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逾明走后，赵雪青不知为何，在懒云居简直坐立难安，于是到荣华院给雅乐云请安。

雅乐云刚准备吃早饭，惊讶于她今日来的这样早，说：“你吃饭了吗？”

“吃了一些。”赵雪青说。

“既然只吃了一点，就再陪我和润明吃点。”

雅乐云吩咐人多摆一副碗筷。

“润明今日不去学堂吗？”赵雪青问。

“他学堂今日放假，休息一天。”

碗筷摆上，赵雪青随意捡了点菜来吃，但不管什么菜，入嘴只是没有滋味，味同嚼蜡。

雅乐云看她无精打采的样子，找话来说：“我听说林雨彤昨日跟着翟睿华回翟家去了。”

“她不是要和离吗？”

“她只任性闹一闹，哪里真敢和离。一个已有孩子的女人，又是这么任性胡来的性子，真和离了谁敢娶她？”雅乐云说，“林家看准了翟家不敢来真的，所以敲打他们，功夫到了，也就让她回去了。不过蒙氏以前对你那样，有这样的媳妇磋磨，也算是替你出口恶气。”

吃完饭，王氏又找到这里来了。王氏一生胆小，没有学识没有见识，又长期闭门不出，现在儿子入了监狱，无法可想，找了李逾明，又来找雅乐云，一是想让她帮帮忙，二是找个地方诉说自己的苦楚，总比在院里干等着要好受些。

雅乐云对她也是十分恭敬，客客气气把她迎进来请入上座。王氏不愿，一定要坐下位，俩人推让半天，雅乐云坐了上位。王氏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李烨明的事情，说他要是不在了，她也不活了。

雅乐云听了一会，说：“你放心，烨明怎么说都是皇家的人，只要把钱退出去，陛下只会让他长长教训，不会要他性命的。”

“真的吗？”王氏喜出望外，“不知妹妹在哪里听说的？”

“是老王爷告诉我的。他近日到处奔走，找到了陆丞相，丞相给他出主意，让王府把赈灾款补齐，重归国库，他再在陛下跟前说说好话。”雅乐云说，“陛下一向看中丞相，他的话他会听的。”

“可是赈灾款不是他一人拿的呀。”王氏担忧道，“那么大一笔钱，王府拿的出来吗？”

“老王爷现在到处筹钱去补空缺。”雅乐云说，“其他染指此事的人自然按律法处置了。”

王氏喜极而泣。她找过李沧好几次，但李沧嫌弃她只会哭泣，又无见地，还不温柔解语，没有见她。

说了一会话，王氏知道儿子性命无忧，也就回去了。

*

她们聊天时，赵雪青回避在院里看花，她对于花草，算得上涉猎广泛，但雅乐云的一些花草她还是见所未见过的，最近有了杜如风找给她的书，又识得几种，所以一边留意厅内的对话，一边辨识花草。

等王氏离开，进来坐下说：“这么说来，大哥这次不会有性命之忧了。”

雅乐云叹口气，说：“老王爷拖着病体到处奔走，太子逾明等人都不肯帮忙，最后还是陆丞相愿意冒险救他。”

“陆丞相为何愿意救大哥？”赵雪青问，“这件事牵扯到陆家了吗？”

“陆家门生众多，说要牵扯也是有牵扯的，但这点事还伤不了陆家。”雅乐云说，“他之所以愿意帮忙，说到底还是想和旭王府结亲。”

赵雪青没有说什么。

“陆丞相发家就是因为会投陛下所好，讨陛下欢心。但可惜他在二皇子和现在太子殿下党争之时站错了队。”雅乐云说，“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等太子殿下登基，他肯定没好果子吃，现在极力想要拉拢太子，但太子那边如铁桶一般，他只能从王府入手，铁了心要嫁女儿进来。”

赵雪青自己不能生育，李逾明必定会再娶，说：“晚晴进来挺好的，正好和我作伴。”

“是呀。”雅乐云劝说，“青儿，我一直想和你说，男人的花言巧语，听听就好，不要轻信。一心只扑在男人身上的女人都没有好下场，林雨彤是个例子，陆晚芳也是个例子。”

赵雪青听别人说起过陆晚芳好几次了，于是问：“陆晚芳是有什么事吗？她不是害病死的吗？”

雅乐云示意屋内的丫头出去，压低声音说：“她是投水死的。”

赵雪青惊骇道：“是怎么回事？”

“当今太子做皇子时和凌灵青梅竹马，很早就定亲了，陆晚芳长成时，二皇子年纪正好，陆家想把陆晚芳嫁给二皇子，谁知事情还没定下来，二皇子就被陛下以“结党营私，拉拢朝臣，常怀不轨之心”罚出京城，圈禁在封地。”雅乐云说，“陆丞相这才发现自己站错了人，想把陆晚芳嫁给三皇子，但只是动了这个心思，还没实施呢，陆晚晴有一日留了一封书信，说自己不愿意嫁给三皇子，自己走了。”

“后来呢？”

“后来几个月后她又突然回来了，回来时肚子已经很大了。”雅乐云说，“她是被逾明送回去的，她一口咬定孩子是逾明的。陆丞相让逾明娶她，逾明不愿意，陆丞相觉得此事丢尽了陆府的脸面，不肯认她这个女儿，后来陆晚芳走投无路，就投湖自尽了。”

赵雪青出于自我保护，不肯相信李逾明会做出这种事，问：“怎么京城没有一点风声？”

