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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花晨月夕(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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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

“运用洗魄灯的灵力,也许可以破开仙人狱?”

沈欺:“是。”

“洗魄灯,这,”宋既白思索着,“没准真能行?回头记得先写下来。”

但是这种偏门的主意——

“沈欺,你是怎么想到的啊???”

洗魄灯乃云澜大阵之眼,这是云澜弟子众所周知的常识——常识归常识,他们完全不会想到把洗魄灯拿去扼制仙人狱啊。

“看见勾明,顺势想到了。”沈欺答。

夜来风雨,云朵朵粘着他的那一小会,沈欺抱起它,一个念头浮现于心。

云朵朵镇守的云澜大阵,法阵布在九重仙阙,以洗魄灯作为阵眼。

洗魄灯所凝聚的灵息,至清至真。绯刃收进洗魄灯里,凶煞戾气被灯芒掩盖了下去。

既然连绯刃之煞都能掩盖,会不会……也可以压制仙人狱?

那一刻心血来潮,沈欺等不及,独自前往藏书阁查验了一番。

“我又读了些藏书阁的仙书,虽未有前人提及洗魄灯与仙人狱关联,但从二者属性相看,许是可行的。”

“确实……有道理?”宋既白快被说服了。

仙人狱是由魔物、法阵、邪术环环相扣组成的法器,按道理来说,如果掉进去的神仙心智足够坚定、不受仙人狱影响,又能破除其中险境,就能活着走出来了。

嗯,按道理来说。

心智怎样保持先不说,破除险境这个部分,假如洗魄灯是有用的,他们就有一丝丝把握解出来这道题了!

“还有一个大问题。”

之所以仅仅“一丝丝”把握,宋既白有话说:“一般的仙人,要怎么催动洗魄灯呢?”

洗魄灯至清至真的灵息,没有至深至高的仙力,是发挥不出来的啊!

问得好。

这类稍微深奥一些的、涉及神仙之法的问题……

固然是还不在沈欺的考虑之内的。

“劳驾两位。”

一把脆亮嗓门横插了来,截断了这阵讨论:“是说,咱们能不能先出去,再讨论课业的事啊?”

总是神气十足的宛颐仙子,此刻气喘吁吁,左右各牵着个仙女,同她一样饱经沧桑的情状。

宛颐话音未落,一大群碎星伴随雷火电闪,轰隆隆直冲她们砸下!

沈欺身形一闪,乘愿弓弦张开。

连片箭矢击穿碎星,星尘裂为碎屑,叫她们险险避过一劫。

此时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片苍莽林原。

满目苍原不接地壤,在云海之上——因为这里,是本次万象课随堂试炼的比试场地。

最近的这一堂万象课是联席课业,二府主卿半夏和仙师长唐想妆同台讲授,题为“道心之于策谋”。依照授课日程,分为了上下两节。

前一次讲完上节,今天的下半节,众仙等来了“该讲的上回已经讲完了”的消息,紧接着,又一次课间比试迎接了他们。

不给任何准备的工夫,两位师尊把弟子们带到了云澜论术场。

唐想妆依旧一匹墨裙,冰肌玉骨,出尘绝俗,再无多余的神情。仙女伫立云端,目无游移,纤手轻举,抛落数颗光泽绚烂的灵石。

灵石落入论术场,看不清到哪里去了。

“……那是流彩石吧?”眼尖的弟子拉过同伴,小声道。

“是啊,拾异山出产的绝品流彩石,不会错的。”

“开了眼了,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大颗的流彩石,品级还是绝品……”

“这一颗贵得出奇吧?仙女师尊说扔就扔,好有气势哦。”

“?你们风雅会又来这套是吧。”

“嘘,先别说了,半夏师尊发话了。”

墨裙仙女身旁,一抹明亮的杏黄裙踞随风鼓动。卿半夏爽快一笑,朗声道:“如君所见,方才放出带有仙印的流彩石,共计五颗。”

“今日比试,仍以小组为战。只三条规则。”

