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薄粉雾再次盈满竹屋,宿泱认命的在榻边坐下,绯色妖瞳明光闪烁间,充盈室内的妖气转换为灵力,一点点渗入江且体内。
灵力顺着经脉游走,能感受到这庞杂经脉中断裂接续的痕迹。
宿泱感受潜心感受了一阵,道:“给你接续经脉之人有些本事。”
江且停了哼哼,笑得自在:“那是,宋医师自是医术高明,手艺精湛。”想到那夜宋瑛手起刀落的样子,突然开始手疼,腕子疼,哪哪都疼,江且是小曲也哼不下去,人也不自得了,整个人都蔫巴了。
宿泱觉得好笑:“手艺,医师要何手艺?”
江且抬眼望天,讳莫如深:“片肉的手艺。”
天是框在敞窗里的,四四方方一片,月都看不见,若多能活动些,也许还能够出头看看。
宋瑛在山林间赶路,倒是能看到月亮,只不过今日十九,月相由盈转亏,月华不甚明朗。
奔袭千里,脚下的疾行阵早已黯淡。她就地寻了个树桩子坐下,从乾坤袖里拿了水壶喝水。
若是让唤方开两仪道,倒是能瞬息而至。但两仪道诡谲非常,内里情况不明,据说这是人间通往幽冥地府之道,若是行差踏错,以生人入鬼道,便是活不了死不成,连往生也难。
林野不好歇息,喝过水,她给黯淡的光阵输了几道灵力,默不吭声地往光阵上爬,继续赶路。
路漫漫风萧萧,长夜无光,阵光若萤火,在山林间忽闪。
这已经是第二次,她披星戴月横跨半个大雍。
上一次从宛丘到无羁崖,这一次从无羁崖到吴山县。
*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梆子声响过街巷,更夫提着锣打着哈欠走在空寂无人的街道,拐了个弯,抬手敲锣,准备再喊一嗓子。
“铛”一声响,从墙头跃下个黑影,更夫敲锣的手一抖,竹梆子当啷落地,大喊着转身就跑。
“鬼啊!”
黑影是个玄色衣裳的年轻人,腰上挂着个与宋瑛一般制式的腰牌,牌上名号“楚明”。
楚明意识自己吓到了人,忙上前几步,一脸愧色:“老人家……”
不上前还好,这一上前,把更夫吓得跑得更快,只闭着眼把手里剩的那扇锣都慌不择路地往后丢砸:“去你的吧!”
铜锣砸在地上惊的动静不小,年轻人脚尖一点,轻身上前接了个满怀。
一袭白衣的宋瑛在他接锣时来到,不解地看他抱着锣在空中潇洒地转了三圈落地。
“还好我机灵。”楚明抱着锣乐呵呵地转身,被身后的宋瑛吓得三魂丢了七魄,也学着那更夫一般把锣往人身上砸。
宋瑛轻巧伸手接住锣,拿到眼前左右看了看,真诚道:“楚明,你半夜抱个锣转圈做什么呢?”
惊慌过后,楚明回了神,看清眼前是宋瑛,故作镇定地挠了挠头:“啊哈哈宋瑛姐,是你啊,你怎么站人后面都不吭一声啊……”楚明越说越没底气,那声音被抿成线从嘴里拉出来。
宋瑛就带着淡淡的笑,看窘迫地连话都说不利索,偏她眼神里透着的是清澈而真诚的关心,半点没有取笑的意思。
越是如此楚明越尴尬,最后干脆恼羞成怒地往地上一跪,朗声道:“属下参见宋令使!”
宋瑛嘴边的笑意顿住,落寞下来。
她低了低眼,轻声道:“我已不是江月令,不用如此。”
两人说话的后面有一座塌了半边的宅子,完好那半边飞檐青瓦,完好无损。倒了的那半拉别说砖石废墟,连铺路的青石板都碎成了粉末末,风一吹就到处扬。
正是倒霉的田府。
宋瑛在鼻子前扇了扇,抬脚往田府去:“江水吃人案有了新线索与受害者,我来看看。”
她一转身,楚明就给自己嘴上来了三巴掌,伴着内心的咆哮:叫你嘴贱叫你嘴贱叫你嘴贱!
打完起身巴巴地跟上宋瑛。
*
田府的西院客舍都熄了灯,最边上那间房,老李和江流两位同病之人被捆得扎扎实实地躺在一个床板上,流着口水在梦里相怜。
江流说梦话:“老李,咱,咱两真是命苦,呜。”
“呜呜,呜呜呜呜。”老李说是啊是啊是啊。
任红尘坐在院子里的石墩子,身前石桌上放着把通体漆黑的剑。剑身下垫了上好的皮革,生怕磨损了一分。
剑刃锋利,泛着冷光,她盯着那把剑,满眼痴迷,连宋瑛和楚明进来都没察觉。
那楚明见着人就二话不说往下跪:“属下参见任令使!”
这一嗓子给任红尘回了神,随手捡了颗小石子就往楚明扔去,张大嘴用气声训:“什么破动静,人都睡着呢不知道啊,起来!”
石子还未有米粒大小,连毫毛都伤不了一根。
楚明嘿嘿笑两下,也用气声接话:“属下知错,下次注意。”他起身,欲向任红尘汇报:“雍都那边……”
汇报被打断,任红尘拿手赶他:“一会再说,边儿去。”把人赶开,她起身站到宋瑛近前,殷勤道:“阿瑛你累不累,饿不饿,赶了一夜的路肯定又累又饿,你等着啊,我给你留了吃食,这就去给你拿。”
任红尘小跑着往膳房方向跑了两步,被宋瑛叫住:“这是谁的剑?”
