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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怎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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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绫一听说宁潇被拎来了乾清宫,急忙赶回殿里来。

一进门,就看见孩子蔫头耷脑的跪在地上,顶着一双烂桃一样的眼睛,哭的痛彻心扉。

她心里一凉,蹲到宁潇身前问到:“小王爷,你哥打你了?”

“乔乔姐……”宁潇可怜巴巴的喊了她一声,哭的直噎气。

夏绫有点急了,宁澈就算要管孩子也不能这么暴力吧!

“你伤到哪里没有?我去叫太医过来看看。”

宁潇却摇了摇头,小声说:“乔乔姐,我哥还没腾出功夫搭理我呢。”

夏绫这才算是舒了口气。

她探头往书房里看了眼,见里头人头攒动,可不止有钟义寒和杨怀简两个人。夏绫眉心拧了起来,不是说好了谈一会就散的么,怎么人还越喊越多了?

她见小吴正在帘外垂手侯着,上前轻声问:“皇上这怎么还没说完呢?”

小吴忙弯身见了个礼,答到:“小乔公公,主子不知道跟钟大人说到了什么话头上,又传了工部几位大人过来,看样子还得说一会子呢。”

夏绫点了点头,并没有注意到,在她身后,宁潇从袖子里拿出早就偷偷藏好的两段大葱白,往眼睛上又抹了一抹。

在书房内,钟义寒与工部几位官员仍在讨论着对于战船的构想,几人围绕着桌上的那具烫样,已反复推演了数个回合。

宁澈单手拄在膝上,在场几位对于船只承载力与火炮配置的观点,他都听进去了。他也属实没有想到,宁潇自己捣鼓出了这艘假船,竟开拓出了一条全新的思路。

这艘穿的形制与当前海防中用到的战船是有很大不同的。目前所造战船,大多承前朝旧制,尖底、尖头、方尾,底部设有单龙骨,利于破击海浪,甲板宽阔,用以配置火炮以及便于战时士兵的行动。

由于火炮装配于甲板之上,为保证进攻时的准头,火炮一般配置在船头或船尾,若想在船上加装更多的火炮,则必须要扩大船的体积,这样一来也势必导致船的重量越来越大,在敏捷性上有所损失。

而宁潇的这艘船,将火炮装配在了侧舷,且位于甲板的下一层。这样一来,在海战中,操作火炮的士兵可免于甲板上战况的侵扰,且在船体不过度庞大的情况下,还可装载尽量多的火炮。

因此,这样一艘全然不同的战舰,自然引起了工部几位主事人极大的兴趣。只不过,这烫样毕竟还是个雏形,待放大到真实的战船身上,吃水度、排水量、稳定性等等这些因素,还需要更加周密的筹划与考究。

工部左侍郎是个营造痴人,一见到这样一艘前所未见的战船,立时两眼放光,也顾不得什么官场上的礼节了,直接向宁澈拱手发问道:“万岁,不知这艘船,臣是否能带回工部研究?”

一旁的工部尚书斜了他一眼,心中骂了一句呆子。但瞧皇上这意思,战船建造的事早晚得提上日程,若是他干不出些成绩来,这工部尚书的位置怕是要坐不稳当了。这样看来,借鉴一番面前这艘船还是非常有必要的。

他眼珠子暗自转了一圈,同拱手道:“陛下,这艘战船烫样确实精美无双,建造者的心思精巧,臣等拜服。故而臣请陛下恩准,可否将这艘船借予工部观摩,臣等必将好生保管。”

搁在以往,这些恭维的话对宁澈一向不起什么作用,可在今日,对建造者的那一句夸赞,是结结实实拍在宁澈马屁上了。

他轻哦了一声:“按理说,这船是该叫工部带回去的。可此物并非朕所有,待问过建造者的意思后,再做定夺吧。”

工部尚书故作讶异:“皇上富有四海,臣等的身家性命皆为陛下所有,这建造者何以有这样大的口气?”

宁澈故意沉吟了片刻,待将几人的胃口掉足了,才道:“宁潇做的。”

工部几人来得晚,之前那场官司,他们自然不知情。工部尚书立刻转过弯来:“成王殿下年少聪颖,臣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啊!”

