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带着哭腔和怒意的女声：“你杀了我父亲。”

然后是故作轻松的男声：“是。”

女声痛苦更甚：“为什么？”

对面没了回答。

凑热闹乃人之天性，于某些爱恨纠葛中凑热闹虽不厚道，但只要闹得够足，仁义道德便会被弃置一旁。

说得简单些就是，我爱上了我的杀父仇人这种戏码，于戏中人是摧骨断肠，于旁人却是能流传千古的热闹。

江且往前凑了凑耳朵，刚往前凑好，男声有回答了。

“我是妖，他是捉妖人，他发现了我的身份，自然要斗个你死我活的。”那人放轻了语调，似有无奈，又似乎是在笑：“阿绾，我怎么可能选择自己去死呢？”

笑着说一些犯贱的话。这种调调有些熟悉，江且半猜半听，知道声音的主人是谁了。

瘦腰。

那位被称呼“阿绾”的女子，若无意外，当是田小鱼，或者说，那位与田小鱼长得一样的王。

江且向赢无羁示意，指指自己，又指指前面，瞪大眼睛，表示：我想上前看看。

赢无羁虽未搭理，但一点灵力光芒落在江且额心。

江且再次眼神示意，指指额头，指指里面：这样就可以进去不被发现了？

然后江且被踹上前了。

气性那么大呢，算了，谁让人有本事呢。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江且拍拍屁股，小心地扒着门框往里探头。

里面果然是瘦腰和田小鱼，只不过这个田小鱼叫阿绾。

屋子里，两人面对面站着。

天边砸下一溜闪电，白光将两人的脸照得惨白。

阿绾死死盯着对面的瘦腰，她梗着脖子，像一头什么倔驴：“宿泱，你不用如此激我，我知你不是那样的人。”

听到这，江且微直起身，略吃一小惊。

原来瘦腰的名字不是瘦腰，而是宿泱吗。

宿泱扯了下嘴角：“不是哪样的人？不是杀你父亲的人？叶绾笛，在你眼里，妖是什么？”

说这话时，宿泱有些莫名的酸涩，他垂下眼帘，看向别处。

旁观者的江且看他，他好像很难受。那种难受掩在暗中，铺天盖地，不见天日。

倔驴依然不肯低头，叶绾笛高昂着头，铿锵有力：“西江卫以除妖为己任，我当然知道妖是什么。世间多恶妖，恶妖，就是邪物，魅惑人心，残杀害命，可……”

她的身板依旧挺得笔直，但眼睑已快兜不住泪水，再后来的话语也带了哽咽：“可你不是的，你不是恶妖，不是该死之物，你是……你是宿泱，你是我心爱之人。”

眼泪终于滚落，叶绾笛的身板躬了下去。

“怎么会这样呢，不该是这样的。”

她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宿泱看她这样，更难受了。他伸手，想去摸摸叶绾笛的头，告诉她不要哭，手伸出去，悬在半空，又颤抖着收回。

可叶绾笛看不见，她低着头在哭。

江且震惊于叶绾笛西江卫的身份，他马上转头去找赢无羁，恰好赢无羁也上前向他走来，然后越过他，站到虐恋情深的两人之间。

对着叶绾笛抬起手掌。

他又要在幻境中杀了叶绾笛。

江且慌忙上前拦下赢无羁的手，把人往后扯：“不着急不着急，咱再看看。”

赢无羁抬起的手又被按下。

江且：“都说了再看看。”

第三次抬起的手被按下时，赢无羁妥协了。

热闹还在上演，叶绾笛依然哭得伤心。

她抱着头蹲在地上：“我九岁时第一次见你，我们一起长大，我们认识那么久，我…”

她哭得有些接不上气：“我怕你被抓，告诉你无羁崖之所在，告诉你三绝塔的弱点，尽力帮你隐瞒。连阿爹都…阿爹一早就知晓你的身份，我求他，我以性命担保，你不会的，你不会的，你不会的！”

