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忙你的事情，我买完菜就来接你。”
在路边停好车，见桑塔还是一副兴致不高的模样，向邱侧身捏了捏桑塔的脸颊，提醒他，“车门一直这样开着不安全，先下车吧。”
看了眼后方时不时驶来的电动车，桑塔下车，关上了车门。
“别一脸苦大仇深的啦。”
伸手在桑塔头上揉了揉，向邱把人揽进了怀里，“如果明天你能赶回来，我把画给你看，好吗？”
“这几天画的吗？”
“对啊，给你准备的七夕礼物，我熬了好久呢，画笔都干废了好几支。”
靠在向邱肩膀上，桑塔轻笑出声，“我没有准备礼物。”
“你笑一笑，就算礼物。”
听着向邱哄小孩一般的口气，桑塔抬起头，对着向邱就咧了一下嘴。
“可以吗？”
“可以。”
捏了捏小猫的脸，向邱还是忍不住叮嘱了一句，“别走神，好好看路。”
“嗯。”
认真的点了点头，桑塔把需要买的东西通过微信分享给了向邱。
“去吧。”
得到桑塔的回应以后，向邱大致扫了一眼桑塔发来的便签，等桑塔没入了人群，他才锁了车门，往菜场的方向走去。
…
“不买围裙。”
看着桑塔便签上的第一条便是围裙，向邱忍不住笑了笑。
家里至少有二十条围裙，不管是做饭还是画画，都容易弄脏衣服，他之前一次性买了一袋放在了储物间，只不过厨房就挂了一条而已。
“水果喜欢吃猕猴桃啊。”
一边念着便签上的东西，向邱一边在超市里转悠，刚好走到水果区，向邱直接抬了一箱猕猴桃放进购物车。
看了眼其他水果，向邱挑挑拣拣又买了几个哈密瓜和一些桃子。
正准备往前走的时候，迎面碰见了同样在买菜的赵玉娜。
“赵玉娜。”
叫了一声还没看见自己的赵玉娜，向邱推着购物车走了上去，“买了什么肉？”
“排骨，打算回去炖排骨吃。”
掂了掂手里的肉，赵玉娜看着向邱堆得满满当当的购物车，忍不住汗颜，“你过年啊？”
“没，最近家里人多。”
向邱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他只是想多买一点桑塔喜欢的东西而已，一样多买一点，就显得很多了。
轻轻撞了一下向邱的胳膊，赵玉娜眼里的揶揄不言而喻。
“你挺行啊，村里都有你们的传说了。”
“嗯？”
向邱先是一愣，随后又释然，“无所谓了，他们愿说什么就说什么。九月份我带小孩回北桉，小猫不在意这些，我也不在意。”
“也是，走了就清静了。”
提起小孩，赵玉娜又想到了一些事，犹豫片刻，赵玉娜也没打算瞒着向邱，“何愿妈妈在我宿舍，所以我出来买菜了。”
看了眼向邱，赵玉娜将手里的肉放到向邱购物车里面，跟着他拐进了蔬菜区。
“何愿妈妈说离婚不太顺利。他们家里有一套房子，何愿妈妈希望房子能过户到何愿名下，可是，他爸爸好像不同意。”
向邱一边挑选白萝卜，一边听赵玉娜说话，这件事情，他多少也能想到一点。
“估计他爸还想再婚吧，何愿这么小，他应该也老不到哪儿去。现在结婚不能没有房子，他不同意也能想到。”
向邱没见过何愿的父母，不管是之前送何愿回家，还是送小木去何愿家玩，向邱都没在屋里见到个大人，空空荡荡，冷冷清清，只有何愿一个人安静地坐在门口。
赵玉娜没接话，只是看着那些青幽幽的蔬菜愣了会儿神。
“等他老了，应该能把房子留给何愿？”
瞄了一眼赵玉娜，向邱问的这话，赵玉娜倒是回答不出来。
垂了垂眼眸，赵玉娜回神扯了个袋子，拣了几颗小白菜。
“我没细问。”
“也是，毕竟咱只是一个老师，有些事情也不好多问。”
推着选好的菜去称重，然后结账，等赵玉娜反应过来的时候，向邱已经一起结完账了。
看了看向邱购物车里的袋子，赵玉娜连忙拿出了手机，“我把钱转给你。”
“你买的不多，价格也混在一起了，就当我请你吃饭，算是感谢你经常给小木做午饭。”
伸手挡住了赵玉娜的手机屏幕，向邱看着赵玉娜憔悴的脸色，开口问道：“有何愿妈妈的联系方式吗？”
“我答应小木，何愿也会和我们一起回北桉。”
“啊？”
闻言，赵玉娜有些惊讶的抬眼看着向邱，“你怎么敢答应小木的。”
“就这样答应的呗。”
向邱推着购物车出超市，赵玉娜也跟在他身后。
“我想收养何愿。”
赵玉娜冷不丁说了这么一句，向邱挑了挑眉，没想到赵玉娜会有这个想法。
“没开玩笑？”