“嗐,”宁澈漫不经意的说了句,“都是小孩子家瞎搞的,也没人教他。”

可在场的人谁看不出,皇上的嘴角都快要飞了。

此时宁潇仍丧气的跪在外间。他觉得膝盖跪的有点疼了,于是偷偷往侧边挪了下屁-股,坐到了地上。

就在这时,他看到书房里的几个官员陆陆续续的退了出来。孩子艰难的吞了口唾沫,又赶紧跪好,知道他哥很快就会腾出手来收拾他了。

果然,没过多会,便看见宁澈拢着玄色外袍从书房走了出来。

宁潇揉了揉眼睛,讨好又害怕的喊了声:“哥。”

夏绫见状,赶紧把沏好的茶端过去,满脸堆笑:“万岁爷渴了吧?先润润喉。”

宁澈瞪了她一眼,心里骂到,看你这个没骨气的样子。

然而他还是把夏绫手里的茶接了过来,喝了一口,才看向跪在地上两眼通红的宁潇。

“朕要不要把这乾清宫都拆了给你玩啊?”

宁潇尽量大声的抽了抽鼻子:“哥,我错了。”

每回道歉道的最快的是他,闯祸闯的最多的也是他。

“行了,快把你那两根大葱拿出来吧,别藏着了。”

都是宁澈从前玩剩下的把戏了,骗得了谁。

宁潇瞧着自己亲哥似乎也没有那么生气,况且还有夏绫在旁边挡着,于是爬起来撒了个娇:“哥,那我的船……”

谁知宁澈一眼瞪他回去:“让你起来了么?”

“呜。”孩子瘪了瘪嘴,又乖乖跪了回去。

夏绫从背后轻轻捅了下宁澈的腰窝。这人惯是这毛病,明明心里疼孩子疼的不行,但偏偏非要先凶人家一顿。

宁澈顺了口气,从内侍手中接过一块湿帕子,蹲下身把宁潇脸上的鼻涕泡和被大葱熏出来的眼泪都擦掉。

他回身对谭小澄吩咐道:“去东稍间南边第二个柜子里取两壶酒,再拿两个蒲团过来。”

在这空当里,小铃铛也自己跑了回来,在夏绫脚边寻了块地方,四仰八叉的又卧在了一旁。

东西不久后便取了回来,宁澈接过酒,抬手示意伺候的人都退下去。

谭小澄应了是,领着其他几个近侍叩过头,依序退出了大殿。

吱呀一声轻响,殿门合上,夜静更阑的乾清宫中便只剩了三人一狗。

宁澈将蒲团摆在宁潇跟前,邀夏绫一同坐下:“现在没有外人了,聊一会吧。”

在他年少时,每当做错了事,或是遇到想不通的事情时,宣明帝就会挑个夜深人静的时间把他叫到跟前来,同他说,聊一会吧。在尚未识得天地之广时,父亲的那些话,时常会在宁澈心中点亮一盏明灯。

宁潇出生之时,宣明帝便已近迟暮,对于这个幺子,并未给予过太多亲近。宁澈自问,父亲确实偏待自己多一些,无形之中,他享有了一部分原本属于宁潇的父爱。故而成年后,他便也接过了教养幼弟的担子,尽力成为一个合格的长兄。

只不过,宣明帝对待他,很少有他对待宁潇那样疾言厉色的时候。但是他年幼时,也确实不及宁潇如此顽闹。

宁潇看了看自己哥哥和夏绫坐着的蒲团,问到:“我的呢?”

宁澈在他脑门上一敲:“还有脸问?乾清宫的家具都快让你给糟践完了,你坐地上。”

宁潇唔了一声,盘腿坐到了地上,地面暖烘烘的,他这样坐着倒也很舒服。

宁澈递给夏绫一壶酒:“喝点么,酒搭子?”

夏绫被这个称呼给逗笑了,她和宁澈可不就是酒搭子的关系么。

“我是可以喝,但是你行吗?病才刚好。”

宁澈莞尔道:“就喝一点,不碍的。”

两人各自拔了塞子,互相碰了一杯。这酒并不太烈,顺着喉咙滑下,酥酥麻麻的。

或许是酒精的作用,宁澈喝过酒后,整个人就变得很温和。

他将双手搭在膝上,对宁潇说:“三哥儿,虽然今天这事情你干的离谱了些,也差点让哥哥在臣下面前丢了面子,但我其实并没有生气。那艘船,你做的很好,哥哥也很为你感到骄傲。”

宁澈继续道:“待过了年,你也有十岁了,往后的时间会越过越快。虽然哥可以跟你保证,你这辈子能过的衣食富足,但我仍希望你能开始问自己一个问题,你这一生究竟想成为一个怎样的人。”

宁潇有些懵懂的看着他:“可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啊。”

宁澈笑了笑说:“人这一辈子太长了,你现在觉得好,可是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呢?等你娶妻之后,生子之后呢?你现在觉得好玩的东西,待你长大后,或许都会变得无聊。这个世上最有意思的东西,往往都是要付出些代价去追逐的。我不求你要像寻常人家对的孩子期待一样,金榜题名,高官厚禄,但我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真正喜爱的事情,至少能有几个刻骨铭心的瞬间,让你觉得不白来这世上一遭。”

宁潇眨了眨眼睛,问他:“哥,那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就在想这些事了吗?”

