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一个癫狂而决绝的女人,江且自认搞不定。
他想着,要不与赢无羁商量商量吧,却在回头时,看到赢无羁脸上莫名的神情。
看到面前这个与田小鱼长相相同的女子,赢无羁在浅薄的惊讶过后,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恍然。
脑中的迷雾被拨开一角,赢无羁抬眼,注视着火中的女子,低语道:“原来如此。”
原来如哪样此?
江且眨眼的功夫,只感到身旁掠过一阵风,赢无羁已闪身到那个女子面前。
只见他面无表情地伸手按住女子的头,掌下灵力震荡。
“呃……”那名女子只来得及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短促之音,便双目圆睁,彻底没了气息。
赢无羁把人彻底杀了,这事儿震惊江且一百年。
震惊之余还有些不知为何的难过。
无生的躯体没有轰然坠倒在地,赢无羁扶住那女子双臂,却又没有下一步动作,怜悯仅限于此,赢无羁任她在自己手中滑落,最后睡倒在地。
那个女子前一刻还在痛苦地捂着心口,在这千重溶洞的倾塌毁灭中肆意狂笑,江且曾与她对视。
痛楚若有分量,她眼里的那份足以翻覆天地。
心有遗憾之人死不瞑目。
赢无羁低垂着眼,看不清眉目与神情,只知道他在看地上死去的人。
江且上前,在死去的女子身边蹲下,伸手替她合上了双眼。而后他抬眼去看赢无羁,他看不懂赢无羁眼里那份怜悯,更不懂他做出的举动。
江且很轻地问:“为何要杀她?她已经活不久了。”
赢无羁似乎不再像先前那般烦躁,他重拾为数不多的耐心,道:“幻境其实就像一个阵眼被藏住的阵法,若想破阵,就要寻到阵眼,毁掉它。”
他的视线在四周寻找后,伸手按向前方的一点虚无。
掌中灵光再次亮起,赢无羁低声对江且道:“把眼睛闭上。”
江且去看赢无羁的眼睛,那眼里蒙着浓雾,看不清。
浓雾下的眼眸在看他。
于是江且只能闭上眼。
*
猎猎火烧之声瞬间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无声的寂静。
好像跌进了一团漆黑浓墨,被浸染、包围、侵蚀,渐渐喘不过气。
“咚咚”
“咚咚”
浓墨中有什么在跳动,像心跳声。
江且忍不住侧耳去听,那声音又藏下去,只剩一点微弱的痕迹。
“咚咚”
“咚咚”
很微弱,但依然在跳动,而且诡异的有一种离江且越来越近的感觉,似乎要把人吞噬,他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
跳动声近到耳边时,江且已经彻底喘不过气。
他盖着的眼皮下两颗眼珠子不停往外挣扎,想要爆出眼眶。
江且如离了水的鱼,两手掐住自己的脖子,用力张大嘴呼吸。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深红的血丝从额角爬下,从脖子升起,若此时他张开双眼,会有人发现那双眼里全是细密的血丝。
但他依然没有睁开。
“喘气,别把自己憋死了。”赢无羁的话像响在天边,隔了一层,瓮声瓮气的。
一只温凉的手覆上江且的眼。
“咚咚”声突然消失了。
江且突然能呼吸了。
他重重喘出一口气,离水的鱼瞬间回归江海。只不过在喘息回归前,耳边响起短促的咆哮嘶吼之声。
只那一刹,如地府之门大开,江且站在门口,听到了万鬼咆哮。
咆哮过境,响起一阵清晰的破碎声,如琉璃碎裂一般。
“可以睁眼了。”
眼上的手拿开,江且缓缓睁开眼。
燃火之声回归,江且依然蹲在原地,好像要起风。初生的风从脚下打着旋往上,卷走眼前的一切。
周身场景骤然变幻。
席卷的风还在继续,身边浮浮沉沉飘过很多东西,晃一眼,又裹进风里。
最后定格在一个雨夜。
周围稳定下来的那一刻,江且的手臂突然莫名多出几条血痕,像锋利的刀尖划过,豁开几道口子。
而赢无羁比较惨,被豁的是脸。
江且扭头,就刚好看见他的鼻尖凭空多出两道口子,血顺着鼻尖往下流,流到人中还要往下。
这就有点好笑了,像在流鼻血。
配上赢无羁瞬间黑下来的脸,滑稽得不是一星半点。
赢无羁的脸臭得也不止一星半点。
偏偏下一刻,变幻的场景稳定,天突然就漏了,雨大得像老天爷拿着瓢往人身上浇。
两个人瞬间变成两只,两只落汤鸡。
“呸,”江且抹了一把脸,吐出一口水,扭头和赢无羁骂骂咧咧道:“这雨怎么说来就来。”
“轰!”
江且的话音刚落,那倾天而落的雨幕突然被从中截断,顶上的雨水化作一片爆裂水幕,向四周激射,切断前方一棵可怜的树,有些零碎炸裂的雨滴打在石头上,一打碎一颗一打碎一颗。
至于原因,雨水激射之前,江且好像看到旁边那位鼻头的血混着雨水流了半张脸,混着黏在头上湿透的发,那些传闻中披头散发的落水鬼也不过如此。
虽然只有一息,旁边这位又恢复如初,干净整洁。
未束的发甚至更加顺滑,衣摆更加平整,整个人更光风霁月了,但江且确定他没看错,方才那个落水鬼就是赢无羁。
气炸了,一定气炸了。
江且小碎步默默往外挪,生怕他这条池鱼,被暴怒中的赢无羁殃及成翻白肚皮的死鱼。
往边上挪挪,再挪挪,好像不够,再挪远点。
“哗。”
池鱼变成了落汤的鸡。
雨水很吝啬的只在赢无羁和他身边很小范围内被截断。
鱼死不死的不知道,但这鸡是已经进了汤淋透了。
两相权衡,江且一步横跨回赢无羁身边。
*
起初那阵大动静过去,赢无羁挡雨的方式温和了许多,两人头顶上的雨落不到底,连头皮都挨不着就蒸发消失。
但前方还是落雨滔天,大到遮挡视线。
江且的视线努力往前探,奈何在做无用功。他只能依稀看到有个破房子,旁的再看不清。
江且扭头问:“前面什么情况。”
赢无羁很淡定:“什么情况都会很快结束。”
他向前走去,随着赢无羁的靠近,破房子周围的雨势好像小了些。
能隐约听到些人声。
像是一男一女在争吵。
离得近了,听得就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