不过多时,两件法器将论术场围出一道仙障。比试开始,各组被送进场地当中。

宋既白一组倒了大霉,开局就差点出局:他们掉在莽原边角一处密闭的荒域,雷劈电闪,碎星砰砰乱撞,撞得他们眼冒金星。

失控的灵气四溢,四个仙手脚受限,步履维艰,光是爬出来就爬了好久——只除了沈欺。

这些阻碍对沈欺而言不算什么,一路上不痛不痒。本可以独自脱身,停下来帮衬了一下小组几个同伴,一起拖到了现在。

幸好,有沈欺帮衬的结果是完美的——看看,这一地被弓箭射下来的星尘。

小组爬出荒域,碎星总算掉完了,得以喘息片刻。

宛颐摸出一瓶清神露,刷刷地洒一圈,几人转眼恢复了精神。

蝶仙人是清醒了,脑子尚未清醒:“比试规则……具体是什么来着。”

“规则有三。”

方堇色一字不漏地记下了半夏师尊的话,逐字念道:

“一:凡持有仙印流彩石之小组,每一颗计一分;所持流彩石为人夺去,少一颗减一分,直至归零。”

“二:自持有流彩石起,小组即视为‘另类’。一旦身为‘另类’,不可逆转。”

“三:中途离开论术场者,即刻淘汰。比试期满结束,若场上已无‘另类’,非另类之组优胜,计一分;场上存有‘另类’,以得分论高低。”

宛颐仰头一望,脸色微变:“时间不多了。”

天际与莽原衔接之处,七道圆形光弧缓缓轮转。

光弧横跨天穹,颜色如水墨画染,有浓有淡。

看上去,很像一架彩虹。

——只是它是黑色的。

这是仙师长唐想妆的法器,“惊鸿”,幻化而成的虚象,用以告知他们比试时间的。比试时间越往后推移,越多一轮光弧由浓转淡。

此刻的墨色虹,五道是淡,两道是浓。

“不是吧,才这么点了?!”蝶仙紧张起来。

宛颐:“我们得快些了。”

不等她说完,较浓的两道光弧闪烁,其中一道淡了下去。

……只剩下一道了。

时间紧迫,容不得浪费,赶紧行动才是。

“取胜只有两条路,”沈欺迅速决断,“拿到至少三颗流彩石,或让其余比试者失去资格。”

小组得到流彩石则计分,并且成为“另类”。只要保有三颗流彩石直到终局,并且不被淘汰,就一定是另类当中得分最高的。

又因为他们尚未遇到流彩石,还没有成为另类一方。清除掉场上所有另类的小组,也能够得胜。

“肯定有人已经找到流彩石了,”荒域着实害得他们耽误了太久,宋既白不用多想,“我估计,不是另类的剩不下几组了。”

“我们现在一颗流彩石没有,”蝶仙道,“分头去找?从别人手里拿过来?”

方堇色:“可是……我们不知道流彩石的下落。”

宛颐冒出个相反的疑虑:“万一没人去找呢?全都不是另类,等于都计一分。”

“不太可能。”

“没有另类,大家都得一分,也才一分啊。”宋既白若有所指。

万象课的成绩评定包含两重:各堂课业得分,再加研习课业得分。

研习课业的成绩,要等结课之时、将课业交到仙师院了,才会得出最终的评判。因此,平时各堂课上的成绩,才是目前各组必争之地。

拿这场比试来说,假如没有人变成另类,皆大欢喜,每组得一分;假如选择成为另类,一共是五颗流彩石……最高可是能得五分啊。

以宋既白对同班府友的了解,这群爬个登仙楼都要极尽钻研的云澜府仙,是不可能放着高分不拿的!

“单说无凭,”猜来猜去徒增烦恼,沈欺谈回正题,“设法查出各组走到了哪一进程,才好见机行事。”

他们落后太多,盲目行动无济于事,想办法摸清全场动向,才是第一要务。

宋既白点头,后发愁道:“这地方太大了,又有灵气干扰,不好查啊。”

最直接的手段,他们五个人,分成五路一片片地搜。

却嫌太慢,等查出别组的情况,比试早结束了。

“这个用得上吗?”