“崖主的,说是打架时丢了,让我给他找了收着。”任红尘停下动作,见宋瑛看着桌上的剑看得入神,也垂头看向桌上的剑。
剑是把好剑,不知用了何物打造,丝丝往外冒着寒气。表面看着通体漆黑,细看下,才发现这玄色下透着灰白之色,两刃的最外端也微微泛着蓝光。
原本任红尘以为那是太过锋利而泛的光,这么仔细一看,才发现这就是剑身自带之色。
制式也不似当今之物,剑首处有多圈凸起的薄壁状棱纹,剑柄上嵌着玉,剑身形似柳叶,约莫长三尺一寸。
宋瑛沉吟道:“我似乎在哪见过这把剑。”
任红尘起身,无所谓道:“管它呢,见过就见过呗,名剑宝刀的,被人见过也不稀奇。”她的心思转得快,一下就把这剑抛开,笑眯眯往膳房去:“我去给你拿吃食。”
这次还没转身就被宋瑛叫住:“不用,我不饿,也不累,老李和六子呢?”
好意没被心领,任红尘有些不满,酸溜溜道:“这个点那两人估计都睡得二觉翻身了,不到天明喊不醒的。”
宋瑛正低头在腰间鞶囊里寻新炼的药,闻言有些茫然地抬头:“睡着?迷晕了还是睡着?”
今日晨起,任红尘就给她传信,言及老李与江流的投江幻症愈发严重,即使把人从梦幻中喊醒,也安生不了几刻钟。最后只能把人药晕了用绳子捆上。
刚问出口,身后的屋子里传来几声鼾声。
任红尘耸肩:“你也听到了,就是睡着。”
宋瑛的手捏在鞶囊上,颇为不解,更为茫然:“怎么还能睡得着呢?”
任红尘被她的反应逗笑:“阿瑛别管,那两心宽得很,不带烦忧的。”
屋内,江流吧唧着嘴,迷迷糊糊就要去扒拉老李,却发现手脚动不了,使不上力气,睡梦中忘了自己是被绑着,只感觉有无边江水向他涌来,将人卷入深渊,动弹不得。慌乱下睁不开眼,只能不停挣扎四肢,急得满头大汗,梦呓不断。
“水,江水!别吃我!我精瘦无肉,有肉也干巴,不好吃的!”
有什么东西爬上了他的手,柔软滑腻,缠缠绵绵地往上,江流只感觉自己一直在往下坠,又有什么东西扯着他往上,一拉一扯间,身子像是要被撕裂。
这种撕裂拉扯感让他慌乱着大喊。
“别吃我,别吃我,别吃我!”
指尖忽然被刺了一下,江流猛地睁开眼,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周身漆黑一片,不知犹为梦中客,还是现世人。
指间的东西爬上了胳膊,滑滑腻腻地向肩头去。爬过的地方失去了知觉,好似变作一截枯木。
江流只觉头皮发麻,浑身汗毛倒竖,身子硬邦邦的。爬过肩头后,那东西停住了。他想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没了知觉,试探着拿大拇指往食指上掐,却掐到一截粗糙滑腻的东西,那东西像是被掐疼了,发出一声尖叫。
啊!!!!!!
江流也被吓得跟着叫!结果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声,他啊啊呜呜地喊,忽然被一阵冲鼻的浓香堵住鼻子,继而噎住喉咙。
连带着胸腔都开始发闷,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破开胸腔长出来。
呼吸越来越急促,迫使他张大着嘴用力喘气,嘴越张越大,一手掐着自己的脖子,一手不停地往嗓子里抠,甚至都没发现自己能动了。
胸腔里的东西顺着往上,长到了嗓子眼,要往外钻,江流双眼暴突,失了志一般地把手往嘴里塞。
“嘶啦”一下,嘴撕裂到了耳后根,鲜血长流中,江流感觉不到痛一般,一把将手插进了喉咙里。
他摸到一团柔软凉滑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
这团东西堵在喉咙里,疯了一般地膨胀,从手和嗓子的缝隙中密密麻麻地爬出,黏糊糊地布满整张脸。江流使劲扯着那团东西往外,却发现手怎么也拔不出,卡在喉咙里。
那团东西蠕动着裹住他的手,一缕一缕地钻进指甲缝里,十指连心,江流又疼又怕。
“呜!呜!”
“呜!”
手堵住喉咙,他疯狂地喊,不知为何,过了一会儿,那团东西松开了他的手,黏着喉咙一点一点往上爬,攀着撕裂地嘴角往外扩张,顺便把碍事的手给拱了出来。
江流绝望地张大嘴,眼角无声地流泪。
“…救…我…”
*
院子里,任红尘正笑对着宋瑛,打算逗一逗她。
屋里突然传来一阵惊惧的惨叫,一声胜过一声,歇斯底里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好!
任红尘与宋瑛对了一眼,按着腰间的鞭子就飞掠进了屋。
在琢磨着给绾笛写个番外是放这个篇章的街尾呢,还是等正文完结再放
最后江流这段,改了几次也写不出那种恐怖的氛围,这次就先这样吧,得去学学怎么写
第37章 夺魂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