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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辞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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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李壹壹打着看进士老翁病情的由头,去善济堂走了好几遭。她在医堂忙前忙后,倒是真在出力,每每有病人来看诊,还会误将她视作大夫,风盏都快以为她为了沈大夫决心去当一个医女。

打善济堂回来的路上,风盏忍不住问她:“小姐,你不会真觉得沈大夫是那药童罢?”

李壹壹在前面走,想着什么,闻言转身轻轻弹了一下风盏的额头,笑说:“当时不过是一句戏言,你竟还当真了!”

“那……小姐你为何近日老去善济堂呢?不是为了接近沈大夫么?”

“是,也不是。”李壹壹顿了顿,“该说是为了接近沈晏的师父高济明大夫,他与幼时的跛脚神医既都是神医,况且高大夫云游四处,说不得彼此相熟。”

风盏未料想到李壹壹在医堂与大夫们的闲谈,居然是在套话,自己竟没转过弯来,恍然大悟般拍手问:“小姐,你可问到什么了没?”她在善济堂看见大夫拿出细长的银针,活似刑具般吓人,一溜烟便躲去门外。

“高大夫早年确是认识一位住在临安的神医,可他们已是多年未见,并不知现下境况如何……”李壹壹泄了一口气,忽而想起了那日柳岸旁的周秉元,脚步不住地加快,“还是得去问问他!”

当她俩火急火燎地回了尚书府,只见月烛拿着一封信在等她,说是周秉元身边的阿愚送来的。李壹壹迷茫地打开信纸,文字清隽俊逸,却只有短短几行——“三小姐当日之问,在下只好以信代答,有一跛脚神医多年寡居临安,已于五年前过世”。

李壹壹反复看了好几遍,眉头微皱,一颗心宛若坠入谷底。

寡居?可跛脚神医身边明明有一个药童!

过世?那便无法知道他的去向……

李壹壹捏着信纸,几行字不但没解开她当日之问,反叫她又生出一连串的困惑。她眼底又冒出一团火焰,什么叫“只好以信代答”,姓周的是在怪她太过疏待么?这些天都没去找他,便不耐烦地以一封信来草草打发自己。

手重重将信纸拍在桌上,李壹壹正欲转身去青朴轩找人,月烛看出了她的想法,摇头拦住道:“小姐,周公子已经离府了。”

李壹壹愣了一下,心道自己也就晾了他几天,竟搞辞行这一出!

月烛继续说:“周公子此次春闱没中。”

李壹壹倒忘记这茬事了,可即使未金榜题名,也不至于短短几日便回乡,他不是早就有旁的算计么?离了尚书府,他还如何在繁花似锦的京都博得千金小姐们的青睐呢?更何况,大哥哥的庆贺宴、大姐姐的婚宴皆在月余内,他该是参加完再走,才算不失礼……

“可还发生了何事?”

“今日老爷叫周公子去书房一趟,据说老爷脸色不好看,之后周公子便向府上辞了行。”月烛想起当时在府门口看到的情形,周姨娘目含悲切,明明不舍却难以开口挽留,反观周公子一脸淡然地告别,风仪清正,让府上传的“是老爷赶走周公子”的流言失了几分真。

李壹壹心下诧异,父亲为何做出这样不太体面的事?连素来看重的声誉都不要了。这下青朴轩是不用去了,得改去父亲的书房。

可当李壹壹走至书房的廊外,不见一个丫鬟小厮,却听见从书房内传出父亲的呵斥声:“尚书府上不许与周秉元再有往来。”

声音掷地有声,似是判刑一般。

李云阁不解地问:“子璞是没考中进士,可一试而登科者毕竟是少数,尚可他日再考,儿子不明白,爹你向来惜才爱士,今日何至于如此生气,将子璞赶走?”

“呵——”李丛宁气恼地拍了一下桌子,继续斥责:“再考?你小子是想眼睁睁看着整个尚书府败落么!”

“爹你此话何意?”李云阁话带惊疑,尚书府好端端的,为何会败落?

李丛宁长叹一口气,良久才开口:“为父看过秉元这孩子的答卷,惊才绝绝,论点鞭辟入里,痛陈百姓疾苦,创新策以除积弊,实乃不世之才,难怪几位考官看罢,一致决定将他列为榜首,那日论为官之道原是他太自谦,为父竟未看出他的济世之志。”

周秉元居然是状元!李云阁不由一惊,自己那日虽多番劝慰他莫要耽于落榜,其实眉眼间无不透着登科之喜。一败一胜,自己的才华更胜一筹。眼下想来,当初的窃喜却是小人得志般,尤甚可笑!