方堇色拿出一把天工匕:“我重新改过了,应该可以用来探查灵物所在的。”

自从那次炼器课得到关星楼的鼓励,方堇色于炼器之道更加用心。首次炼制的天工匕有些小瑕疵,她反反复复地修改,前两天刚炼出一把新的,为它多添了一个用途。

宛颐直呼:“好堇色!雪中送炭啊!”

“这,没什么的。”方堇色红了脸。

“而且,”她踌躇道,“需要给它一个引子,才好见效。”

要用这把天工匕去找流彩石,得先嵌上一枚与之相关的物件才行。

他们哪有呢?

“——我有啊!”

宛颐激动得脸都红了,从耳边摘下一只珠花。

还好她今天戴上了这个!

“你看看,行不行?”

那一只珠花耳坠上,装饰着一粒小小的流彩石。

方堇色如获至宝,把耳坠安在天工匕一端,喜道:“可以的!看见流彩石的位置了!”

掌握流彩石方位是第一步,沈欺道:“很好。其次……”

“有了。”

蝶仙冒出头来:“堇色的天工匕,再搭配我的蝶影一起呢?”

她有一手释放蝶影的法术,分出的蝶影所过之处,皆是她的眼睛。

天工匕定位到流彩石,加上蝶影的目力,即能清楚地知道持有流彩石的是哪些人了。

蝶仙说出口的,也正是沈欺要做的下一步。他道:“再好不过,来吧。”

“其实吧,我的也有个条件。”

蝶仙苦笑道:“这里太大了。我们在尾端,蝶影在这片领域最多只能覆盖到背鳍,再往外的就看不见了。”

天工匕显示的流彩石位置,只有一颗在她说的范围里,余下的,都在蝶影不可见的更广处。

仙术“蝶影”,蝶仙的拿手好戏,越过区区一片林原,当然是不在话下的。

然而,她说的“在这片领域”,归根结底,他们如今所处之地……

今日比试的场所,是一座莽原。

自高处俯视,这莽原有头有尾,有宽阔的身体,它的形状,像极了一头巨鲸。

他们正在一座巨鲸化作的莽原上。

——“惊鸿”化天,“翦鲸”作地。

悬空墨色虹是“惊鸿”的虚象,而此方辽阔的地域,便是卿半夏的法器,长枪“翦鲸”,化成的虚象。

法器有灵,灵气强盛如惊鸿、翦鲸之流,仅是虚象化成的场域,也不容他人妄作非为。

置身其中的云澜弟子被强劲的灵压笼罩,因而宋既白一干人走出荒域出得焦头烂额,因而蝶仙驱使的蝶影范围骤减,截然不能与往常相提并论。

蝶仙的难处,亦是在座四仙的难处:难道仍然只能参考流彩石的方向,盲目分头寻找吗?

沈欺眸光一扫,丈量过天与地:

“有个办法。”

几人视线纷纷转过来。

沈欺问蝶仙:“你的蝶影,可否借他人之手发出?”

“可以是可以,”蝶仙不明就里,朦朦胧胧,腾起个猜想,“交给你发出去,是吗?”

“嗯。”

沈欺:“试一试。”

灵气织成一支箭,停在蝶仙面前。

蝶仙想不出他要怎么做,却无犹豫,将蝶影附了上去。

无他,对沈欺,蝶仙心存一种莫名的信服。

不只她,整个研习小组都蔓延着这种迹象。

论成仙的资历,沈欺是组里最浅的一个,呃,话说回来……沈欺是何时成仙的来着?

他有说过吗?好像没跟他们讲过?

算了,不重要。反正自从群仙试过后重返云澜府,沈欺“身上的咒印解除”,以显眼的形貌,和更显眼的初等课业全科第一名,就足以震慑众人。

像蝶仙这些其他级等的云澜府仙,没有机会见识沈欺在初等弟子当中屡获第一的战绩。也不需要再去见识,单从万象课表现,就足够她将沈欺视为可靠的救星了。

无论万象课什么样的难题,沈欺永远处变不惊。甚至过于处变不惊,常常一脸平淡地说出一些吓坏他们的话。

分神间,沈欺已是握住灵箭,左腕开弓,箭尖转了个方向,对准一处。

锚定了目标,他松开手,银色弓弦颤动。

灵箭激射而出!

