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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知不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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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凉意透过地板返上来,穿透夏绫单薄的衬裤,磋磨着她的双膝。

宁澈将笔搁置在山字架上,嗒的一声微响。

他将双手交叉放在身前,身子向后倚去,审视着跪在他面前的那个女孩。

“乔乔,你不该开这个口。”

夏绫低头道:“我知道。可是我欠她一个很大的人情,没法不还。”

宁澈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要借以这一呼一吸之间的空当,给他自己一点思索的时间。

“那你想替她求什么,免了纪文征的罪么?”

“不,不是的!”夏绫抬头否认,“他既做了错事,就理应受到惩罚,这样才对黎民万千有个交代。我作为英烈之后,也断没有请求宽恕一个贪赃之人的道理。”

宁澈插起手臂:“那你跪在这,又是想让我做些什么呢?”

夏绫被问卡壳了。对啊,她到底在求宁澈什么呢?

她忽然又想起了,钟义寒曾同她讲过的屁-股还是脑袋的问题。现在她的屁-股和脑袋离的更远,已经把她拧成麻花了。

“我只是,只是不想让瑶瑶那么难过。”

“呵。”宁澈干笑了一声,“那你这是在自己感动你自己吗?”

夏绫诧异的看向宁澈,不是因为他这话说的难听,而是一语中的,把她给点明白了。

其实做到这一步,夏绫完全能够收手了。她可以去同纪瑶说,我帮你去求了皇上,但是皇上没答应,这个人情也就算是还了。那不管是在她自己,还是从旁人看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说仁至义尽也不为过。

但是,这对于纪瑶其实没有任何帮助。

夏绫忽然想明白了,她想要做的不是还纪瑶人情,而是真的很想让她能好过一点。

她知道自己该向宁澈求些什么了。

夏绫俯身叩头下去:“皇上,我不敢求你宽恕罪人,娘娘也不会因为她与罪人有亲就妄图干涉政事。但我只求你能给娘娘一个结果,如果真的是最坏的那种,恳请皇上在行刑前让娘娘同纪大人再见上一面。”

这个请求,已算不得过分了。再见一面,至少能让纪瑶少些遗憾。

上首许久都没传来声音。夏绫就一直跪着等,直到一只手指从下面伸过来,戳了戳她的脑门。

夏绫抬起头,见宁澈不知何时已走了过来,盘腿坐到了她对面。

他瞥了眼夏绫的膝盖:“换个姿势呗,这样不疼么?”

夏绫从鼻子里嗯了一声。她平日里没什么需要下跪的场合,也就没有戴护膝的习惯,这样跪上一会,是有些疼。

她也同宁澈一样,盘腿坐到地上,两人就好像一同坐在炕头上。

“乔乔,你知道这件事我是怎么打算的吗?”

夏绫摇摇头。

宁澈道:“我其实想好了,只要你开了这个口,不管你想让我做什么,也甭管事情有多难办,我一定会答应你。毕竟,你求我做的事没几件,我也从来没给你办到过。”

夏绫抿了抿嘴。从小到大,她只求过宁澈一件事。那就是带傅薇走。

“所以,我今天气是有点不太顺。因为我就知道你肯定忍不住,更担心你会因为关心则乱而抛弃了自己的原则。但好在,你比我想象的要坚定许多。”

夏绫咕哝道:“我哪有那么糊涂。虽然有时候我的脑袋会偏,但我的屁-股一直都是在你这边的。”

宁澈懵了一下:“什么屁-股脑袋的?”

夏绫脸一红:“嗐,都是钟大人教给我的词。”

“你跟他学点好。”一提起钟义寒来,宁澈就开始不自觉的皱眉。

夏绫生怕钟义寒会影响到宁澈的心情,再让他变了卦,忙问到:“阿澈,那娘娘的事,你是答应了?”

宁澈睨了她一眼,说:“纪文征没判斩。他没主动与倭寇勾连过,罪行交代的详实,拿的银子也不是最多的,内阁给出的处决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对这样处理并没什么意见。”

“那判的是……”

“流放辽东。”宁澈沉了口气息,“九月廿七午时,在午门听旨后就直接押解上路。”

时间,地点都有了,这是默许夏绫可以想办法让他们父女再见一见。

“阿澈,谢谢你。”夏绫真诚的道了句谢,从地上爬起来,想出去送纪瑶回去。

“等会。”宁澈也站起来,把夏绫叫回来,“我话还没说完。”

他朝夏绫走近两步,微低下头,声音不高:“你同她说,流放辽东的路上虽会比较辛苦,但好歹保住了条命。等过两年,这事的风头过去,在那边找地方养养老,也算是能善终了。”

夏绫眉心动了动:“阿澈,你在背后为娘娘其实做了很多事的,但为什么一定要显得那么冷漠呢?”

