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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雨打残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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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绫去遛狗时,见钟粹宫院墙外的银杏黄的格外灿然,一时心痒,便折了几枝下来,打算拿去装点宁澈的书房。

她抱着满捧黄澄澄的树枝回了乾清宫,宁澈正在书房中伏案写些什么,近前伺候的只有谭小澄。

夏绫心想,反正自己也不说话,于是装成个透明人,轻悄悄的飘进去,将花瓶里的干花枝子拿出来,换成新折的银杏枝插进去。

但宁澈还是注意到了她的动静。他偏头瞅向她,向上挑了挑眼眉,当是打招呼。夏绫假装没看见,只是暗暗朝他比了个手势,示意他赶紧去干他自己的事。

夏绫正在琢磨如何摆弄这些银杏枝子能更好看些,刚好有个在殿外值守的小内侍匆匆忙忙的进来,附在谭小澄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谭小澄脸色变了变,挥手示意小内侍下去,稳了片刻的心思,开口禀道:“主子,皇后娘娘求见。”

夏绫的手僵住了。她的眼睛虽然还在盯着银杏叶看,可心思却全都跑到去听他们的对话了。

谁知,她听到的下句话却是:“纪文征给她的信,她没看么?”

夏绫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宁澈这句话是在问自己。

抬头时,发现宁澈早已侧过身来,直直往她这看了。

“哦,看了。但是……”

她还没想到要但是个什么出来,宁澈已对谭小澄说:“让她回去吧,朕不会见她的。”

谭小澄应是,倒着身子退出去传话了。

“阿澈,我劝过娘娘了,但这毕竟是她爹的事,她很难一下子就想清楚。”

夏绫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解释个什么劲。她的本意是想替纪瑶说话的,可这话说出了,却像是在替她自己开脱一样。

宁澈却没接她的茬,只没话找话道:“这叶子挺好看的,你接着弄吧。”

谭小澄很快回来,躬身回禀道:“主子,娘娘还是坚持要见您。娘娘说,您要是不见她,她就一直跪着等您改变心意。”

宁澈手里的笔都没停一下:“那你去跟她说,纪文征出事的时候,他的续弦夫人一封和离书,就带着儿子回了娘家,将关系撇的干干净净。跟着他姓纪的儿子都没给他求过一句情,平日里他对女儿不闻不问,没道理这个时候让闺女来替他求情的。叫她回去,这份苦不是该她来讨着吃的。”

谭小澄应下,这回比上次的时间长了一些才回来。

许是差事办的不如意,他心里头发虚,干脆跪着回话了。

“主子,娘娘她……还是不起来。”

宁澈倒是一点都没意外。他没抬眼,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她要愿意等,那就让她自己等吧。但过会让人散消息出去,不是皇后自己来为罪人求情的,是朕看她不顺眼罚她跪在这的。要是有人说错了话,拖出去该怎么罚就怎么罚。”

夏绫已经没心情摆弄那几只银杏了。她见宁澈低头写东西写的还挺认真的,便打算悄没生息的溜出去。为了不显眼,她从谭小澄背后绕过去,可刚走到门口,便听见宁澈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回来。”

夏绫不得已只能停住了脚步。

“干嘛去?”

夏绫本想要敷衍过去,可看见宁澈那种什么都能看透的眼神,心里头还是虚了。

“想去劝劝娘娘。奴婢若是同她说几句,她或许能听。”

“你不许去。”宁澈说的直白。

“可是,娘娘身体本就不太好,在外面跪的久了怕是会伤了身子。所以奴婢还是想去试试……”

宁澈阴阳怪气的笑了一下:“你昨天不是试过了吗,她听了吗?”

平时要是有旁人在,宁澈跟夏绫说话都会收着些。可今天他就跟吃错药一样,说话特冲,就好像故意想怼她似的。

夏绫的火也有点给拱起来了。瑶瑶更要紧,管他的。

“那你也不见她,也不让我去,就这么耗着?”

谭小澄就在一旁低头守着,听了这句话,他虽不敢动,但眼皮还是狠狠的跳了两下。他活这么些年,还从来没见过有人敢用这种语气跟皇上说话的。

宁澈说:“她身子不是不好么。等真撑不住了,朕让人抬她回去。”

夏绫都被这句话给顶懵了。他能自己听听在他都在说些什么吗?

夏绫不太想搭理他了。

“算了,和你说不通。”她想走,要是再在这待下去,说不定真会忍不住跟宁澈吵上一架。

“乔乔。”宁澈把她喊回来,抱臂在身前,眉头依旧紧着,“你稍微动下脑子。她现在是在用皇后的身份给通倭的犯人求情,若是让前朝知道了,她还不被那群言官参成筛子?你到底是想帮她还是想害她?”

“我没说她替纪文征求情就是对的。”夏绫解释道,“我只是不想看她白吃这份苦,把她劝回去都不行吗?”