它离去的影子,在眼底飞速散成一点光斑。

箭如流星,速度更胜流星,遥遥指向天地之交——

宋既白脑子里“嗡”地一响。

“等、等会儿,沈欺,你这一箭是要——那可是师尊的法器啊!!!——”

宋既白语无伦次的呼喊声里,那支箭精准地,没有一点偏差地,撞上了一道墨色虹。

他们怎就没想到呢?

沈欺是要借助天上的惊鸿,将蝶影扩散出去!

惊鸿在天,墨色虹照耀着地面,以它为媒,的确能将蝶影传递到每一处。可是,可是……

——凭他们的功力,直接碰上几位师尊的法器,重则动及根元,轻的也要被震回来的灵气掀出云澜府去啊!!!

来不及了,能削弱一点惊鸿的威势是一点了。宋既白慌忙施法,宛颐蝶仙同时响应,方堇色有样学样,合力给沈欺画出一道仙障。

相较他们一团慌乱,沈欺从容得过分,乃至三位级等稍高的仙者胆战心惊——

不会是还没人告诉过沈欺,他还不知道接触师尊法器的后果吧?!

沈欺一动未动,宋既白真是急了,待要把他拽进仙障里,沈欺向他们投来一眼。

一字不发,只指了指天空。

几人骤一顿住,茫然地看去。

只见那支撞上墨色虹的灵箭,沿着天际一架虹桥,复又散开成一道道灵气。随之,附在箭上的蝶影一并逸散,经由墨染光弧折返,洒向整座巨鲸。

……除此以外,无事发生。

只有蝶仙肩上一枚蝴蝶影子忽闪忽闪,昭示着她的蝶影,顺利传向了巨鲸的每一处。

方堇色惊愕道:“成功了。”

蝶仙目瞪口呆。

“不是?为什么?怎么会?不应该啊???”宛颐脑袋打结。

就算天上那只是个惊鸿的虚象,也绝非好相与的!

“沈欺,啊,呃,你做了什么?”宋既白张口结舌,“怎么做到惊鸿没反应的?”

沈欺照实道:“没做什么。”

和平常一样,普通地射了一支箭而已。

宋既白这么一说,沈欺稍作回味:灵箭撞上惊鸿虚象的那刻,天上似乎是传来过一道阻力。

原来在他们眼里,那不是正常的么。

以往绯刃与众魔搏杀,经常不乏法器反击出这样的威势。

久而久之,沈欺几乎感知不到这种阻势的存在。法器之灵朝他释放敌意,在他眼里,就如同吐息一样自然。

“哦,哦。”宋既白魂飞天外,愣愣道。

没做什么,那是什么呢?

宋既白试图再次思考,仍是晕晕乎乎,他东张西望,看到三张同样晕晕乎乎的面孔。

晕晕乎乎,但没忘记正事。

蝶仙晕乎乎地靠近方堇色,和方堇色一人把持一半天工匕,透过漫漫蝶影,一瞬千里,巡视整片莽原。

沈欺:“能看到么?”

“看到了!”

“五颗流彩石,一共是在三个组手里。”

“所以,能确定是另类的有三个组。”宛颐道,“剩下的也可能有另类,只是流彩石被夺走了。”

宋既白:“还是拿到流彩石胜算更大。”

假如他们一直拿不到流彩石,只能把另类统统排除出去才可以,可是没有流彩石的小组里多少是另类,难以确定。

相较而言,拿下尽可能多的流彩石、成为另类第一,要简单许多。

沈欺:“哪些人?”

“有三颗在全是至等的那个组,还有两组各拿一颗。”

蝶仙分别划定了三个方位:“这几处。”

“我来看看他们在说什么……啊!”

再要细看,蝶仙肩上的蝶影腾起一束火焰。

蝴蝶影子在火焰中跳跃,拉得细长,而后飘散。

连同散落各处的蝶影,全都消失了。

“岑航!”

蝶仙恶狠狠叫了个名字:“可恶,被他们组发现了,居然把蝶影烧掉了!”