赵玉娜点了点头，脸上却有些犹豫。
虽然不想打击赵玉娜的积极性，向邱还是提醒了几句：“你刚毕业没多久，工资不高，又是女孩子，要怎么抚养一个小孩。”
“我会努力工作的。”
赵玉娜说得认真，向邱却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怎么好端端的就要收养何愿了。
沉思了片刻，向邱开口问道：“你会一直待在这里吗？”
赵玉娜摇了摇头，“不会。”
当初她来这里不过是一时冲动，以后肯定是要离开的，不管怎么说，她的父母都还在余杭老家，朝阳小学给的工资不高，她也不能指着这点工资一直过这样的生活。
“那你是打算把小愿一起带走吗？”
向邱问了这话，却也清楚的知道既然赵玉娜说要收养何愿，肯定是要把他带走的。
“别的地方可不像朝阳村，光是房租和基本生活都要花上不少钱，你多养一个孩子，就要多花销一些。你把小愿带走后，要先给他找学校吧，就小愿这个性格，你有多余的时间照看关心他？”
“如果说你想把小愿带回余杭老家，你爸妈怎么接受你年纪轻轻就收养了这么个小孩？”
“我…”赵玉娜张了张嘴，没能反驳。
“善良是好的，但是妹妹，你才21，要不要先为自己考虑考虑啊。”
眼见三言两语就把赵玉娜问住了，向邱轻叹了口气。
他知道赵玉娜是余杭来的，也知道赵玉娜家里没有很富裕。收养何愿的心是好的，只是如果他们真生活在一起，不会幸福。
摸了摸赵玉娜的头，向邱希望她做决定的时候能再慎重一些。
“不管发生了什么，这些也只是我们一厢情愿，小愿的父母在，小愿也是个懂事的孩子，要不要被收养，没一个定论。你不要冲动做决定，我也是。”
“知道了。”
赵玉娜点了一下头，看样子还没打消收养何愿的想法。向邱抿了抿嘴，没再继续和她说这个话题。
“你也是，有任何事情都可以和我说，我能帮上忙的，就别和我客气。”
“没事，没有要帮忙的。”
赵玉娜摇了摇头，脸上分明写着有事，可她不说，向邱也不好多问。
“那行吧。”
低头看了一眼赵玉娜，向邱拍了拍赵玉娜的肩膀，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我先走了，还要去接小猫。”
接过向邱手里的袋子，赵玉娜忍不住撇了撇嘴，却也真心实意的为向邱高兴。
“拜托，秀恩爱也不是这样秀的吧，我最近很伤耶。”
“洗耳恭听。”
关了后备箱，向邱笑了笑，赵玉娜也忍不住笑意。
“微信说啦。”
弯腰提起自己的东西，赵玉娜往后退了几步，看着向邱开车离开，赵玉娜才找到自己的小电动车，带好头盔，骑着电动车也离开了超市。
风轻轻的吹在脸上，太阳暖暖的照着身子，路边的树枝上偶尔传来几声鸟叫声，就这样顺着大路一直往前骑，赵玉娜的心却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她不想妥协，也从未想过接受。
只是，心真的好难过。
……
理发店里，桑塔有些厌烦的看着手机上新显示的短信，还以为换了新的号码就会清静。
「明天十二点，我在老地方等你。」
「我请了假，一整天都有时间。」
“甜甜蜜蜜去过七夕啊？”
身后理发师的脸都快怼到自己手机上了，桑塔不悦的皱了皱眉，右滑删除了短信。
“先漂再染哈。”
见桑塔不搭理自己，理发师也识趣的没继续和桑塔搭话。
揉着眉心，桑塔看着陌生号码发来的一连串消息，不明白自己话说得那么清楚，甚至差点就死在他面前了，胡淞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自己。
不止一次拉黑删除了胡淞的号码和消息，桑塔始终想不明白胡淞何苦一次次的申请新的号码来联系自己。
「你还是离开北桉了吗？」
「最近还好吗？伤口应该不疼了吧。」
「今天下班的时候，我回了一趟学校，在社团的照片墙上看见了我们的合照。」
「我去商场逛了逛，买了你先前喜欢的那盏小台灯。」
「……」
脑海里浮现胡淞发来的垃圾话，桑塔差点没呕出来。
光是想着胡淞这两个字，桑塔就觉得头疼。
究竟要怎么做，胡淞才能放过自己。
…
漂染结束得不算快，桑塔弄完的时候，刚好接到了向邱的电话。
向邱说他还有几分钟就到了。
店门口，桑塔付了钱就坐在门前等着向邱来接他，因为胡淞突然发来的垃圾话，桑塔已经没了去其他地方的欲望。
