬中带着娇俏。

她顺势又送出了一个手势，掀开了盖头。

“害羞！你真的好会！”

“抱抱富婆姐姐的大腿！”

管理员看到大家的热情，灵机一动。

“现在点赞数是30万，点赞到了50万，我们开启换装功能，大家想看主播穿什么，都有机会！”

话音一落，八百个感叹号在她脑子里乱窜，点赞数飞涨。

秦嘉桐专心致志地点赞，看着点赞数，到43万时，手机响了一声。

她一下子分神过去，看到是一条来自陌生人的短信，不是迟羿。

秦嘉桐瞄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在这种时候，除非迟羿找她，其他人的消息都不重要。

迟羿在工作中再怎么运筹帷幄，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也难以招架。粉丝太会玩了，他有点顶不住。

于是他抬手放器械时悄悄做了个手势，这是先前和管理员约好的。

管理员会意，道：“绿色健康正能量，大家悠着点，咱们是正经的健身指导直播间。”

“来，主播来一些动作示范，不要太跑偏。”

CI异常看起来就是被领导要求了一样，很乖很听话的做展示，期间配合着换了两套不过火又适合骑车的服装。

管理员：“为了直播间的安全，请控制住自己。”

CI异常安静地骑车，任人摆布一样。他不说话，都是管理员介绍。

直到动感单车介绍到一半，说到阻力时，管理员遗漏了一点，他才开口补充上。

很简短的一句，因为戴着面具，听起来声音闷闷的，像是做了音频处理。

评论区很快冒出来几条夸他声音好听的，秦嘉桐没听出来什么，反而觉得有些熟悉。

转念一想，她听谁的声音都差不多。

迟羿没看到想要的评论，脸上淌下几滴汗，感觉要流进眼睛里。他只得先停下，转过身去低头擦汗。

看着他面向LED的背影，秦嘉桐不由得恍惚，这一瞬间她竟然觉得CI异常和迟羿有些像。

她总是看到迟羿的背影，关于他的发丝、肩膀的宽度，给她一支笔，她可以轻松地刻画出来。

但是迟羿是不会穿成这个样子在这里直播的，他只会穿上规矩的白衬衫，站在他眼前和合作方谈笑风生。

应该是她最近见迟羿太多了才会产生这样的联想。

想到这里，秦嘉桐有些疑惑地看向手机，刚才迟羿还在联系她，为什么在她回复后又没有音讯了。

想起迟羿上次发烧的事，她有些担心，面容解锁跳进微信聊天页面，她才发现自己刚刚发了一条多么奇怪的消息给他。

【我在看直播做运Lanvin看&看gfc……】

尴尬的同时，她更加关切。迟羿如果看到了她这条消息，更应该回复她才是。

一连发了好几条微信过去问他的情况，问他是不是发生什么了。

迟羿的通知铃声完美的融进了他的背景音乐里，并没有引起粉丝的注意。

但迟羿没有错过，他很快做了个手势。

管理员适时开口：“让主播休息下吧，三分钟时间，三分钟后直播继续～”

迟羿退出镜头，看着她发来的关心，只觉得荷尔蒙分泌得更快了，面具下他的脸红的像糜烂的番茄。

【迟羿：没有发生什么。想问你，要不要一起吃宵夜？】

秦嘉桐松了口气，欣然同意：“可以，九点半？”

“好，到时间我来接你。”

约定了一个小时后一起去吃宵夜，秦嘉桐笑着拍了拍泛红的脸颊，放心的同时又很开心，因为期待一会儿的宵夜，心情比看直播还要开心。

不知道是不是有约的缘故，接下来的时间过得很快。

直播最后圆满结束，CI异常涨了不少粉丝，连带着榜一的秦嘉桐也涨粉了。

迟羿对此很满意，管理员的统计报告做的很快，下播没多久就发给了他。

“迟总，这是此次直播的各方面数据分析，请过目。其他主播的还在统计整理中。”

这次直播的观看人数不少，数据比以往的都要有效。

管理员小王喝了口冰水压惊，还好今天发挥的不错，没有得罪大老板。

【迟羿：明天给观看直播的同城用户发个调研问卷。】

【关于哪些方面的呢？】

【基本信息，还有对主播的评价。】

迟羿打开车门，决定要缩小一下范围。

他看着向他走来的那抹身影，笑了笑。

不知道既在杏远，又看他直播的人会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