岑航,与沈欺同为初等府仙,精于炼器。那两个手握一颗流彩石的小组,其中一个就是岑航领头。

蝶仙气结。她对蝶影之术颇为自信,自知万象课众仙无人可解,想不到,岑航他们确实解不了,却携了一件能烧掉蝶影的法器,让她栽了个跟头。

“蝶影烧光了,这下又看不到了,怎么办?”蝶仙陷入自责。

宛颐安慰她:“还好啊,看到流彩石在哪几个组,也清楚位置了。”

蝶仙:“他们不可能留在原地不动的。”

“不一定。”

宋既白熟人遍地,拿到三颗的那组全是至等弟子,全是他的熟人:“三颗的那组,那几个人性子稳重,已经有了三分,不减分就能胜,他们不会冒险的。”

“你看他们,这会儿躲得好好的,估计打算躲到最后,去找他们就好了。”宋既白跃跃欲试,准备大宰一番熟人。

方堇色:“我们这就过去,赶得及的。”

蝶仙不敢再有侥幸:“万一他们也发现了蝶影,马上换地方呢?我们还能找到吗?”

“找到了,就有把握从他们手里拿到流彩石吗?”

譬如岑航那组,带上了化解蝶影的法器,要说不是故意,有谁能信。

都是同门仙友,万象课比来试去多少轮,你擅长哪一门道、他专精哪种仙术,相互间是一清二楚。贸然对上,讨不到多少好处。

“那便不找了。”

几人听得这番言语,不约而同看向沈欺。

“不找,”沈欺道,“让他们出来就是。”

“我有个计划。”

宛颐和蝶仙异口同声:“请说。”

挽弓射惊鸿在前,她们想着,沈欺再说出什么,都不会震慑到她们了。

“不必分辨谁是另类,谁又不是。”

沈欺下巴一扬:

“我们以外,谁也不留。比试场内就绝无另类。”

别的参试小组全数离场,胜者自然而然,就是他们。

宋既白颤颤巍巍:“怎么个‘谁也不留’法?”

前面他懂了,沈欺约莫是嫌找流彩石麻烦,换成了不找流彩石的方法。可后面这个,他死活想不明白,还能怎么做?

沈欺好似谈论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叫他们一概离场就是。”

规则之二,中途离开比试场地,即为淘汰。

方堇色:“我们做得到吗?”

蝶仙:“对手那么多,我们打都打不过,他们会老实出去?”

其实,沈欺自忖,当然不是打不过。

他的命脉由绯刃所改,不属六界,化用六界气泽百无禁忌。

仙界当中,煞气难以寻觅。可他解除了拘灵,不需像从前那样藏着掖着,如果放开手脚,漫天灵气可以任他驱使。

当着众多的耳目,沈欺却不好表露得明目张胆。

以他展露出的资历,对比云澜大多神仙的修为,骤然将所有人打个遍,太引人瞩目了。

有人瞩目就有人追问,沈欺懒得一一解释。

况且云澜府的弟子,皆是仙族。

之于神仙,沈欺交手得不多,如何才能打过又不显得对方毫无招架之力,尺度他暂且拿捏不好。

因此,沈欺推敲出一个替代的方向:“无需与之交锋,也可做到。”

组内四仙:“???”

“使人离场,人既不愿离开,”沈欺淡淡道,“将场域缩小,便可以了。”

方堇色顿悟,宋既白、宛颐、蝶仙倒吸一口凉气。

蝶仙:“你打算破坏比试场地?!!”

方堇色:“可以这么做吗?”

“既无禁止即可为。”沈欺回复得无可挑剔。

宛颐:“不是啊各位,这是可不可以的事吗?”

这也是她写话本都编不出来的桥段啊啊啊!!!

“怎么可能做得到啊?!”宛颐崩溃道。

半夏师尊曾执掌方寸天,裁决仙界滋事之罪,在任之时,翦鲸随她断邪剪孽,至今为方寸天是仙官传颂。

若说刚才那一箭只是借了惊鸿的势,破坏比试领域,是要实打实地对上翦鲸的!!

虽然它也是虚象,但是,但是,它是翦鲸啊!

