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眼是一片废墟，烧焦的矮屋与树木，四下无人，苓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脚踩在焦土上还能感受到烈火炙烤过的高温。听到远处有人叫喊的声音越来越近，知来者不善，苓赶紧找地方躲藏。

几个蒙阔部落的男人凶神恶煞地走过来，时不时翻开可以藏人的东西看看。苓躲在一片废墟下瞧着他们越走越近，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如今她没有法力，与三四个彪形大汉奋力一搏可占不到什么便宜，只能在心中祈祷不要被发现。

几个男人停在苓面前，为首的男人踢了踢苓身上的木板，似乎没有想到这里会藏人没有掀开看。

“老大，你太厉害了！没想到巫马部落这么不堪一击，不过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们的巫祝，据说她巫术很厉害。”

“要是巫术真有那么厉害，怎么会算不到我是骗她的，又怎么会面对我蒙阔战士毫无还手之力。”说话这人身上戴着兽牙装饰要比另外几人多，脸上绘制的图案更加凶狠，且蒙阔部落以熊为图腾，这人身上就有一只狰狞的熊图案。

苓在心中猜测，这位就应该是巫马季琳所说的蒙达，看上去就是天生的英武战士，没想到她第一次见好朋友的心上人会是这种场景。小心地往深处挪动身体，以免被发现，刚挪出去没有几步，先前所在的位置就被蒙达一脚踏下去，木板碎裂，苓想想就是一阵后怕，若是她挨上这么一脚该有多疼。

“老大，我还听说先前在集市上，巫马部落的巫祝给人看病拿药，那些喝过药的都说病好了，要不咱们把她留下来给我们部落的人看病。有很多兄弟到这里都水土不服，最严重的已经腹泻好几天，连武器都握不住。”

“闭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蒙达一拳将说话之人打倒在地。

那人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眼神凶狠却没敢有任何反抗的动作。蒙阔尚武，向来就是谁有实力谁才说的算，他以为自己跟在蒙达身边也算是出过力，有些能力，仗着在这次偷袭巫马部落立了功才敢提建议，在蒙达眼中他这是在替首领做决定，这是一种僭越。

最重要的是，巫马部落受不死先民庇护，以不死神树形成的祭坛保护着每一个巫马族人。想要彻底毁掉这个部落，就要先毁掉不死神树，而祭坛周围设有法阵只有巫马族人才能找到，幸运的是他遇到了巫马季琳，自己只不过是夸了她几句，这个傻女人就爱上自己。在自己的哄骗下，关于不死神树的事情巫马季琳托盘而出，蒙达将这些事情告诉蒙阔部落的巫祝和首领，研究出毒害不死神树的方法，在破坏掉祭坛后，先是点燃集市引大部分巫马部落的人去救火，又去部落烧杀抢夺。

蒙达之所以会在战争后再次回到烧成废墟的巫马部落查看，是为了找到巫马季琳，靠哄骗女人赢得战争的胜利对他来说是最大的耻辱，而他要将这个耻辱彻底抹去。

巫马部落占据物资丰饶的平原地区，习惯捕鱼，种植这样安逸的生活，早已经忘记这是弱肉强食的世界，面对突然发起战争的蒙阔族人，巫马部落溃不成军，一部分幸存下来的人已经向着东方逃离。

苓不明白为什么原身会在这里，难不成是和巫马奕走散了？等到蒙阔在这里搜寻无果后离开，苓才从废墟中钻出来，原本的村庄化为废墟，身处其中苓感受到心酸与遗憾，还没有好好感受这个世界，它就变成废墟，不知道重建起一个部落需要花费多长时间。

以免蒙阔的人再回来搜查，苓决定先离开这里。苓并不知道祭坛和集市发生的事情，且她对这个世界了解的地点只有这两处，先是去了集市，集市已经被烧毁横尸遍野，空气中弥漫着各种死尸被烧焦的气味，毒烟熏得她眼睛生疼，挤出两滴眼泪润了润酸涩的眼睛。

废墟中，她看到被压在木头下的小女孩，漆黑的脸上唯有眼下的皮肤是白净的，显然是被泪水冲刷掉烟尘。苓颤抖着伸出手在她的鼻子下面试探，已经没有呼吸。苓已经没有时间为她难过，听到有声音往这边来，赶紧往相反的地方逃跑。

一连跑到祭坛附近，远远地就看到原本翠绿的山头已经被烧黑，不死神树的叶子已经全部掉光，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一片死寂中只有乌鸦在空中盘旋。苓停住脚步，见祭坛中有人影走动，不知是敌是友，干脆找了一棵大树躲避，探出脑袋观察他们。