宁澈轻啧了一声。

“那我问你,要是现在在牢里关着的人是我,处在皇后的那个处境里的人是你,别人让你回去,你就能听话的乖乖回去吗?”

夏绫张了张嘴,可是却没有什么反对的词能说出口来。最后一撇嘴嘟哝道:“不能。”

但是她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宁澈这边比方打得忒不恰当,他不能把自己比喻成她爹。

“这是她自己的业障,别人帮不了她的。”宁澈顿了顿,“况且,我很不想让你碰这件事。”

夏绫抽了抽鼻子。她虽然知道宁澈的话没错,但就这么干看着,心里总归是不舒服。

“你要是看着难受,就先别待在这了。”宁澈单手拄着额角,“这样,你帮我去看看宁潇吧。这孩子昨天就说有点不舒服,你去陪他一会。”

夏绫唔了一声。

宁澈又补了句:“中午吃过饭再回来。”

出了乾清宫,沁凉的秋风扑面吹来,竟有了些北风的味道。今日的云层有些厚,没有刺眼的日光,紫禁城中红墙金瓦的重重宫殿轮廓显得格外清晰。

宁潇确实是病了。孩子身上本来就没有几两肉,再一生病,两只眼睛大的都怪可怜。

见了夏绫,宁潇果然开心了许多,病的蜡黄的小脸都有些回了红,拉着她窝在床上叽叽咕咕说了好多的话。

夏绫陪他玩了一会,一直到了该用午饭的时间,喂他把饭给吃了。在近旁伺候的内侍都说,小王爷今日高兴,连粥都比平日多喝了半碗。

可毕竟病去如抽丝。吃过饭后,宁潇的精神头明显有些撑不住了。

夏绫答应等宁潇睡着之后再走。她坐在房间中等了一会,听着孩子的呼吸声慢慢变得舒缓绵长,却忽而又有唦唦的响声打在窗棂上。

竟是下起雨来了。

秋日的午后,风云暗沉,雨打残叶。

秋雨缠绵悠长,夏绫等了一会,见雨没有要停的意思,索性借了把伞回乾清宫去。

万点雨丝打落在伞面上,密密匝匝,却不显吵闹。秋雨混着凉风,竟让人开始觉得有些了冷了。夏绫缩在伞下,尽量不让伞骨上滴下的水珠濡湿她的衣衫,但一路走回去,鞋尖还是被雨水给浸透了。

她从日精门进去,远远的却看见,宫殿墀台的汉白玉阑干下,跪着个小内侍。

走近才发现,这人她认识,是常跟着谭小澄干活的一个小内侍,平时都叫他小吴。

自谭小澄当了秉笔,虽不似司礼监其他人手下都有一大帮人能支使,手底下也总得有一两个能帮衬上的人。他便自己挑了两个性子踏实,愿意跟着他干活的,手把手的亲自教他们。小吴是一个,还有一个小金,两人都不过才十五六的年岁。

墀台下的地方不显眼,夏绫见小吴自己孤零零的跪在那,身上的衣服早就湿透了。他似是挨了打,两边脸颊上都带着伤,眼眶也红红的,不知是不是趁着雨水打在脸上不显,偷偷哭了一把。

夏绫握紧了伞柄,觉得冷意好似又深了几重。她抬头往墀台上看去,忽然有些不敢踏上台阶了。

瑶瑶还在那里吗?夏绫多希望她已经回去了啊。

可是没有。

夏绫撑着伞慢慢走上石阶,越过重重雨幕,见那个单薄的身影依旧跪在巍峨的大殿之前,渺若沧海一粟。

或许是因为冷,纪瑶的双肩瑟缩着,身体微向前倾,双手一直在攥紧膝盖前的衣裙。雨水将她头上不甚繁复却依旧端庄的珠翠洗刷的不染一尘,凝结的水珠顺着她耳垂上泪滴状的吊坠一滴滴落下,她就这样执拗而沉默的跪在雨中,以一己之微力,试图与庞大的皇权相对抗。

夏绫走进大殿的廊庑下,将伞撑在一旁,掸了掸衣袖上的水气。

她见在门口值守的人正是小金。小金垂着手,鼻头红红的,不知道是不是也哭过。

“小金,”夏绫走过去,低声问道,“小吴是怎么了?”