“不会有事。”

几个仙友担心他承受不住翦鲸的灵压,只这一点,沈欺确信是决计不会发生的。

撂下这颗定心丸,也先不管他们信了没信、脆弱的心灵又能因为一声轻描淡写的“没事”定得了几分。沈欺决心已定:

“先试试看。”

他的试试,不是别人以为的,尝试能否成功,能否生效,而是……

他需要试试,将灵气发挥到何种程度,才能既做到他要做的,又不夸张得过了头。

沈欺委实多虑了一回。

——胆敢萌生试试的心思,就已经骇人听闻,夸张得让队友心惊肉跳了。

沈欺高举右臂,手引长弓对天。

控弦,出箭——

一箭分为无数,如雨似霰,飒飒然扑落地面。

坠地锋镝连成一根又一根锯索,交织相缠,直往地心削下!

脚下急剧晃动起来,一脉与箭雨相反的力量、裹挟着几可填山移海的神威——自地下喷薄而出!

宋既白等人摇摇倒地,动了动嘴巴,吐不出完整的音节。

比起“翦鲸”撼天动地的怒气,他们被更震惊的一幕封住了言语——

这片莽原,正在陷落。

锯索碾过的地方碎裂,紧接着,但凡所过之处,地势融解倾塌。

箭雨不断汇入锯索,它们由外向里地延伸,把比试场地一块块绞裂,然后粉碎了。

巨鲸之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开去。

论术场外。

立于浮空云台,比试局面尽收眼底,唐想妆从比试起旁观到现下,总算开得金口:“半夏,感受如何。”

翦鲸虚象,竟叫比试的弟子给破开了。

巨鲸轰轰烈烈地崩塌着,卿半夏没往心里去,反而有心情调侃:“试想一下,当你们在四方桌上兴致正酣,蔚然过来了。想妆,你又作何感想?”

唐想妆少有地默了默。

“不提也罢。”

很是妨碍雀场体验,很是没有办法,很是不想提。

卿半夏哈哈大笑:“此刻之我,正似彼时之你。”

“我竟有些庆幸,好在啊只用上虚象,否则翦鲸可该吃一把苦头了。”

她身后长枪应和一般,发出嗡鸣。

唐想妆所见略同:“亦然。”

惊鸿倘若有心,适才沈欺借势的那一箭,已足够给它造成深刻冲击。

“说来,”卿半夏一道打听了,“沈欺的仙道课学得怎么样了?”

唐想妆:“其心之坚,无远弗届。仙道之辩于他而言,是不辩之辩。”

仙道之道,以心为始。唐想妆身为仙道组执教之首,给出这样的评断,已是前所未见的高了。

严苛如唐想妆,判沈欺的辩文也挑不出缺陷。

沈欺归来后,云澜仙道课有史以来第一个满分出现了。

继而再次出现、次次出现,轰动了全府上下被仙道课折磨过的仙。

正当大家庆祝仙女师尊放松了判例,自己得到低分的仙道课业发下来,将他们打击得清醒了,纷纷幡然醒悟。

……哪有什么放松评判,不可能的。

“真不错啊。”

“百里也说过,近来他各门课业表现惊人,”卿半夏与有荣焉,“兴许用不了多久,他就能提前学完四府课业了?”

唐想妆:“拭目以待。”

真是如此的话,着实是云澜建府以来头一遭了。

荒原巨变仍在持续。

沈欺同组的仙君仙女们,勉强站直了回来,举目四顾,呆若木鸡。

入眼山摧地陷,劲风如芒。

天地间风云激涌,沈欺身形纹丝不动,唯见白发猎猎翻飞,旷野里奔流一条霜雪的河。

气定神闲,长身鹤立。

看上去,好大胆,好狂妄。

……好爽。

“计划开始了。”

四仙被此情此景冲刷得怀疑仙生,那个对他们说话的人,见着像是蒙上一圈亮闪闪的金光。

他们回以沈欺四道崇敬的眼神,不亚于朝拜尊神:

“您说。”

“全听您吩咐。”

转眼,小组交流毕,往不同方向散开了去。

分开的时候,明明对各自的任务了如指掌,却迷迷瞪瞪的,好比梦游。

莽原四野,散落各处的比试小组正谋划着战局,陡然天摇地晃。

全无任何预兆,众人大惑不解地遭受了一波又一波殃及,回过神来,地面在……破裂?