“别介,我可什么都没干。”宁澈插着手臂耸了下肩,“我所做的都是该做的事而已,可不想惹一身人情债。况且,我何必摆一副善人的姿态,要让她一边记恨我又一边感激我吗?这不是当那啥还想立牌坊么。”

夏绫也不知道该怎样说他,只是敛衽对他行了一女子礼,当是代纪瑶谢过。

走出乾清宫时,夏绫的脚步依旧匆匆,但却轻快了许多。

她弯身拿起自己支在檐下的伞,掸了掸伞面上的雨珠,快步朝纪瑶走去。

雨中,纪瑶低伏着身子,用双手支撑住地面,整个人已摇摇欲坠,只是在竭力维持着最后一点清醒。

可忽而,她觉得落在自己身上的雨似乎是停了。纪瑶眯着眼,迟疑的抬头向四周望去,却见雨依旧下着,只是不再淋在自己身上。

她意识到了什么,缓缓仰起头,见一把油纸伞遮在自己的头顶。

夏绫蹲下身,伞向纪瑶的方向倾斜很多:“瑶瑶,咱们回去。”

纪瑶只是直愣愣的看着夏绫,动了动僵冷的手指,攥住她的衣袖,却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

夏绫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你父亲不会死的。我去想办法,让你再见一见他。”

纪瑶呆木的眼神中终于有了一丝波澜。她嘴唇翕动,可因在雨中跪的太久了,已冷的一句话都说不出。

夏绫知道纪瑶没什么力气了,便抱住了她,将纪瑶的两只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来,瑶瑶,我用力往上顶,你借我的力气站起来。”

纪瑶微弱的点了下头。她能感觉到,夏绫在用全力想扶她站起来,她自己也很努力的想要用力,可双腿却完全没有了知觉,最后还是身子一软,她连带着夏绫一起都歪倒在了地上。

伞摔到了一边,滚了几步出去。潇潇秋雨再一次倾覆上来,打湿了两个女孩的发髻与眉梢。

纪瑶抬起头,见天幕恢恢,万千雨丝坠落,她仰面迎着寒凉的雨水,却忽而,笑了出来。

“瑶瑶?”夏绫唤她。

纪瑶笑的浑身发抖,可渐渐的,却变成了失声痛哭。

纪瑶埋在夏绫怀里,哭的痛心切骨,双手死死攥住夏绫的衣袖,手背上青筋突起。

夏绫只是安静的抱着纪瑶,手一下一下,在她的背上轻抚着。自她认识这女孩以来,这是第一次,见到她崩溃到如此狼狈。

摔落到一旁的油纸伞,默然在雨中斜撑着,此时已无人需要它。

*

永宁宫中,徐婉早已坐立难安。她在屋中坐不住,索性撑了把伞,到宫门口去等。

她都不知道自己在永宁宫的牌匾下究竟徘徊了多久,直到蓦然看见,在长街尽头的雨幕中,出现了两个相互依偎的身影。

徐婉眼眶一热,连忙快步跑着迎上去。

“姑娘,小绫儿,怎么不打伞呢?”她将手中的伞全都遮在了纪瑶与夏绫头顶,自己却完完全全曝露在了雨中。

夏绫此时身上也全都湿透了:“都已经这样了,打不打的也无所谓了。徐婉姐,咱们都赶紧回屋去吧。”

“哎,哎。”徐婉应着,连忙从另一侧也搀住纪瑶。纪瑶走不快,三个人就这样彼此扶持着,一步一步走过长街,终是回到了可遮风雨的屋檐下。

回了永宁宫,徐婉脚不沾地的忙着招呼烧热水,煮姜汤,又去取来干净的衣服给两人换上。

夏绫是完全顾不得自己了。纪瑶已是虚弱到了极致,一坐下便再也站不起来。夏绫帮着她将身上的湿衣服全都褪下来,在脱裤子时,却发现她膝盖处的衣料已经挂了红,被雨水泡湿后洇开了一大片。