看样子又是蒙阔部落的人，只见一人抬脚踹翻不死神树前的青铜器，里面的黑色土壤散落一地，他们骂骂咧咧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距离太远，苓听得并不真切。只断断续续听到“巫马”“不死神树”“庇护”之类的词语。

祭坛看样子也被蒙阔部落攻陷，苓只好另寻他处躲避。漫无目的地不知道跑了多久，草原好像永远没有边界一样，无论她往哪个方向跑，眼前永远是绵延无尽的草原。太阳落下，满天繁星，她再也没有力气奔跑，极度疲劳下也顾不上其他，干脆直接躺在草坪上。疲劳的肌肉得到暂时的放松，竟然在草地上感受到一丝柔软，泥土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之中。

苓大口大口地喘气，她连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冷静下来努力凭借看到的场景理清发生事情。果然原身讨厌蒙阔部落是对的，果真不是什么好东西，想来是他们烧毁了集市和巫马部落，只是不知道在战争中是否有有侥幸活下来的巫马族人。

苓一想到这里一颗心像是被人揪住，连忙安抚自己，既然千年后巫马奕能够来找她，那巫马族人一定有人幸存下来，而且会延续千年。

风呼啸而过，草原如同碧波荡漾的绿色海洋，而她是漂泊无依的孤舟，暂时迷失方向找不到属于她的港湾。

苓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摸出怀中的鲽纹镜，擦拭一下镜面，急切地问道：“鲽纹镜，如果在这个故事里奕或者我死掉会怎么样，是不是我就再也没有机会回到原本的故事里？”

镜子闪烁一下，像是给出肯定的回应。

“该死的！”苓暗骂一句，继续问：“快点告诉我原本我该怎么做，奕哪里去了？我该怎么才能修正故事。”

鲽纹镜再次发出金光将她笼罩在其中，苓再睁开眼，眼前一片金黄，并没有任何画面。“这里是哪里？”苓环视四周，空无一人，只有无边无尽的金色。“难道我是在镜子里面，这才是我现在真是所在的地方吗？”

无人回应，苓只好尝试着往前走，直到走到尽头，面前突然出现自己的样子，用手摸上去触到光滑的镜面。这就是鲽纹镜里面的样子，难道她要打碎这道屏障才会回到真实世界吗？苓攥紧拳头，对着镜子蓄力一击，却在碰到镜子前收住力气，这一拳打上去该有多疼，而且不一定会将镜子打碎，疼痛却是真的。

苓甩甩手腕想着再找其他的办法，面前镜中的自己突然变成巫马奕。

“苓——你在哪？”

苓大声回应他，却发现巫马奕始终在奔跑却无法跨过镜子，就好像在他的世界里没有苓的存在，而现在的苓只能在故事外看着他。

巫马奕跨越过山川平原，湖泊溪流，回到被烧成废墟的部落里胡乱地翻找每一个角落，没能找到苓的身影，又奔向祭坛，在看清被烧焦的不死神树时他彻底崩溃，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在这一刻消失。他的苓消失不见了，他所做的承诺全部都成了破灭的泡影。

眼前发黑，双膝一软跪倒在不死神树前，巫马奕再也控制不了不住自己，崩溃地嚎啕大哭，大颗大颗的眼泪砸落在地，绝望地哀嚎声随着冷冽的风飘荡在整个草原。

镜子前的苓心疼地抚摸他的脸，想要替他把眼泪擦干，想要告诉她自己还活着，会在千年后等着他。“我在，我在，我就在你面前。不要哭，不要哭。”一切安慰都是徒劳，他再也听不到回答。

在巫马奕的视角里，他不知道苓去了哪里，更不知道多久才能找到她，找到的概率又多大，或许不死神树已经被毁，苓也已经消失不在。

苓一下一下挥动拳头砸向镜子，她无法忍受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因为失去挚爱而变得麻木，如同行尸走肉一样在世间漫无目的地游荡。

镜中的巫马奕回到幸存的族人身边，巫祝与族长为了庇护族人而牺牲，如今的他成为所有人的依靠，而他再也没有曾经的张扬与洒脱，有心带领族人回去与蒙阔拼命，剩下的族人又是一些老弱妇孺，只好踏上寻找另一个适合居住的平原。

巫马族人随着他四处漂泊，而他心如死灰，只知道不停地赶路，身边的人陆陆续续离开他，或是死去，或是去往他处。终于有一天，他回过头去看，身后没有一人，他甚至忘记自己走了多久，只记得他要找人，一个挚爱之人，于是他往回走，回到原来的地方，这里已经没有巫马部落的遗迹，也没有发展起来的蒙阔部落，这里已经出现了新的国家。

巫马奕凭着感觉找到祭坛旧址，不死神树已经被人砍掉，荒土中萌生出新的嫩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