?????

莫非比试到中途,师尊们犹嫌不够,增添了考验?

呃,那天上地下两股冲突的灵气,又何从解释?

他们不乏惊恐地对视:总不可能是哪个小组下的手吧!!!

场地飞速缩小,各组顾不得别的,一个接一个地朝着尚且完好的更里处逃窜。

却无一例外,做了无用功。

巨鲸塌陷的速度无人能及,把他们逐个甩飞了出去——参试的弟子们接二连三,天女散花般跌落场外。

面面相望,不可置信:他们在同一时刻,齐齐整整地失去了比试的资格。

……发生了什么?

这个问题,宋既白也很想问。

整座莽原只剩墨色虹脚下一处平整的好地,有且仅有他们五个,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嗯,这是沈欺提前告诉了他们,最后会和的地方。

宛颐眺望跌出去的一群仙友,疑心自己还在发昏。

“我们……得胜了?”

方堇色:“应该是的。”

“赢了?就这样?”蝶仙犹在梦中,毫无真实之感。

可是,她想来想去,对手全都没了。

哦,是的。

他们赢了。

宋既白挠头:“那我们可以出去了?”

三仙女混混沌沌,点了点头。

他们艰难消解完了获胜的喜讯,便要结伴而出。

即将踏出一步,方堇色眼角余光掠过了什么。

像是影子,在动着,难以忽略心头异样,她回头瞧去——

空无一物的墨色虹底下,平白多出来一个人!

“——岑航仙君!”

一贯细声细气的方堇色,惊叫出声:“你怎会在此?”

“我分明看着你出去了的呀!”

方堇色左右诸仙险险止步,与岑航打了个照面,神情各异。

别处不是都塌完了吗,竟留了条漏网之鱼?!

这位给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的岑航仙君,位列初等弟子,曾经于初等各科课业得过第一的名次。

是的,曾经。

最近么,有个人蝉联了万象课以外全科第一,将他的记录打破了。

云澜府能人频出,纵是优秀勤勉如岑航,做不到回回把第一收入囊中。而那个人,每一科,是初等弟子必修的每一科,尽数占据首位。

怎么做到的啊啊啊。

没错,那人正是沈欺。

岑航仙君是个大度的仙,并未心生嫉妒之流。嫉妒是不嫉妒,从沈欺这组扳回一城,总归不无自豪:

“你们打算把别组逐一排除,直到场上无另类,不战而胜。”

“我说的对吧?”

宋既白顿时没藏住,满脸写着被揭穿了几个字。

岑航便知说中了。

“我说岑航兄,”宋既白干脆扯开话题,“你到底怎么留下来的?”

岑航得意:“自有我们的手段。”

事实则是,岑航炼造过一只可容乾坤的葫芦,见着天塌地陷,他赶忙躲进葫芦里,同时捏了个假身。

“掉出去的不是我,是我的假身。”岑航坏笑道,“兵不厌诈啊。”

“是我们组胜了。”

比试立刻结束,他的同伴们是被逐出去了不错,可还有他在场,并且……

“是啊。”

突如其来的清凌嗓音,岑航吓了一跳。

是沈欺,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到了他背后。

事到临头功亏一篑,岑航却见他笑。

凌厉,浓烈,天际墨色虹浑是因他而褪去了颜色似的。

“是你们胜了。”

沈欺慢条斯理的:

“——假使我们并非另类的话。”

岑航一愕:“你们……”

“你们该不会?!”

岑航直觉他错算,抑或漏算了什么。宋既白变了脸,笑嘻嘻地跑到他跟前,抻开袖子,露出一物。

一束明光大放。

那流光溢彩的事物,不是流彩石又是什么?

岑航叫雷劈了也似,胸口一跳,终于后知后觉。

“你们也是另类???”