“或许比你现在更早些。”宁澈又喝了口酒,“最开始的时候呢,我想做岳元帅,但也不是想着要精忠报国,而只是希望能保护身边的人不受欺负。后来到了差不多你这个岁数,那时候遭遇了一些变故,我觉得最近亲的人,开始疏远我,我最想要保护的人,好像并不需要我。所以那个时候,很是迷茫了一段时间。”

夏绫侧目看向身边的人,她知道他口中的“变故”指的是什么。那段时候的阿澈是什么样子,她其实也从未探究过,于是同样默默喝了口酒,听他继续讲下去。

“之后到了十一二岁的时候吧,那两年,基本上都在生病,每天都关在西苑的屋子里喝药汤子。那时候也想不了太多,就是希望自己别那么早死,还有就是,有些想家。”

夏绫眉心动了动:“那个时候不是说先帝要调养身子,所以搬去了西苑,怎么你也……”

宁澈摇了摇头:“要调养身子的人,始终都是我,我爹不过是拿他自己当了个借口。先头病逝过一位皇太子,我又这样病病歪歪的,怕传出去,会让朝廷觉得国本动摇。此外,他也是怕太多的目光聚集在我身上,让我这寿数更承受不住,才搬去西苑的。”

夏绫轻声问:“那你那两年,都怎么过来的?”

“在床上过来的呗。”宁澈开了个玩笑,语气却又有些干涩,“我那时住在玉熙宫的寝阁里,每日就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太液池,阴晴雨雪,岁月荣枯。也就是那段时间,我开始疯狂的读书。只有在看书的时候,我会觉得我身下的病榻能变成一只可破风浪的船,我也不只是囿于那一室之内。我可以很不谦虚的讲,像钟义寒那种能考上探花的人,在同样的年岁,看的书绝对不如我多。”

“再后来,老天爷眷顾,身子慢慢健壮了起来。身体一好,想干的事情可太多了,想练武,想出宫,想做一个好的储君,也想到西五所去看看,住在里面的人愿不愿意重新接纳我。”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夏绫与宁澈再一度重逢。可西五所的围墙就像是一道天堑,外面的人迈不进来,住在里面的人也自有她的苦衷。而如今盖棺定论,一切都已不会再改变了。

宁澈被他自己戳到了痛处,喝了一大口酒,却仍浅笑着问夏绫:“乔乔,那个时候你在想什么?”

“我啊,”夏绫已然有些微醺,“我先把帽子摘下来再回答你这个问题。”

她将自己的帽子摘下,又将头发散开,乌黑蓬松的发丝霎时铺了满肩。往日里,她一直在做戴着三山帽的小乔,但此时此刻,她想做回夏绫片刻。

“我那时候想的可简单了,就是想多搞些钱。有了钱,就可以去换吃的,换书,还能去换药。日子能过的宽松些,就有心气期盼着在乎的人身体能快些好起来。”

宁澈低着头沉默了片刻,却又忽揉着眼睛笑了起来。他拿起自己的酒壶,和夏绫的短暂一碰:“喝酒,喝酒。”

到后来,借着酒劲,宁澈也不知道和夏绫又说了些什么,总归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不过正事倒是没忘,宁潇最后松了口,同意将他那艘船暂时贡献出来。

小铃铛打了个哈欠,它听不懂那三个人你来我往的在说些什么,兀自觉得困了。宁澈摸了摸它的狗头,一手一个将夏绫和宁潇拉起来,让他们各自回去休息。

送走宁潇和夏绫后,宁澈抱着臂又走到那面海防图前,看着东南蜿蜒曲折的海岸线,独自站了一会。

忽而有殿门的一声微响,又有脚步声传来,是有人进殿来了。

宁澈回头,见来的人竟是何敬。宁澈的眉心微微蹙了起来,今晚并非司礼监掌印当值,若非要紧的事,他不会在这个时候还会来回禀。

“怎么了?”

“主子,”何敬一见到宁澈,俯身叩头道,“奴婢有事要禀奏。”

宁澈的右眼皮骤然狠跳了两下。

“讲。”

“纪文征纪大人……死了。”

第90章 怎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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