看见夏绫,小金的眼眶一下子红了。这个年岁的孩子,还没学会怎么把事情都藏在心里。

“小乔公公,”小金的声音发哑,“中午的时候,奴婢和小吴帮着师傅一块伺候茶水,小吴不过随口说了句,替皇后娘娘觉得不值得。哪知师傅却严斥他犯了大忌讳,让他到底下跪着去,还得自己掌嘴。”

他口中说的师傅,便是谭小澄了。这孩子也是倒霉,挑这时候往枪口上撞,也不怪谭小澄罚他,要是让皇上听见,便不是挨几下打的事了。

“你师傅也是为他好。行了,别哭丧着脸了,不然叫你师傅看去,你也得挨说。”

夏绫心里烦闷的很,却还是宽慰了他两句,才往殿内走去。

宁澈依旧在书房,几个时辰过去,竟然都没动地方,也不知他到底是有多少公务需要处理。

仍旧是只有谭小澄一人守在御前。夏绫走到门口时,正见谭小澄捧着杯盏出来,是要去添新茶。

两人打了照面,谭小澄没有如往常一样同她无声的打个招呼,而是低着身子朝她行了半礼,以示问安。

这是彻底要与她生分的意思了。

夏绫心中也清楚,谭小澄怕是已经猜到她同皇上的关系不一般了。且小汤早就知道她是个女孩,谭小澄若想求证,易如反掌,只不过是看破不说破罢了。可她就是不明白,小汤还能坦然的拿她当姐姐,当朋友,但谭小澄就一定要同她划条界线。

主子和奴才之间的界线。

谭小澄觉得她同皇上是一类人,所以刻意疏远她。

纪瑶也觉得她和皇上是一条路上的人,因为怨宁澈所以也避着她。

真是可笑。世人为何总是惯以宁澈为标准,来判断该怎么对待她,可是她自己就是她自己啊。

夏绫踏进书房,对宁澈道:“我回来了。”

“哦,回来了。”宁澈搁下笔,依然静水无澜,带了一丝客套的笑,“中午吃的还好吗?”

夏绫没有接他的话,却说:“皇上,外面下雨了。”

“嗯,听见了。”宁澈淡淡说,下意识的揉了揉肩膀。阴天下雨,又坐了这么久,是到了该疼的时候了。

“乔乔,你帮我去把这本书译一译吧。”宁澈说着从桌案上抽出一本并不厚实的倭文书,“钟义寒不是被关起来了么,你帮帮我。”

夏绫走过去把书拿来:“你不说这段日子都没空看了么?”

“今天突然又想看了。”

夏绫哦了一下。她知道,宁澈并不是真想看译文,而是单纯的想给她找点事情做。

夏绫抱着书回去,出了大殿,隔着廊庑滴落下的雨水织成的雨帘,又看到了跪在雨中的纪瑶。

她的身子在微微发抖,头也比方才低了许多,大概是快撑不住了。可她仍旧倔强的紧咬着下唇,竭力让自己维持清醒。

可就在这时,纪瑶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缓缓抬起头来,朝大殿的方向望去。恰与站在屋檐下的夏绫目光交汇。

夏绫的心头霎时紧缩。

她说不清纪瑶的目光中有什么,绝望,悲凉,却又有些,解脱。

莫大的恐惧忽而在夏绫心中蔓延,不知为什么,她蓦然觉得,那是濒死之人才会有的神色。

纪瑶望着夏绫,竟对她浅浅的笑了一下,用口型对她说了两个字。

回去。

夏绫彻底慌了。

她急于冲入雨幕当中去,甚至都忘了要打伞。冰冷的雨水已触及上她的面颊,可忽有人在此时拉住了她的衣袖。

夏绫回头,见身后之人是谭小澄。

“小谭哥?”

谭小澄拉着她,找了一处相对僻静的角落。

“乔,你那么聪明,我都能看出来的事,你怎么就不明白呢?”谭小澄声音不高,却字字珠玑,“我不知道主子究竟能纵容你到何种地步,但他能那样待你,你在他心中一定是分量很重的。所以即便你抗旨去劝了娘娘,他也会宽宥你,可是他心里恨的却会是娘娘。”

谭小澄点到为止,因还要回去上值,对夏绫拱手揖了一礼,匆匆返回了殿内。

徒留夏绫一个人站在宫檐下,深深吸了口湿凉的空气。

谭小澄说的对,她确实不能这样冒失的去找纪瑶。可如果她就这样冷眼旁观,她就永远会对纪瑶有亏欠,一个人情欠上一辈子。

可是,瑶瑶啊。

在从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纪瑶都是她还能走下去的支柱。

在傅薇病重,阿澈却不在宫里的时候。

在傅薇病危,她却无人可求的时候。

在傅薇过世,她被打的浑身是伤,无人给她上药的时候。

在西五所那些几乎要扛不过去的日子,都是纪瑶在扶着她往前走。

夏绫闭了闭眼,转身往殿内走去。

她的脚步极快,生怕这股冲动会转瞬即逝。进了书房,她片刻没有耽搁,屈膝直接跪在了御案前。

“皇上,我想替娘娘求个情。”

一个没有在正文中出现的小情节:

在傅薇过世,夏绫被张寅打的遍体鳞伤,而宁澈还没有回来的时候,最难熬的那些日子,都是纪瑶陪着夏绫走过来的。

第84章 雨打残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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