李丛宁继续喟叹:“奈何时运不济!陛下身体抱恙,将春闱科举一事全权交于太子殿下。太子有意将他的名次降至榜尾,黄榜本已拟写完毕,谁知陛下突然过问,不止亲阅一甲三人的答卷,亦抽阅了几份在榜之人的卷子。其中正有周秉元的,陛下不满其‘严法绳束贪佞’的论句,将他从榜上划落。”

天子之怒岂止“不满”二字!皇帝当即贬黜判卷的考官,对主理春闱之事的太子亦颇有微词,但念及违逆仁政的周秉元落于榜尾,太子无暇顾及是情有可原,最后仅是告诫几句。

这些涉及皇家之事,李丛宁严守自己的为臣之道,自然不会道出口,再则也是为免得府上人人自危。

李云阁不日将官服加身,官场有些形势还是得知晓,因而,李丛宁独独叫来李云阁,还屏退了书房内外的丫鬟小厮。

“那……爹你可有将此事原委告知子璞?”

李丛宁摇头,甚为惋惜道:“于他,于尚书府,不知晓才最为稳妥。今日为父才与他提及家中宴席,事多人忙,怕是招待不周……这孩子实在机敏明事,不叫我作那恶人,率先提出早有今日辞行回乡的打算,还让我莫要怪罪……”

如此仓促让周秉元离去,传扬出去确实不太好听,可为了不波及尚书府上下,李丛宁也顾不得什么名声,没有多挽留他几日。

多留几日,便是多几日风险。官场人心难测,若是被别有居心的人说破到天子那儿,为陛下所厌,可真是官路走到头了。不如现下这样,快刀斩乱麻,断了往来,没了把柄,心上悬的石头才能落地。

李丛宁继续向李云阁告诫官场险恶,书房廊外的李壹壹却再也听不下去,一言不发地转身回去。

路过西梅园的洞门,无需进园赏游一番,便可知冬去春来。

梅瓣不贪春色,纷纷作辞,俯仰皆是,一半碾做泥壤,一半浮作漂萍,驻足久了,方才嗅见一缕清香如故。

李壹壹一只手撑着洞门,目光呆滞,她本以为自己心如明镜,一眼看透周秉元的面具。

他清贫、故作谦恭,一心想攀高附贵。他浅薄、虚妄、平庸,是个实打实的草包枕头。他打着求女做官的歪主意,诡计多端,心机叵测。

可为何他无声无息、干脆利落地走了?

没有索取,没有愤恨。

他志存高远,反遭蒙蔽,困顿无门。试问,究竟谁更薄情寡义些?

李壹壹闭上眼,不去看园子里落败的景色,好似如此,她便可以抹去书房里发生的一切,做回无法无天的尚书府三小姐。

无可狡辩,可悲的是自己,是尚书府!

看似攀天如高枝,实则悬空命一线。

李壹壹闹气地朝地上踢一脚,泥与梅四下飞溅,待她收脚,轻轻抖了一下,才发觉一瓣白梅落在鞋面上,甩不掉。

她只得蹲下身子,掐指拿住沾身的梅瓣,迎着霞晖仔细端看,瓣上有泥,犹见雪白莹透之色。

白梅卧于掌心,李壹壹缓缓收紧了手,珍重地捂住它,仿若将无法宣之于口的真相也捂住了。诚如父亲所言,不能让一个人牵连到偌大的尚书府。他无知无觉地走,才是两相保全之举。

*

“公子——公子,等等我啊——”

阿愚大喘粗气,奔命似地往前跑。

周秉元依旧穿一身粗布白衣,肩上挎一个灰麻包袱,一如他二月刚入京那番行头。他听见喊声,停了脚步,看向跟前满头大汗的阿愚。

阿愚以为他是要问交待之事,忙回:“信……已经交给月烛姑娘,托她一定转交给三小姐……哦,还有三小姐送来的一箱笔墨纸砚和一箱金银华服,也原封不动地送还了。”

“你为何也出来了?”周秉元点头知晓,阿愚素来是个能干的,所交待的事必会一一落实,却是疑惑他挎了一个包袱,一副出走的样子。

阿愚摸了摸脑袋,觍着脸说:“公子去哪儿,阿愚就去哪儿。”

见周秉元一脸难色,阿愚忙补充道:“周姨娘说,我既跟了公子去,便回不了如意馆。公子若是不留我,我便无处可去……”

明晃晃的谎话,周秉元未出言拆穿,浅笑睨了他一眼,转身继续走,天色不早,得快些出城去方圆观落脚。

阿愚看他没有拒绝,安下心来,拿过周秉元的包袱,挎在自己的肩头,一脸憨笑地跟在他身后。

尚书府也不是什么好地儿,见公子没上榜,便捧高踩低,匆匆赶人出门的做法,真叫人不耻。如此寒心之地,公子不待在那儿也好。公子去哪儿,哪儿便是好。

阿愚愤愤不平地想着。

突然一颗石子砸来,打中阿愚的肩膀。他嗷叫一声,吃痛地连连揉搓伤处。

他还未问罪,却听闹事之人嬉笑道:“哎呦,打偏了。打中脑袋,叫他笨上加笨才好,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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