更猛烈的雷还在后头。

三名仙女姗姗飞了来。

和宋既白袖中灵石如出一辙的事物,她们每一个,手里都有一颗。

四个人,人手一颗流彩石。

四分。

岑航再也无法镇定了。

“你们怎会有四颗流彩石?!”

“从哪里拿到的?什么时候?”

“嘻嘻。”

“我们啊,”蝶仙嫣然一笑,“本来就不是只把大家请出去而已哦。”

比试场地由外向内崩塌,而崩塌的走势,是沈欺事先算好的。

巨鲸陷落,众人不愿离场,定是沿着塌陷走势相对应的方位逃。由此,沈欺便能操纵他们的动向了。

蝶影和天工匕合力,查出了前一刻流彩石所在的位置。于是沈欺着重关照三支拥有流彩石的小组,将他们引上设计好的路线。

只有通气的同组仙友,知道怎样行进才是绝对安全,并有闲暇做些另外的事。

比方说,趁着众人慌不择路,埋伏在持有流彩石那三组的必经之路上,乘隙而入,顺利地夺人所好。

这,才是沈欺计划的全貌。

“不是,”岑航听完始末,没有好受一点,快被滚滚天雷砸死了:

“这地塌了是你们干的???!!!”

苍天保佑,他一直以为是半夏师尊撤走的翦鲸虚象,沈欺他们只是使了些法术绊走对手而已。

哪曾想!他们!把场地!给掀了!!!

想到这一出的是谁啊,太诡异太可怕了吧!!

岑航心态连番大起大落,自知挣扎无望:“行吧。四分,你们赢了。”

“不止。”

他又听到了那道声音,清凌凌,寒玉漱川。

岑航再次受到惊吓,瞄了眼沈欺,居然一丝丝发憷。

他这位府友的形容气度未免太出挑,饶是平心静气地说着话,都叫人不敢妄为。

那两只透绿的眼睛,仿佛能一眼看透人心。

被他凝视,总感觉一切隐秘无所遁形。

不巧。

沈欺确是将他心中所想看透了。

岑航看到四颗流彩石前笃定得胜,说明在岑航的设想里,他们手头不曾有过一颗流彩石,驱逐了另类也是因此。

沈欺他们非为另类,让岑航一个另类留了下来,就不能得胜。

仅仅如此,沈欺一组零分,岑航一组也是零分,何来获胜之说。

之所以岑航自信会胜,是因为……

岑航突地动弹不得,一股无形力量轻易将他钳制,拎起他系在腰间的葫芦。可怜了那葫芦法器,受了莫大压力的胁迫,打着哆嗦,巴巴地倒出一样物件。

因为他握有一张胜券。

岑航眼睁睁看着自己保管的那颗流彩石飘起来,飘远了。

顺理成章,落入白发青年手里。

而他轻笑了一声。

“现在,是五分了。”

最后一道墨色虹黯淡下去,比试时间终止。

卿半夏宣布结果,宋既白之组胜出,计五分。

名义上的小组长只喜悦了瞬息,宛颐给他使了个眼色。宋既白一晃眼脑门涔涔冒汗,脖子一伸,为他们组的莽撞认罪:“一时情急多有得罪,请师尊见谅。”

对法器虚象痛下杀手真不是他们的本意啊,求师尊们千万不要怪罪!!!

“不打紧。”

“你们将比试规则领会得很好嘛,哈哈哈。”卿半夏笑道,不见一丁点怪罪的意思,甚至颇加青眼。

宋既白捡回一口松快气,感动不已。

前后左右,艳羡的眼神包围了他们几个。还有不少悄悄挤眉弄眼的:大家以令人匪夷所思的方式被丢出场外,攒了一肚子谜题,等着散了课逮住宋既白一组问个究竟。

“今日一试,想来各位互有诸多神通请教。”

唐想妆见此,深思熟虑道:“如此,今日之课业,以此次比试为题,各自作一辩文,三日内交至仙师院。”

所有人开始头痛了。

呜呜呜,仙道课就算了,怎么万象课也逃不掉辩文啊!

但冷酷如仙女师尊,是从来不听座下抱怨的。

遍野哀鸿,唯独沈欺这一组得到了五分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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