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磊顿感不妙,总觉得自己撞破了别人的好事,屏住呼吸,故作自然的走到病床前,将一袋苹果放到桌上。
他在心里为自己打气,终于,勇敢抬头时,迎上严柏礼看一个将死之人的目光。
“......”
太好了。
他想跳楼。
杨磊吞吞口水,迎来百年难遇的头脑风暴,“……嗯,那个,我就是来看望一下,没别的意思。刚刚我妈打电话说我大舅生了,让我回去一趟。”
说着就往外跑。
理由很扯淡,严柏礼没拦着。
打算日后逮住机会给他报个最强大脑。
*
杨磊和裴铭川见过几面,是在他们兼职的地方,互相加了微信。
原本他俩不会有什么交集,但是裴铭川一天十几条朋友圈,发什么的都有,疯狂刷脸,倒也混了个眼熟。
深夜,外面没有月亮。
杨磊正打着比他命还重要的晋级赛,突然收到了条消息,手指在屏幕上飞舞,不小心误触。
这破手机已经用了很多年,界面瞬间卡住,他气的想骂人。
点进微信一看,那几条消息来自裴铭川。
二人的聊天界面里没什么,除了那条【“9”通过了你的好友申请】外,再没发过其他消息。
突然的联系挺冒昧的。
杨磊轻微近视,眯着眼看了半天。
9:【严柏礼在你那吗?】
杨磊:【?他跟我说他要去参加他们班同学的生日聚会】
杨磊:【怎么?】
9:【他没来。】
9:【现在人不知道在哪。】
杨磊第一次知道这行文字看起来那么小众。
反应了会儿,拿出了自己擅长的,开始对列表里那位“Friday”进行消息轰炸。
杨磊:【。。。。。。】
杨磊:【你人呢?】
杨磊:【小严哥哥理理我。】
又连着发了几串撒娇的表情,大致意思就是“么么哒”“亲亲你”“抱抱”“有点想你”之类的,降智又无脑。
他自己看着都恶心。
没等到回复。
凌晨一点,昏昏欲睡的他搂着手机缅怀着自己失败的晋级赛,终于等到严柏礼的消息。
Friday:【我没事。】
Friday:【就是太累了,有点低血糖,现在在医院输液。】
他知道严柏礼在工地打工的事,但没想到这人会这么没出息的累晕过去。
当时严柏礼向他说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杨磊很坚决,持反对态度。
本来每天上学就辛苦,还不住校,一到家就是十一点多,日常就是学习,照顾奶奶,周末还得去兼职。
平时他白天上学的时候,杨磊就来他家帮衬着,照顾严奶奶,陪老人聊会儿天,听会儿戏。
实在想不明白,他到底是有多缺钱,非得每天放学回来再去工地打那么几个小时工。
杨磊生了半天闷气,将手中的烟摁灭,终于妥协,“到底为什么?”
严柏礼的脊背线条绷得很直,薄唇抿成一条线,“生日礼物,她有一条很喜欢的项链。”
什么“为了赚大钱”“为了家国义气”“为了好好学习”伟大的理由在脑海中掠过。在听到这个回答时,杨磊根本没想到会是这个,感觉自己是个傻逼,痛心疾首,“不是,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是个恋爱脑呢?”
收到消息后,他就套了个牛仔外套,带上手机出了门。
实在没想到这个点,还能在街边空碰见卖苹果的。不好意思空手去,想着意思意思,就花十来块钱买了三斤。
伴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远,渐渐消失后,周芜才将目光落到严柏礼身上。
严柏礼身上穿了一件黑T恤,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更不好相处,月光照亮一边侧脸,睫毛投下的影子映在卧蚕处。
眼中再看不出来什么情绪。
周芜将项链的盒子盖上,抿了抿唇,抬眼看他,“你去工地打工?”
严柏礼静静的坐着,干脆破罐子破摔,听天由命一样,没反驳。
僵持之下,隔壁病房传来翻身时床板的咯吱声。
周芜叹了气,俯下身子突然凑近,右耳耳垂上的小痣不断放大,越来越清晰。
呼吸似乎被扼住,他认命般的闭上眼睛,丝带扫过手心,酥酥麻麻的痒意,温热的鼻息洒在脸上。
明明已经知道了一切,她却还故作不解,拉近二人的距离,近到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周芜的眼角向上一挑,瞳孔像蒙了一层薄薄的雾气,“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像是在逼迫他承认些什么。
垂在白色被单上的手攥紧,严柏礼特意放缓了呼吸,迅速移开眼睛,反问回去,“那你呢。”
“我什么。”
“为什么要来这里。”
他指的这里,是医院,还是被困住的十七岁。
周芜不知道,说了两个问题共同的答案,“我想见你。”
少年的薄唇抿着,轻声回她,嗓音干涩,“我一直在这里。”
是啊,他一直在这里。
不论过去还是现在,他好像一直在这里。
之前在她的记忆里,现在出现在她的十七岁里。
未来......未来他不会再只出现在被遗忘的岁月里。
那种古怪的情绪又涌上来,心脏不可抑制的难受起来。周芜蹙眉,缓慢地蹲下身,与这阵痛对抗。
无声的寂静,严柏礼怔住,伸出去的手顿在空中,又缩回去,平静的叫她,“周芜。”
房檐有水滴落下,沉闷落地。
过了好久,女生才抬起头,把眼角那抹潮湿压下,眼角泛红,朝他笑了笑,“严柏礼,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周芜借着床沿的力站起来,在空荡的病房转了圈,找了张板凳。
严柏礼:“你回去吧,很晚了。”
嘴硬的话,她全当没听见。
装聋作哑,去洗了苹果,在板凳上坐下。
拿起桌上削苹果的小刀时,对上严柏礼探究的目光,她举着小刀晃了晃,“放心,今天我是寿星,不谋杀你。”
“周芜。”
“怎么了。”她专心削苹果。
“生日快乐。”
过了好久,才等到后文,“谢谢你啊。”
漆黑的夜再没半点动静。
苹果削好后,递给他。卷过的头发在此刻有些炸毛,周芜不耐烦的顺了顺。
再面对严柏礼时,她深吸一口气,才将自己失了控的情绪稳下来,“吃完苹果就去睡觉,身体第一。”
咬了一口,汁水在口中弥漫开,很甜。
他微微侧头,问了个问题,“这么晚不回家,你父母不管吗?”
