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对对对，好，新郎身子左侧一点。”
“表情再自然一些，哎，好！”
周一。晴。
太阳从天边跃出，屋外传来一些声响。
桑塔掀开身上的毯子，循着小而喜悦的声音打开房门。
门外一对新人站在路边拍照，女孩一身简洁大方的红色中华服饰，亭亭玉立而温婉，男孩身着与之对应的服饰，如同书里走出来的官家少儿郎，两相对望，眼波流转，随后轻弯腰身对拜。
照片便定格了这一瞬间的美。
阳光洒在两人的身上，慢慢在桑塔眼里幻化成星星点点的花。
靠在门边望了好一会儿，桑塔回过神要关门的时候，新娘突然回头朝桑塔笑了笑，出于礼貌，桑塔也回以笑容。
关上门，向邱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的，穿着印满绿色恐龙的卡通睡衣，哈欠连天的靠在沙发上，也没出声打扰桑塔，只是等桑塔进来的时候才开口问了他。
“好看吗？”
“嗯，看起来很幸福。”
桑塔点了点头，看着向邱的睡衣，有一点点意外，又很快消失。
向邱起身在桑塔眼前挥了挥手，桑塔瞬间回过神来。
“你喜欢这个？”
向邱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直接拉住桑塔的手放到了自己肚子上，“你摸摸料子怎么样。小木挑的，我对衣服的要求不多。”
向邱身体的温度隔着衣服传到手上，桑塔抿了抿嘴，慢慢蜷起手指，捏着衣服料子感受了片刻，“挺好。”
“行。”
向邱抬头看着桑塔，随手拨弄了一下他睡翘的发尾，爽朗地说道：“房间里有新的，一会儿给你一套。”
听着这话，桑塔倒是没有回应，只是松开了向邱的衣服，转身走进厨房。
“可以用一下厨房吗？”
“当然可以。”
得到向邱的许可，桑塔拉开冰箱门，大概扫了一眼，拿出了一些食材，“你先去洗漱吧。”
“好，辛苦你啦。”
见桑塔有意揽下做早饭的活，向邱摆了摆手，没发现桑塔的耳根子微红，转身就回了卧室，“那我再去睡会儿。”
推开卧室门，拖鞋一踢，向邱侧卧在床上，抱着小木闭眼睡了起来。
厨房里，桑塔系好围裙，拿出冰箱里的冻肉和白菜，肉放在一旁解冻，桑塔先洗了白菜放好备用。
随后将面粉倒入盆里，一顿揉搓，搞定了面团，在等待面团发酵的同时开始和饺子的馅料。
一顿忙活后，桑塔推开卧室虚掩着的门，发现小木已经醒了，坐在床上不言不语，看样子已经发了好一会的呆。
稍显昏暗的房间里，小木抬头看着桑塔，眨了眨眼睛，一骨碌从床上爬了下来，牵着桑塔的手就往外走，“小桑昨天在沙发上睡的吗？”
“嗯，发生了一些事儿，所以没和小木一起睡大大的床。”
桑塔抱歉的揉了揉小木的脑袋，“抱歉。”
“没事呢。”小木晃了晃脑袋，问桑塔，“小桑是不是睡沙发不舒服呀。”
“没有。”
小木撅了一下嘴，小脸上满是不解，“那为什么小桑一直在窗户那里站着呀。”
“嗯？”
桑塔有些意外，弯腰伸手将小木抱起，放到了洗漱台前的小凳子上，“吵到你们休息了吗？”
“没有吵到小木哦，是小邱。小邱晚上没关门，他一直翻来翻去的，还唉声叹气的，我醒了好几次，然后就看见小桑也没睡。”
小木一边说，一边偷偷看了眼桑塔，见桑塔没有什么反应，小木才拿起自己的儿童牙刷开始刷牙。
桑塔靠在门边看着小木，思绪有些杂乱。
昨天夜里，因为向邱先接了电话，所以胡淞接连发了很多消息过来，桑塔也没解释，直接拉黑了电话号码，后来手机界面不断弹出陌生来电显示，导致桑塔完全没有办法使用手机。
桑塔躁意上头，索性把手机关机放在一旁。
夜深人静，窗外的雨小了，桑塔的脑子却越发清醒。
盯着天花板看了很久，桑塔最后忍不住拿过手机，一点一点翻看胡淞先前发来的消息。
不看还好，越看心绪越不安宁，以至于桑塔后来毫无睡意，起来在窗边站了许久。
只是他没想到，向邱也一夜没睡。
……
餐桌上，桑塔吃了几个饺子就再没有胃口，撑着下巴一脸走神样。
“小桑还在想难过的事情吗？”
“没有。”
桑塔习惯性的否认，伸手揉了揉小木的脑袋。他没想到小木还记得他昨天晚上说的话，“谢谢小木。”
“小桑说谎，鼻子会变长的哟。”
小木晃了晃脑袋，大眼睛里写满了不相信。
放下手里的筷子，小木伸手拉了一下自己的鼻子，“变得这样这样长哦。”
桑塔勾起嘴角笑了笑，给小木倒了一杯牛奶，“没有。快吃饭，吃完送你去学校。”
“那好吧。有事可以问小邱哦。”
小木吃完最后一口饺子，舔了舔嘴唇，对着桑塔竖起了大拇指，“好吃耶，小桑做的饺子最好吃啦！”
桑塔失笑，其实他做饭算不上好吃，而且他也很久没有做饭了。
“小邱懂很多吗？”