…
“小猫在想什么呢？”
眼前沉闷的太阳光景忽然被一小捧雏菊遮挡，桑塔笑了笑，拉开了向邱的手。
“这个颜色衬得你皮肤白。”
看着桑塔和何愿一样的发色，向邱伸手揉了揉桑塔的脑袋，忽然就觉得自己喜欢桑塔不是没有道理的。
“小愿看见了会感动的吧。”
桑塔摇了摇头，没接话。
瞥了眼自己被桑塔握住的右手，向邱顺势坐到桑塔身边，反握住了他的手。
“下次让我陪你一起，一个人在理发店很无聊吧。”
“还好。”
十指交扣，两厢无言。
黄色的计程车不断从眼前开走，桑塔低头看着怀里的小雏菊，把头靠上了向邱的肩膀。
染发剂并不好闻的味道飘进鼻腔，向邱伸手摸了摸桑塔的头发，“疼吗？”
“还好。”
“不开心吗？”
“没有。”
桑塔摇了摇头，他没有不开心，只是觉得有点累。
不等向邱再问他怎么了，桑塔牵着向邱的手就站起了身，“我想回家了。”
“好，我们回家。”
……
橘红的落日和两旁的绿树交替显现，眼前的公路像波浪一样起起伏伏，桑塔按下车上的按钮，蒸汽波音乐就从车窗飘出去，落到了树枝上。
向邱侧脸看了眼他的小猫。小猫棕白色的头发被风吹得张扬。
“我不喜欢车里密闭的环境。”
“有一年夏天我被桑辉反锁在车里，也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那天的落日和今天一样，火红，浪漫，自由。”
“我望着车窗外的落日，想着自己做过的种种，想不明白。”
桑塔开口说起了过去。
他倒是没有很在意这个事情了，只是一直没能克服对于车的恐惧。
只有清晰地感受到风刮在脸上的感觉，他才会觉得自己不会再次被闷死。
“干嘛皱眉。”
扭头看着向邱拧成麻花的眉毛，桑塔笑了笑，“我不是很在意这个事情，你也不用觉得心疼，桑辉锁我，是因为我顶撞了他。”
见向邱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桑塔反而觉得愧疚。
“我小时候真的很不好，被那样对待也正常。”
伸手抚平向邱皱起的眉毛，桑塔看着他，眼里的笑意一点点放大，“虽然我后来意识到他们对我做的事情是不对的。”
“但是桑辉死了很久，他们也都有了新的生活。”
不能说不痛苦也不能说不怨恨，只是直到桑辉死了，桑塔都没有得到一句道歉。
吱———
汽车突然刹停在路边，桑塔不解的看着向邱。
“怎么了？”
“去坐公交车。”
一把拉住就要下车的向邱，桑塔忍不住笑了笑，“别闹。”
“可是我现在很烦，我没有办法继续开车。”
听着桑塔的话，向邱胸腔不停起伏着，他真想把这辆破车扔在这，然后再去把桑辉的墓碑涂成乱七八糟的颜色。
“桑辉埋在哪儿？”
向邱突然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桑塔愣了片刻。
“我要把他的墓碑涂成狗屎黄，要是可以，我还要把他的棺材挖出来，涂成死亡粉！”
“狗屎黄？死亡粉？”
缓缓歪了歪头，桑塔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只能象征性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别这样，我不知道他埋在哪儿。”
一脑袋磕到方向盘上，向邱似乎是因为自己的想法没得到桑塔的认可，所以看起来很是泄气。
“好了，开车回家吧。”
安慰了向邱一句，桑塔伸手摸着向邱的后脑勺，手指不停地缠绕着他的头发。
“且不说没有人能帮你把车开回去，我也不想一直待在这儿。”
看了眼不言语的向邱，桑塔嘴边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住，先前因为胡淞不开心的情绪早就烟消云散了。
“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都这么孩子气吗？”
脑子里的想法被问出口，桑塔玩着向邱的发丝，等了好一会儿，却没听见向邱的回答。
良久，向邱忽然伸手抽了张纸，随后擤鼻涕的声音在车内响起，桑塔伸手捧起向邱的脸，一时愣了神。
“怎么…”
哭了呢。
