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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放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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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三月,岸柳抽条,惠风和畅,贡院门前黄榜高挂。

观榜的书生们相互推搡,摩肩接踵地,皆挤破脑袋去争靠前的位置,手随眼动,一遍又一遍地在榜文上寻找自己的名字,已经顾不得什么儒雅。

反而是站在贡院石牌前的商贾老爷们气定神闲,与同行互相寒暄,彼此客气,口里说的都是些生意经,可眼睛一刻未从榜前人堆里挪开过。一旦有书生扯着嗓子高喊“我中了”,他们便是淡定也没了,和气也没了,像是发现了猎物的豺狼一般,毫不相让地去榜下抢婿。

尚书府的马车停在远处柳岸旁,李云阁脸上不甚在意,兀自踱了好几个来回,他在等随侍小厮砚三的消息。李壹壹看在眼里,暗自发笑,大哥哥明面上云淡风轻的,前几日让风盏送去的定胜糕倒是吃得一块不剩。

风盏抻长了脑袋向黄榜处望去,似是替李云阁说出心声:“砚三,怎么还不回来?”

砚三还在人堆里往前挤,尚须等些工夫。

这头却见周秉元走近,他谦然一揖,与诸人问好,清隽俊逸,旁人见了都会误以为放榜与他无关。

“子璞,如何来得这般迟?”李云阁见他才是真真闲淡自若。

周秉元往人头攒动的榜前看了一眼,回道:“待人少些再去,尚不急这一时片刻。”

身后的阿愚却是一脸心急如火,在青朴轩见公子晨起一如往日地读书写字,神思一恍,还以为是自己记错放榜日子,等到周姨娘身边的秦妈妈来问,方才匆忙催着公子出门。眼下已经到了贡院门前,岂有干等着的理儿!

“公子,小的去。”说完一溜烟儿钻进人堆。

风盏见状,凑到李壹壹耳旁嘀咕:“小姐,不如趁现在……”

李壹壹收回从方才起一直漫不经心的视线,斜眼看了一眼周秉元,朝风盏蹙了一下眉头,让她别再提此事。

“中了!公子中了!”

如一道惊雷般镇住了推搡的人群,众人不约而同地齐看向高喊之人,可只静了须臾,似是得了号令般,更为拼命地往前挤去,甚至有人攀上了前面人的肩头,一个个宛若红冠水鹅一样伸长了脖子。

有人中,那下一个中的定是自己,每个人皆如是想着。

人堆往前涌,唯有一人缩着脑袋往后撤,待到涨红了脸扒离人群,他头也不回地跑走,有了伸展的地儿,便手舞足蹈地嘶喊:“公子!中了!二甲三名!”

此人正是砚三。

“恭喜大哥哥高中进士!”李壹壹亦是欢欣雀跃,与风盏拉着手忍不住蹦跳了几下。

周秉元由衷一笑,贺道:“恭喜文亭兄!”

李云阁瞬时收了方才的淡定,长吐一口气后,嘴角堆上笑意,等砚三到跟前再清楚报了一次后,他整个人才真正松弛下来,满脸的喜色。

“多谢多谢!子璞,也等着你的好消息。我……我自己再去看一眼!”

可眼前形势已经容不得李云阁再去观榜,石牌下的三四人推天抢地地朝他奔来,张口便是“贤婿贤婿”的。李壹壹手一横,抢先拦下他们,义气十足地将李云阁护在身后。

周秉元侧身劝告:“文亭兄,不如先回府。稍后自会有报录人将捷报送至府上,与榜文无异。”

“对对,子璞所言有理。”李云阁骇了一跳,已经被砚三扶上了马车,掀帘说:“那我先回府告秉父母。子璞,我便在府上等你佳音!”

李壹壹还得拦住这些个捉婿老爷,说不得他们会强拦马车,或是追去府上,只简单说了一句:“大哥哥,你先走。”

这几人眼巴巴地见李云阁的马车扬长而去,嗳气拂袖,只好再去贡院的石牌前蹲守,等待下一个贤婿入门。

柳岸旁只余下一辆马车。

李壹壹收了手,自顾自地站着,没有打算回府的意思,眼神无处安放,便依旧投向了黄榜,暗自发愁。

确实如风盏所言,是个好时机!可要如何开口?之前丝毫情面也没留,怕是早被此人记恨上了,若是有求于他,岂不是像是在认错,反叫他小瞧了自己。说不得,他记了仇胡说一通,趁此机会奚落回来。

李壹壹心底里打着八百个退堂鼓,一走了之不甘心,有口难开更折磨人,慢慢地,喜形于色,紧缩眉头,嘟着嘴犯愁,无意间还踢飞了脚边的一个小石子,那力道打得杨柳疼得都抖三抖。

周秉元亦听到了动静,见她一脸不悦,眸色一暗,便率先告辞:“在下不在此打扰三小姐了。”说完要去寻阿愚。

“慢着!”