没注意桑塔称呼的变化，小木一口气喝完牛奶，跳下椅子，骄傲的点了点头，“小邱很厉害的，懂超级多东西，学校里的老师有事情都会去找小邱。我去拿书包哦。”
“这样啊。”
桑塔点了点头，起身收拾碗筷，随口问了句，“女老师？”
“对呀。咦？”
小木蹲在卧室门外，好奇的歪头看着自己突然出现在卧室门边的书包，伸出手轻轻推了一下卧室门。
卧室门一下就打开了一条缝。
“小屁孩，说清楚，什么时候有女老师找我了？”
向邱蹲在门后，手掌抵着门，露出半张脸做着凶巴巴的样子，“小兔崽子别乱说话啊。”
看见是向邱醒了，小木眨巴眨巴眼睛，多少有些无辜，也学着向邱降低了音量，悄悄凑近门缝，一脸诚挚，“小邱在做贼吗？”
“……”
小木说着就笑了出来，看着向邱一下变了脸色，小木笑得更开心了，却还是努力控制自己，捂着嘴不让自己笑得太大声，以防被桑塔听见。
小木叽里咕噜地对着向邱又说了一堆，向邱一句也没听清楚。
“在说什么呢。”
向邱伸出手挠了挠小木的咯吱窝，“你倒是把手拿开，把嘴放出来呀。”
“我说，小邱你这样是追不到小桑的，动动脑子嘛。”
小木老成的叹了口气，边说还边摇头，“还有，我要去上学了，你接着蹲在这里吧，拜拜～”
小木说完就拿起了自己的书包，看着向邱的小脸上，一副向邱很不争气的模样，“唉。”
“……”
果断的拉上卧室门，小木关上了向邱看上去很是无语的表情。
“…小屁孩懂得可真多。”
摸了摸鼻子，向邱吐槽了一句，起身拉开窗帘，看着外面明媚的晴天，惬意的伸了个懒腰，换下了卡通睡衣。
……
“小桑我告诉你呐，娜娜老师去找小邱是因为小邱可以搬桌子、搬椅子。小邱不喜欢女孩哦。”
玄关处，桑塔正蹲下身给小木穿鞋，没想到小木语出惊人，最后一句话直接给桑塔干懵了，“嗯？”
桑塔沉思了几秒，问，“小邱是不喜欢娜娜老师吗？”
“对呀。”
小木重重点了一下头，桑塔的心刚放下去，一下又因为小木的下一句话提了起来。
“就是小邱和你一样呀。”
小木摇晃着小腿，完全不理解桑塔脸上的错愕。
“小桑忘了嘛？你昨天给我看了和那个男生的合照呀，我看见你们的手拉在一起啦。但是我觉得他不好看，没有小桑好看。对啦，杨奶奶也说了呀，她说她的孙子有个很好很好的爱人，就像我爸爸一样。”
“小邱说我和他在一起生活的话，会有两个爸爸哦。所以，你们不是都喜欢和男生吗？”
桑塔抿着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小木歪了歪脑袋，大眼睛亮闪闪的，“小桑的脸上有奇怪的表情，我说错了吗？”
桑塔久久无语，抬眼看向小木时，桑塔笑着摇了摇头，眼神里却流露出一些担心。
桑塔确实没想到阿奶会和向邱他们说自己有很好的爱人，也属实没想到向邱已经和小木说了这个话题，桑塔这时才反思起来，自己昨天真的是被冲昏了头脑，会拿那张照片问小木。
即使长大后清楚地知道关于性、性取向的教育要从小开始，可是在经历过父母和周围人的孤立、谩骂以后，桑塔开始回避这类话题，也不会主动向别人提起自己的性取向，只想尽可能的在生活里表现得和大家一样。
“小木有喜欢的女孩吗？”
“小桑在担心我喜欢男孩吗？”
小木问得认真。
桑塔缓慢的点了点头，小木真的很聪明，一下懂了他想问的事情。
小木眨巴着眼睛，突然伸手搭在桑塔肩上，歪了歪脑袋，“我不知道唉。”
看着小木天真明朗的笑脸，桑塔什么都没说，只是温柔地揉了揉小木的脑袋，把他抱了起来。
咔哒一声，桑塔关了房门。
听着外面没了动静，向邱拉开卧室的门，拿了罐橘色包装的汽水坐到了沙发上。
桑塔再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向邱团成一团缩在沙发上，眼睛直盯着汽水发呆。汽水没打开，就摆在桌子上。
“我本来没想回来的，想了想，还是应该当面和你说一声谢谢，顺便…”
桑塔站在桌子面前，没打算再往前多走一步，本来有一脑子关于小木想和向邱说的话，只是见向邱这幅模样，桑塔又不忍心说了。
“算了。”
桑塔轻叹了口气。
向邱没有回应，依旧盯着汽水瓶发呆，好像完全没听见桑塔说话。
…
“小猫。”
桑塔抬脚要走的时候，向邱忽然抬头看向桑塔，眼里满是迷茫。
“你在叫我吗？”
“我会伤害到小木吗？”
几乎同时开口，对上向邱迷茫无措的眼眸，桑塔愣了一瞬，之前想好的措辞顿时烟消云散。
身旁的沙发陷下去一角，向邱的视线追随着桑塔。
桑塔学着向邱的坐姿，脱了鞋，双脚搁在沙发上，团成一团。
“或许吧。”
桑塔伸手摸了摸向邱的脑袋，他也不知道答案。
久久无语，外面的太阳光从窗玻璃外跳进来，铺在褐色的地板砖上，桑塔突然抬头，温柔的看着向邱。
“想帮我打个电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