她猛地抬起头，满眼是泪，悲愤要将眼球挤爆：“可你为什么！是我太自大了，我怎么敢！我怎么敢保证你不会！”

宿泱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开口便是诛心之语：“妖鬼披画皮，真心更难测。阿绾，怎么会有妖能和你一起长大呢，都是骗你的。”

宿泱在低声笑：“妖就是这样的，贪婪自私，虚伪狡诈，无恶不作，”他俯身，靠近叶绾笛耳边，低声耳语：“绾笛，你知道吗，妖无来生，死了就是死了，我绝不会做任凭被你父亲杀死之人，所以我杀了他。”

这个动作像把人圈在怀里，宿泱隔空拥着人，说得轻飘，仿佛所说之话无足轻重。

天边又是一道白光。

叶绾笛抬起脸，看着宿泱，缓缓道：“我们一家都是西江卫的捉妖人，阿娘在一次任职中因妖物而死，所以阿爹平生最痛恨妖孽。”

她偏头撇嘴，有些委屈，“可他为了我，背叛了阿娘的死，背叛了他的信仰，欺瞒同僚，欺瞒崖主，欺瞒自己！”语调骤然拔高，叶绾笛停了一瞬，苦笑道：“是我，我才是罪魁祸首。”

她伸手抚上宿泱的脸，扯出很淡的笑：“你不用再说些话来诛我的心，我知你有苦衷，是吗？”很轻的问，她继续道：“你不用否认，可你也确实杀了我阿爹，对吗？”

“是。”

话音落，叶绾笛手里的刀插进宿泱心口。

涌出的血顺着刀柄滑落，宿泱保持着把人圈在怀里的姿势，拥人的手收紧，虚虚搭在叶绾笛身后，依然没有落在实处的拥抱。

宿泱看着叶绾笛，神情复杂。

叶绾笛满眼疑惑，她看不懂那复杂的眼神是何含义。

然后，宿泱握着叶绾笛的手，将刀彻底刺进心口。

“咔嚓！”

清脆的琉璃破碎之声响起。

赢无羁的诀打在疑惑呆愣的叶绾笛身上，幻境再次碎裂。

江且在碎裂成风的幻境中深深叹气：“唉，好一个虐恋情神，同归于尽。”

一旁的赢无羁揣着手，冷漠地朝江且泼冷水：“瘦腰没死成，叶绾笛将他绑上无羁崖，锁进三绝塔中，囚了一百年。”

江且疑惑：“一百年，三绝塔还有囚期吗？”

赢无羁扭开头：“没有。前些时日，三绝塔出事，瘦腰趁机逃出来的。”

江且：“不对，你怎么知道一百年前的事儿？你看着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我先前一直以为你是少年至尊天才来着。”

……

少年至尊天才被这么夸并不高兴。

不高兴的少年至尊天才开始摆谱，赢无羁把手往后一背，道：“本座既是无羁崖主，自有长生秘诀。”

江且：“千年王八万年龟，长生有什么好的。”

说完还不屑地挖了挖耳朵。挖着挖着，江且突然感到腕间一疼，手筋断裂，手腕瞬间无力垂落。

原来在沉迷幻境故事间，身上的血口子已越来越多，或深或浅，几乎遍布全身。

“唰！”

好似利刃划过，江且的另一只手腕垂落。先前在食窟林里的伤口上叠了新伤，流出更多的血。

他这一天天的，和受伤流血过不去了。

由于失血过多，江且有些头晕，他抬头，茫然地看向赢无羁。

赢无羁身上也有伤口，比江且更多。

就在江且抬眼这瞬，无形利刃划过，赢无羁的脖颈间多出一道伤口，汨汨往下流血，染红身上白衣。

很抱歉最近更新字数和次数都有所变少，所以今天结束，也就是19号凌晨之前，会再掉落一次更新。

这次更新如果是两千字，就加在这章下面，如果大于等于三千，就单独做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