这个问题想问很久了。
上一次也是,急性肠胃炎,难受的要死,第一时间不是去求助爸爸妈妈,而是给他打了电话。
在医院住的那一晚上,没有听见有人来电,甚至连一条消息都没有。
说实话,严柏礼其实已经猜到了个大概。
周芜看起来并没有他想的那么为难,反而不甚在意。
语气没有变化,只是一个人坐在那样子比较落寞,银色的月光镀在她身上,“没人管我的。”
说完又转移话题,催他赶紧睡觉。
夏天的夜不算冗长。
蝉叫得缓慢。
*
期末考将近,只剩两周复习时间。
为了赶时间,一中直接取消了跑操活动,除了周一的升旗外,没在举办什么乱七八糟的集会。
崔仲山上课也不再扯闲篇,讲述自己青涩而又伟大的爱情故事。争分夺秒的讲着昨晚布置的练习题,生怕这群人一坐到考场上,就提不起笔,ABCD瞎选一通,考个十几来分有点丢人现眼。
各科老师疯了似的布置作业,一科一天一张卷子。学生每天精神萎靡不振,昏昏欲睡却又不敢懈怠。
第一周,学生先是被试卷轰炸。
过了个周末,每节课都拉桌考试,周芜感觉自己要被炸死了。
下课铃响,数学卷子齐刷刷交上。陈塘红数了数,确定数量够后,踩着细高跟出了教室。
八班同学不再像之前那么活跃,大都反应迟钝,脑子转不过来。
高越天直接死在了周芜桌子上,“老子服了……”
平时整日笑嘻嘻的林珑此刻面无表情,“一节课五十分钟,一整套题,不如让我去死。”
班里还有不少暴躁老哥,“来来来,谁数学卷子写完了,过来让我揍一顿。”
边说这句话边撸袖子。
五十分钟,周芜就算再长两只手也写不完。磨磨蹭蹭的算着,也只勉强向及格线冲刺。
于是她就把队友卖了,“他,我旁边这位。对,别瞪了,完完整整,一道题没落,全填上去了。”
八班人听见这句话,齐刷刷的倒过头来,瞪着身旁这位。
当事人毫无波澜,在填空处端端正正写下一个“1.6”,然后抬起头。
那张淡漠的脸此刻看起来很讨打。
高越天忍不住了,“学霸,我能不能把你脑子撬开看看里面的构造?”
严柏礼:“你可以试试。”
话虽是这么讲,但看着八班表情狰狞的一大片,还是补了句,“写上去了,不一定对。”
李南冬夸张的捂着心脏,“下课铃响的时候,我刚写到大题的第二道,你根本不知道我当时有多绝望……”
有人揶揄,“这次不仅感情赌输了,成绩也赌输了。”
气氛总算活跃起来,一阵“哈哈哈”。
高越天还记着几句歌词,有模有样的唱着,“为何死活不放手难道伤得还不够——”
“去你的,高越天你给我滚过来。”体委开始撸袖子。
班长精的要死,飞似的冲出去,一溜烟跑出门,躲进了厕所。
李南冬:“有本事你这辈子就别出来!”
两个人幼稚的不行,高越天把自己锁在隔间里,小人得志,摇头晃脑,“有本事你翻进来。”
这俩傻子在卫生间里僵持了五分钟,上课铃都没听见,最后是被徐总揪着耳朵揪回去的。
从厕所骂到八班教室,声如洪钟,气势磅礴,其他班的学生忍不住从窗口探头。
*
结束了枯燥乏味的复习,期末考试当天,早读都没上。
崔仲山的本意是想让他们自由复习,多看看自己不擅长的学科,期末超常发挥也能放个好假。
结果这群人很明显的曲解了他的意思,以为早读是用来放松的,又唱又闹,一阵鸡飞狗跳。
高越天已经想好了,成绩发下来后自己的一百种死法。
趁着崔仲山去开会,明目张胆,坐在位置上上演讲似的,拿着它们历史老师遗忘在讲台上的“小蜜蜂”,特别悲痛,“实不相瞒,我上周就偷偷上网查了最好的墓地,结果发现太贵根本买不起。所以八班全体同学,如果成绩发下来后我不幸被杀害,你们记得把我的骨灰撒进大海里……”
李南冬坐在位置上,桌上端端正正摆了一本书,新的要死,面无表情,简直生无可恋,“我可能成绩发下来,连骨灰都不剩。”
原本坐在旁边安安静静看书的严柏礼忍不住问了句,“他们怎么要死要活的?”
“你不懂,这是将死之人临死前的告别仪式。”
周芜又补了一句,“像你这种人,一辈子也不会懂的。”
听到这句话,邱介忍不住鼓掌,“班花说的太好了!”
高越天:“抑扬顿挫,情感激昂!”
林珑:“简直说到了我的心里!”
严柏礼饶有兴致的盯着身侧这人,想看看她什么反应。
几秒钟后,周芜默背完一条知识点,耳垂发烫,很低调。
“过奖。”
“……”
下午好!
第25章 过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