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叶施乔快要被齐国公府新年繁杂的规矩折磨得散架了，蜷在床角落里睡觉。
晚云掀开床帐，看见叶施乔睡得正香，晚云轻声问她：“姑娘？姑娘醒醒，天色就要黑了，几位石姑娘要去逛元宵灯会，姑娘还去不去了？”
叶施乔一个挺身坐起来，懵了一会，含糊不清地说着：“天都黑了啊，有灯会那我怎不去呢？”
边念叨着边起床穿衣打扮，不过是同寻常姑娘元宵一般穿着的白绫袄深蓝缎裙，外罩一件月白的半袖披袄，头顶一厚重的风帽，锦林一双巧手装扮得叶施乔如九天下凡的仙子。
晚月一直坐在一旁看着，偶尔搭把手，她倒是想学锦林这门手艺，可惜锦林从小在齐国公府学的就是给姑娘夫人们打扮，短短几个月晚月连皮毛都没学到。
仙子贵气逼人，眼波流转这初春季节仿佛就有万千鲜花盛开，她却叹叹气拿起桌角一块玉。
腊月那会，她在京中贵族购置珍贵玉器的店铺逛了几圈。
虔□□价低，她这些年攒的钱也不过齐国公府姑娘们一年的例钱。就算再加上来齐国公府后领的那些个月例银子也不过够上个零头。
某日恰巧遇见低价出一块成色有缺的整玉，她便咬咬牙买下来了。
她满京城寻人把玉做成螃蟹样式，奈何此时囊中羞涩，最终七拐八拐的寻了个快瞎眼的匠人。
这做出来吧，是挺像螃蟹的，就是粗糙了些，她这些时日自己试着打磨，离乔环生辰尚不到一月，也不知到那时这东西还能送得出手不。
叶施乔把螃蟹收起来，对镜自照，镜中人粉面桃花，就是这帽子……她伸手摸了摸，不知是什么毛做的，倒是挺舒服。
“外头风大，姑娘可切莫要冷着了。”锦林笑着说，“这帽子虽然厚重了些，但这元宵夜年年都有人吹凉了头疼的，还是戴着保暖些。”
叶施乔扶了扶帽子，确定它轻易不会掉，又对着镜子上上下下看过一遍，很是满意地说着：“锦林这双手可真是太巧了呀。”
叶施乔一路跑出门，白日里下了场大雪，一脚下去深浅不一，叶施乔差点栽雪里，幸好晚云眼疾手快扶起她。
一路上，齐国公府的下人们正在扫雪，元宵的灯笼慢慢挂起，天色正一点一点迈向黑夜。
“姨祖母！”
石老封君正站在外门处送姑娘、夫人们上马车。
“我年轻的时候也同你们一样爱玩，只是现在年纪大了……走不动路咯……诶哟，萋萋今儿打扮的可真好看。”
石老封君一整个正月都收敛了威严，笑眯眯的做尊老太太。
老封君突然让身边嬷嬷去取了个盒子来，里面是一个赤金璎珞圈，挂着个也是赤金的长命锁。
老封君比划了一会，便让叶施乔戴上了。
叶施乔觉得这东西太贵重了，似乎不太好，但她来的这些时日贵重首饰物品也没少收。
她戴上问石老封君：“姨祖母，如何？”
“原先就觉得只有你最适合这顶顶富贵的首饰，如今看来果然……”
石老封君好似透过她这身装扮看见什么旁的人，但她什么都没说，只让她今夜尽兴。
02
叶施乔还在思考石老封君究竟是看见了谁呢……
云娘一直在她身边叽叽喳喳
“二姐二姐，你今天格外漂亮呢！”
“二姐，那是什么啊，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三五星桥连月朔，万千灯火彻天街。
此处花灯众多，密密麻麻挂在头顶，灯下飘荡着红色字条，叶施乔随便拉过一张来看，原来是灯谜。
再往前走，只需几枚铜钱便可以买一花灯放入护城河中许愿。
叶施乔和云娘倒是对放花灯更有些兴趣。
乔恩承把花灯拨入河中央，闭上眼。
说是来许愿，其实他也不知道该告诉上天希望哪个愿望能成真。
他希望春闱下场得中会元、高中状元。
他希望叶萋萋和他有共同的心意，怎么又想到她了……可是他自重阳之后，睁眼闭眼都是她。
比如现在，闭上眼是那日她慌乱地朝自己跑过来、是她黑暗中拉住他手腕；睁开眼，她好像神仙下凡来救助他这个凡人……
这些似乎都太为难上天了，那就希望，如果……如果我乔环和叶萋萋此生有缘分的话，还请上天将她领来河边，我只想要看一眼，一眼就好。
乔恩承睁开眼，看见不远处浑身散发着神仙光芒的叶施乔拿了两盏花灯，旁边跟着叶云娘，两个人来湖边放灯，他一阵心神激荡、喜上眉梢，对着宽广的护城河行礼：“多谢。”
“云娘，你又在这烦你姐姐了？”
“阿娘。”云娘伸手就要二夫人抱，二夫人把她抱起，问她许了什么心愿，她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说。