李壹壹见人要走,情急之下喊出声,不知觉竟带了一丝跋扈口气,似要找人麻烦一般,她慌忙抿嘴,转而轻声道:“我有事要问你。”

见她欲言又止的神态,周秉元一顿,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原来不是不待见自己。

“三小姐但问无妨。”

风盏掩手窃笑,神不知鬼不觉地退到马车旁。春柳扬枝,女子娇俏,男子清俊,活似画卷上的佳人才子,这倒叫风盏暗自喟叹两人竟是如此登对的一双。

李壹壹想此事居然易如反掌,倒是自己多虑了,清咳一声,“你对临安可熟?”

“在下临安人,自是熟知。”

“那好,我问你,你可知临安有无一位跛脚神医?”

李壹壹以为周秉元亦能方才一般爽快作答,却见他面上闪过一丝迟疑,还拿一双清眸看向自己,瞳光浮动,确认一眼后又挪开。这让李壹壹心下一紧,他指不定打着什么歪心思,或哄骗,或欺瞒,忙语气一硬:“烦请如实相告,知道什么便说什么!”

周秉元面色又恢复如常,矜重自持,温声道:“确实有——”

“快救人!有人晕倒了!”

黄榜前人声嘈杂,呼救声打断了二人的对话。李壹壹亦是被牵动了心神,救人要紧,不等周秉元说下去,便一个箭步跑向人群去。

只见一个六旬老翁瘫倒在地,目光涣散,眼珠上下乱动,止不住地拍手大笑,嘴角淌了白沫,神志不清地念叨着:“中了!我中了!”

李壹壹上前查看,老翁身旁的两个年青书生忙摆手推脱:“不干我们的事,我们压根碰都没碰他!是他自己突然发疯……”

李壹壹想要扶坐起老翁,奈何他烂瘫在地,以一人之力根本不成。从旁的书生大眼看小眼,皆不上前搭把手,本是欢喜观榜,可不愿惹这污糟事,说不得此翁会推赖上自个儿,倒赔医药钱可就不划算了。

此时,吃力的李壹壹忽觉省力不少,一看竟是一位气质敦善的男子,在帮忙搀了一手,他眉眼含笑看着自己,自我介绍道:“我是善济堂的大夫,沈晏。有劳小姐搭把手,你我合力将病人扶坐到墙边。”

有沈晏紧紧扶住老翁,李壹壹其实并未使什么力气,倒是隐隐闻见一股清淡的药香,想来行医之人多与草药打交道,不可避免地浸香其身。待老翁靠坐于石墙下,沈晏一手按住他拍动的胳膊,一手不慌不忙地把脉。此时,风盏和周秉元也已经赶了过来。

一个从榜下垂头丧气地走出来的中年男子,看了一眼嘴里还在念叨“中了中了”的昏头老翁,多舌道:“沈大夫你不用把脉,他肯定是欢喜疯了,这么大把年纪高中,能不疯么!”

李壹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不帮忙也就算了,竟嚼舌说风凉话!还好此人识相,见没人搭理他,便灰溜溜地走了。

沈晏见她瞪人的凶样,像一只要挠人的狸猫,不禁笑出声来,“小姐,莫要气恼,此话倒也不假。高中后不省人事,乃常有之事,片刻便会自行清醒过来。只是这老伯应是有旧疾,才会反应如此严重,需要带回医馆施针才行。”

李壹壹吩咐风盏去让车夫把马车驱过来,又继续说:“沈大夫,坐我家马车,能快些。”

“如此甚好。”沈晏一笑,让人如沐春风般温暖,还不忘用手帕将老翁嘴角的白沫轻轻擦掉。

马车到了跟前,沈晏与车夫将老翁扶上马车。

李壹壹忽地恍然大悟,悄声对风盏说:“沈晏!我记起来了,不就是师父所说的高济明大夫的徒弟么!你说,会不会幼时的药童就是他,万一跛脚神医与高神医是故交呢,他可能是之后才拜师于高神医的!”

风盏哑语,这世间怎会有如此兜兜转转的巧合!可见小姐如此欢欣,又不忍泼冷水。

李壹壹却是打定主意这样想,也跟着上了马车,突然掀开帘子,侧身对周秉元说:“我先去善济堂,日后再问你。”当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语调都变得轻快许多,她这活泼俏皮的模样,反倒叫马车外的周秉元心头一颤,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错觉。

一行人驶远了,周秉元还停在原地,思绪纷乱,猜不透她到底是如何看自己。但有一点是确定的,他希望她能像方才一样待自己,没有厌弃之色,一如幼时在小竹楼相处那般,娇俏又率真。

“公子……”阿愚的声音打断了周秉元心头的笑意。

阿愚一脸低落,欲言又止,还是忍不住道:“小的再去看一遍,许是看漏了……”

“不用。”周秉元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失落,想来阿愚许久未归,已是从榜首到榜尾检查过许多遍,只轻声说:“回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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