第一次见向邱哭，桑塔一时不知道向邱是因为心疼他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低头贴住向邱的额头，桑塔看着向邱湿红的眼尾，柔声问道：“小狗在哭什么呢。”
“没，风大。”
低声应了一句，向邱捏着手里的纸巾，垂着眼眸不想让桑塔看见他这个模样。
“哭是因为心疼我吗？”
“嗯。”
向邱闷闷的声音传到耳朵里，桑塔弯了弯眉眼，倾身吻住了小狗的眼睛。
“我不想用过去的伤痛来博取你的心疼，可这种感觉，好像还不错。”
眼下，小狗的睫毛颤了颤，桑塔撤回身子，看着小狗讶异的眼神，笑了一下。
“我们在一起，好吗？”
“……”
桑塔的回应来得猝不及防，向邱又惊又喜，只是…
捏住桑塔的手，向邱抿着嘴犹豫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要不要和桑塔坦白。
如果桑塔接受不了，那他们…
桑塔偏了偏脑袋，不明白此刻向邱眼里的犹疑是为何。
想了几秒，或许还是自己太冲动了，桑塔动了动手指，想把手抽回来，向邱却先开了口。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喜欢你吗？”
小狗的眼神忽然变得坚定不已，桑塔点了点头，忘记了要把自己的手抽走。
“我18年来的朝阳村，因为小木的原因，我时常去杨奶奶那边，那个时候我常听杨奶奶说起你，听着听着，我就喜欢上了你。”
“很荒唐吧。”
向邱自顾自的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没见过面的人产生爱意。
“你没见过我，我后来却见过你许多次。”
桑塔抬眼看向向邱，向邱笑了笑，脑海里浮现他看见桑塔时的场景。
“其实我最开始在村里采风的时候，有碰见过你喂小猫，只是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你就是杨奶奶的孙子，我有画下那天的你。”
向邱弯了弯眉眼，或许，这就是冥冥之中他爱上桑塔的原因。
桑塔听着向邱的话，也想到了小木之前拿来的那些画，他确实有看见过向邱说的这个场景，只是，他不知道时间原来这么早。
“后来我知道了你是杨奶奶的孙子，所以开始留意起你的消息。”
“每一次你回来，其实我都知道。”
向邱有些不安的朝桑塔笑了笑，也不知道桑塔会不会把他当做变态，“我没想去打扰你的生活，也没有要跟踪你的想法，我知道你回来，也只是为了避开你。”
“避开我？”
桑塔轻声呢喃了一句，“为什么要避开我。”
“没有。”
抽手摸了摸桑塔的脑袋，向邱柔声解释了一句，“是因为杨奶奶说你有了爱人，你在北桉过得很好。”
桑塔扯了扯嘴角，没应声。
“不过，我也偶然遇见过你三次。”
“第一次你回来，在田垄上坐了一下午，什么也没干，最后还往地里扔了一坨干泥巴，泥巴灰被风吹得到处都是。”
“第二次那天下雨，你看起来情绪很不好，我当时想过去安慰你，又害怕唐突了你，所以只是站在另一边，默默看着你。我以为你在门口站一会儿就会回家，谁知道你像个神经病一样，搬了把椅子跑到树下坐下，一坐又是一整天。”
“也幸好那天没打雷，不然我都害怕你被劈死。”
向邱笑了一下，他那天是真的担心桑塔会被雷劈死。
桑塔张了张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他有时候确实像神经病，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全凭着心来。
“其实我也没有见过你很多次，因为你真的很少回来。”
“嗯。”
应了一声，桑塔等着向邱说第三次。
向邱却突然闭了嘴，只是不停地捏着他的手。
察觉到向邱的不安，桑塔抽手摸了摸向邱的脑袋，试图安抚他的情绪。
“不想说的话，就算了。”
絮絮叨叨说了这么些话，向邱对他的喜欢，他已经很清楚了。
“我们回家吧。”
向邱摇了摇头，松开了桑塔的手。
“小猫，你还记得吗？第三次是去年下雪的时候，在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