“事情隐秘，又伤风败俗，陆晚芳留信离开时，陆府就对外称她病了，后来顺理成章说她病逝了。”

“那母亲是如何得知的？”

“陆夫人为这事病了一场，我去探望她，她骂逾明没有人性，敢做不敢当，我才知道的。”

“陆丞相既然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为何还要把晚晴嫁给他？”

“青儿，世上有爱子女的父母，也有不爱子女的父母。”雅乐云说，“陆府经过陆晚芳事件，对女儿管束十分严格，但只要明媒正娶，晚晴进了王府大门，陆家就攀上太子殿下这条线，不用为日后的前途发愁，陆丞相就是拿女儿一生的前途也要赌这一把。”

赵雪青还是不愿意相信李逾明会做这种事，说：“他既然带她走，又让她怀孕，为何不娶她呢？”

雅乐云叹口气，说：“说句不该说的，逾明别的地方和老王爷不像，但薄情寡义的性子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加之他行事古怪，说不定是陆晚芳哪句话触怒了他，不顺他的意，就赌气把她送回去了。又是私奔，陆家便没处说理。”

赵雪青想起四年前，他确实说过她可以和翟睿华一起“私奔”的话。过了一会，赵雪青又想起她刚进门时，李逾明院里有一名从小服侍他的奶娘，姓魏，他搬到懒云居时也一齐过来了。魏奶娘仗着自己资历老，常常不把赵雪青放在眼里。不过赵雪青到底是主子，她不敢在她面前十分放肆，但徐娘的日子非常不好过，魏奶娘看不起徐娘，处处压徐娘一头。因为赵雪青确实不是正妻，徐娘没有和她较劲的资格，受了不少委屈，又不能找赵雪青告状，就自己忍着，那一阵瘦了好多。

因徐娘本身较胖，李逾明见她瘦下来，还开玩笑说徐娘怎么到王府开始节食了，要多吃点，不然赵府说王府亏待了你。徐娘干笑，有苦难言。

后来有一次，魏奶娘在房里和人喝酒时无意说等到陆晚晴进门，她肯定要跟去她那边院里服侍，才不会在偏僻窄小的懒云居和徐娘这种乡野村妇同处一个屋檐下。

她的话被李逾明听到了，他给了她一个体面的理由，让她离了王府，去外面养老了。

徐娘感激涕零，从此以后，不管什么事，就坚决站李逾明了。赵雪青那时候也很感激他，可是现在回过头来想想，一个服侍他二十几年的奶娘，因为说错几句话，说赶就赶了。

可不就是绝情吗？

*

赵雪青一直在荣华院待到吃了午饭才回懒云居，李润明还想玩飞镖，就跟她一起过来。到了院里，赵雪青让丫鬟把草人和飞镖从杂物房找出来给李润明玩。

她在荣华院看花时弄脏了手帕，回卧房更换。午后，丫头们有的休息了，有的去杂物房找东西，有的在外看着李润明，卧房没人守着，空无一人。赵雪青自己到柜子里拿手帕，关上门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声音：“你把润明带了来，中午不打算休息了吗？”

赵雪青听到声音，不知为何，浑身一抖，手上的手帕又掉到地上。

李逾明不懂她为何会吓成这样，脸上又是惊恐的表情，连忙从床上坐起来，问：“怎么了？吓到你了？”

“你今日怎么中午就回来了？”赵雪青捡起手帕，强自镇定地问。

“我下早朝就回来了。”李逾明说，“一直在等你回来。”

“等我干什么？”

李逾明欲言又止，起身坐到离她很近的贵妃榻上，伸出手想要拉她的手。

赵雪青犹豫一下把手递到他手上。

她的手凉沁沁的，还有点微微颤抖，李逾明知道她对早上王氏说的事是在意的，他回来也是为解释这件事，可是思考了很久，他几乎找不到理由来为自己开脱。他不能把所有事情推给李德林，何况后期他确实如李德林所说的那样，他在观望，在等可以下手娶她的机会。

赵雪青的手被他一直握着，越来越不自在，想要挣脱，说：“润明还在外面等我呢。”

“那件事确是德林做的。”李逾明终于开口，“我也确实想要娶你……”

他无法为自己开脱，只能承诺以后会对她好。

“那是成亲前的事了。”赵雪青不想细谈这件事，连忙制止他说下去，“过去就过去了，无论真相怎样，我都不在乎。”

时间不能倒流，追究下去又能怎样呢，她还能和他和离吗？她有资格吗？就连任性又是下嫁的林雨彤都必须妥协的事，她又能如何呢。

赵雪青抽回自己的手，想要往外走。

李润明正好在外面喊，“嫂嫂，你快来看，我能射中草人的脖子了。”

“这就来了。”赵雪青找到借口，往外走去。

*

赵雪青到院里看李润明玩飞镖，无感情地夸奖了他几句，就若有所思地站在一旁。

徐娘这时走了过来，悄悄说：“小姐，姑爷今日一早就回来了，一直在卧房没有出来过，也不说话。这段时间，他为大爷的事挨了老王爷好多骂，今日那边太奶奶又提到先王妃的事，他心情低落，你不该丢下他出来。去陪他说说话，开解开解他。”

赵雪青知道自己这样出来有些不近人情，但她现在真的怵他，害怕和他待在一起。

“去呀。”徐娘见她还是不动，有些着急，催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