尽管纪瑶忍着不出声,但在衣服和皮肤分开时,还是疼的不住地想将腿往回缩。原本光洁白皙的两条小腿上,有好几处都磨破了皮,再被雨水一泡,发白发皱,形似脓疮。

徐婉一看到这伤,双眼立时红了。她背过身去,用帕子捂住了嘴,却仍是忍不住滚下大滴的泪珠来。

夏绫见状,连忙扶住徐婉的肩,轻轻拍着:“姐,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你一这样,瑶瑶怕是会更难过。”

“我知道,我知道。”徐婉用力按了按眼角,将眼泪逼回去,“我就是有些心疼姑娘。做这皇后,虽说是天底下最金尊玉贵的女人,可是哪家的媳妇,又用得着受这般委屈呢。”

纪瑶却好似没听到一样,将自己伤痕遍布的双腿用小被子盖住,对夏绫说:“绫儿,你也快换衣服吧。”

夏绫应了一声,将自己身上湿乎乎的圆领袍解开。这透湿的衣服也没地方放,她索性就直接脱在了地上。

纪瑶垂眼看向地上的那团脏衣服,忽说:“绫儿,这衣服我让人洗好之后再还给你吧。”

夏绫正用干帕子绞着头发,随口应道:“不碍的,这件穿了有些时日了,若是麻烦就不要了。”

纪瑶微微向上抿了下唇角。

水烧好后,两人各自到热水桶中泡了好一会,又被徐婉盯着都喝了一大碗姜汤驱寒。

折腾完之后,时辰也已向晚了。

夏绫散着头发,只穿了中衣,拿着药罐子坐到纪瑶床上。

“我说叫太医来看看,但徐婉姐拦着不让。你就先凑合一下,我帮你上些药。”

纪瑶嗯了一声,将盖在身上的被子掀开。

“没事。毕竟皇上说是他罚我的,挨了罚还要请太医,会显得我对皇上有怨言。”

夏绫手上顿了顿,生怕弄疼了她:“瑶瑶,你别怨他。他这个人,有的时候就是轴劲犯了,谁说也不听。但他就是对事不对人,不是故意要难为你的。”

“绫儿,我不糊涂。我知道皇上这次不是要难为我,而是要帮我。”纪瑶垂下眼睫,在面颊两侧映下睫毛的阴翳,“我只是叹过去自己的可笑。”

“从小,爹爹和先生就教导我,要守规矩,懂礼仪,宽和柔顺,却又宁折不弯。我将那些话视为圭臬,时时将自己置于圣贤的规训之中,即便做了这个我不怎么愿意的皇后,也尽量做到贤德,为此也吃了不少亏。可时至今日,当我跪在乾清宫前去求皇上歪曲绳墨时,我一遍一遍的在想,我从前的坚持,究竟是为了什么。”

纪瑶自嘲的一笑:“有许多长辈夸过我,是个柔顺乖巧的孩子,可是却无人知道,在这乖巧的背后,我要自己默默咽下多少委屈。可就为了那几句夸奖,我拼了命的将自己捆绑在那些规训中,直到变得无趣,且懦弱。”

夏绫轻声道:“瑶瑶,不要这么说自己。”

纪瑶轻哼了声,倾身抱住双腿,也就离夏绫更近了些。

“我这个人,性子其实是有点孤僻的,独来独往惯了。但是绫儿,你知道为什么我却那么容易就跟你亲近起来吗?”

夏绫摇了摇头,那都是快十年之前的事情了。她已经不记得是怎么和纪瑶熟识起来的了,好像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纪瑶扬了下唇角:“因为我羡慕你。你身上从来都没有过那种被规训后的畏缩,你让我惊叹,在这深宫之中,怎么还能有向你这样朝气蓬勃的女孩子。直到后来见到傅娘娘,我便明白了。原来女孩子那样养,才会长成我最期待的模样。”

夏绫呼出一口温热的气:“薇姨是把我养的挺好的。”

纪瑶沉默了片刻后,忽开口问:“绫儿,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能把我的骨灰带出宫墙么?”

“你说什么呢!”夏绫猝然抬眸,“我不答应你。瑶瑶,你不要想那个字,也不要指望靠这种方式来逃脱!”

夏绫是有些失态了。毕竟,上一个要她将遗骨带离宫墙的请求,她还没有做到。

“瑶瑶,如果你真的讨厌这里,那就靠你自己,活着走出去。”

靠她自己?纪瑶苦笑了一下。

“行吧。那我试试。”

历史就是个车轮,很多事情在一遍接一遍的上演

第85章 知不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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