叶施乔蹲下来闭上眼，听不见外界所有嘈杂的声响，她期望她迷茫的前路中能有一束光照进来。
“二娘？叶二娘！”
叶施乔听见熟悉的声音，睁开眼、抬起头，乔环有如乘光而来，她心头一跳。
她摒弃这些杂乱的想法，猛的站起来，又被路人不小心碰了一下，直直向前栽。
“小心。”
乔环伸手扶着她胳膊，她好不容易碰着能借力的东西，抓着他才站稳。
叶施乔看着他的月白色长袄，再看看自己的月白色披袄，衣衫相叠，分不出彼此。
叶施乔回头去找云娘和二夫人，却不知她们被人群冲散到哪里去了。
现在这里只有她和乔环。
叶施乔觉得有些许尴尬，讪讪笑了笑。
转头发现还拽着乔环呢，装作无事发生偷偷松开手。
乔环感受到她松手，下意识拉住。
“怎么了？”
“啊？啊，没有……我是说，这里人太多了，我们走吧。”
年前，石大娘和离，石家同乔家没了关系。
没了“表姑”“表侄”的关系做借口，乔环怎么还能就这样来找她啊。
叶施乔说不上来自己的情绪，沿着河岸两旁，全是青年男女双双成对，目光不经意见扫见洪少将军正在和石三娘说些什么，叶施乔心中生疑却只能装作不知，她叹叹气，任由乔环拉着自己向前去。
03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火树银花，盛大的焰火在京城上空绽放。
叶施乔给自己带了个青面獠牙的面具，乔环见了，都忍不住笑话她。
叶施乔啪地把兔子面具扣乔环脸上，装作凶狠地说：“恶鬼要来食兔咯。”
乔环笑嘻嘻地带正：“那我倒要等着看，要怎么个吃法。”
边说着边摸出一把铜钱，数出几枚递给傩面具老板。
叶施乔避开人群站在不远处枯树下的土堆，摘下面具放在手里玩弄，风吹动衣袖猎猎作响。神话中九天神女总是在这样的时刻突然乘风而去，他心中慌乱快步上前，叶施乔见他走出来，跳下土堆，向他走来。
“你看，那个鱼灯好大。”叶施乔遥遥指向不远处高悬起的大鱼。
“走，那便去看看。”
说着，乔环拉着她往人群中间去。
只是这大鱼许是吸引了太多人的目光，人潮拥挤，原本两人只是并肩在人群中，也不知是哪里出现了推搡，竟把乔环推入叶施乔怀中。
叶施乔扶住他，忍不住揶揄抬头看向他，乔环倍觉尴尬，撇过头装作无事。
原来此处是远方斋挂上的鱼灯，叶施乔尚未曾谋面的一个中年女人站在远芳斋门口搭起的高台上说，只需两贯铜钱，便可一试。
“那是远芳斋的掌柜的，平日里见不到人，今天怎的出来了？”
有人愿以两贯铜钱一试，五根箭，六根细绳，不可破坏鱼身，实非易事。
见了这场面，围观的路人哗啦啦散去，还有人喊着：“原是来骗钱的！”
众人哄笑做一团。
“这未免也太为难人了……”
叶施乔皱眉，她其实于射箭一事上虽常加练习但实在算不上有天赋，即便是五根细绳她也不能保证得中。
“我去试试。”
“等等。”
叶施乔一把拉住准备往前冲的乔环，沿着鱼灯下转过一圈，仔细看过每一根线的走势，把面具递给乔环。
“让我一试。”
长郢长公主坐在远芳斋最高的包厢内，坐着垂眸看向下面。
见叶施乔伸手说一试，她放下茶杯，站起来仔细观察。
黑夜，即使被烟花和灯火照得如白昼，也依旧是黑夜，京城的风依旧喧嚣，那些粗绳也拽不住一个鱼灯，隔得远了看，也和细绳无太大区别。
叶施乔试了试手里的弓，确定它有足够的力能够将箭破空飞出。
长箭穿过牵扯着鱼头的粗绳，直直扎向长郢所在窗口不远处的墙上。
“殿下！”宫人惊呼，生怕那箭刺伤长郢长公主。
“无事。”她挥退宫人，向后撤退一步，离那窗口稍微远了一点。
“等等，那箭可能取下来？”
宫人推开窗，略作尝试，便取下箭递给长郢，长郢接过箭，让她们都下去。
叶施乔也没想到这一箭差一点射中远芳斋楼上贵客窗口，她看见刚刚站起身的哪那个身影消失不见，换了个侍从推开窗拔下墙上的箭。
另一个粗绳随着侍从拔下箭而飘落，想来是箭扎中粗绳尾端，一同嵌进了墙缝中。
此箭绝妙 ，围观众人惊呼喝彩，叶施乔略略羞赧，收敛了力度。
粗绳尽断，鱼灯掉落，掌柜忙支使人把鱼灯重新给挂上去，又取了个新的来。
“恭喜姑娘，姑娘真是少年豪杰！”
叶施乔接过鱼灯，一转身便能看见一直在台下等着她的乔环。
“给——”
“嗯？给我？”
叶施乔把鱼灯给乔环，那回他手里的面具。
“对啊，少惦记螃蟹那种没心肺的东西，像这鱼，多好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