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肆那受宠若惊的表情不像是演的,看起来是很愿意答应邀请的,这让她之后为难的拒绝令人疑惑不解。
“能进庄氏,是多少毕业生的梦想,这种好事落到我头上一定是我平常好人好事做多了的结果,只是,家里还有些未了结的事,这些事不了结我也不能安心上班,没有办法拿最好的状态应对工作,无法和企业达到双向奔赴的结果,等我了结了这些事如果庄氏还愿意招我的话,我是会花钱找剧团在村里唱一个星期的大戏的。”
她说完,大家都知道她的意思了,老爹接话也快。
“嗯,年轻人,来日方长,机会多的很,一定还能把握住。”
程肆顿了一下才笑着回:“是。”
我觉得老爹的话说的很模糊,没听懂是好话还是有别的意思,反正之后都被大哥打岔过去了。
他们回到之前学校的话题上,老爹又说让她留下来玩几天,这次大哥也帮着说,还提到我,说是等我报完志愿,可以一起送回去。
庄馨饭桌上没怎么说话,在我身旁乖乖吃饭,除了刚开始和程肆的眼神交锋以外,注意力早不在她身上了。
不知道程肆想到了什么,听到大哥说报志愿,她看了我一眼,答应了。
这一顿饭吃的我是头皮发麻全身刺痒,每一刻都想拔腿逃跑,不禁又想起,人为什么要吃饭?能不能研究一个胶囊,吃了就不会饿,也不伤害人体健康只是维持体力,我真的很讨厌吃饭,喜欢不喜欢吃都讨厌,不喜欢吃的时候最讨厌,看什么都觉得反胃恶心。
终于熬过吃饭时间,老爹和大哥进了书房,无非就是聊工作。
我带着程肆去客房,庄馨被阿姨拖着去吃药。
庄家不像茶涧,房间多的很。
程肆的客房在我隔壁,布局和我房间反着来,我们共用一面墙,床头是对着的。
她参观完毕,跟在我后面。
“你怎么不去你的房间?”
“我有话跟你说。”
她这么一说,我记起来,她好像有事找我来着。
回到屋,关上门。
她对我房间的布置好奇至极,也是,她对我的印象应该和粉嫩可爱无关,甚至在她眼里,我更像是个臭小子。
床头柜上放着一张被扣起来的相框,她倒是冒昧,直接拿起来看。
“你留过长发?”
我只是震了一下,并没拦着她看,“嗯,留过。”
她夸我,“你留长发很好看。”
“谢谢。”照片上是我、江胜,干妈和姚珺的合照。
我高兴的时候就摆着,心情不好了就扣着,是我情绪的好坏显示器。
“这张照片真有意思。”她仔细看过以后这样说。
哪里有意思?
这时,我才从她手里把照片要过来,我想看看她说的有意思是什么有意思。
当我把照片拿到手里时,她却说起了别的。
不知道她从哪里掏出来的照片,大概有十几张,还有一沓子资料,铺开放在我的床上。
我立马让她收起来,找出她的背包,将东西都放到包里。
“你干什么?”
“收起来,等会儿说。”
“为什么?”
我还没来得及解释,庄馨已经推门而进,她不敲门是常态。
进门看见床上那些没来得及被我收起来的照片和资料,眼神立马昏暗起来,我只能叮嘱程肆快把东西都收起来。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听话地都收起来了,我拦着庄馨,安抚她:“没事,馨馨,不乱,马上就好。”
她有些病态一般的强迫症,如果东西没有整齐有规则地摆着,就会产生极大的破坏力,比如撕扯床单,无法控制地用指甲抠床垫,用正常人难以理解的方式摧毁所有凌乱的痕迹。
我收的太晚了,程肆弥补的也太慌乱,现场丝毫没有恢复而且显得更乱。
程肆被吓到了,愣愣地站在一旁,直到庄馨咬上我的手臂她才反应过来,站在我的面前将庄馨推开。
她力气很大,庄馨被推到门上,砰的一声巨响,连人带门摔向墙壁。
声音很大,吸引了所有人过来。
我抱庄馨的同时,将程肆拽向身后。
程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无法和其他人详细解释,只说,不小心推倒了庄馨,我没有说是谁,庄馨有些要昏过去,什么话都没说,手臂抬了抬,最终也没指向程肆。
大哥抱着她,把人送回房间。
老爹叫我去书房,让我把事情原原本本仔仔细细说清楚,我也没有丝毫隐瞒。
庄馨的情况家里人都知道,程肆作为客人,即便与她有关也不能苛责她什么,而且她是看我被庄馨咬了才推人的。
老爹知道了大概情况,叫我出去安抚程肆,别把客人吓到。
然而等我出去时,程肆正在客厅中央站着,手足无措地面对背对她而站的大哥,两人没有交流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我下楼去,走到程肆身边,摇摇头,表示没事。
大哥这时候才转身对我们说:“妹,明天我叫司机送程肆回去,你也跟着一起吧。”
“什么?”
“我看程肆有些被吓到,再加上馨馨最近身体状况不好,不方便家里留客。”
“那我呢?”
“你也回去,等馨馨状态好一些你再回来,她最近情绪不太稳定。”
我也觉得庄馨最近情绪不太稳定,很容易受刺激,睡觉的时间比以前长了许多,可是,为什么也要我走?
“我留下来不行吗?”
大哥拒绝道:“你先回茶涧,后天我和江胜一起回去,商量你报志愿的事,你带上你的东西,这些日子就先在茶涧待着。”
“我不走,你有事瞒我。”
大哥看一眼程肆,程肆立马转身往楼上的客房去。
即便如此,大哥还是不放心,带我去他的房间里才告诉我。
“我和老爹觉得你上大学这件事会对馨馨造成伤害,所以想让她提前适应,自从你高考结束从家离开,她就不太一样,她虽然身体不好,但也是个正常人,有自己的想法和心事,本来想让你多待几天的,但看她这个样子,决定让你明天和程肆一起回去。”
“这样有用吗?”
“先这样。”
“好。”
聊完,我准备出去,大哥抬手揉我脑袋时为难了一下,脸色也不好。
“怎么了?你胳膊拉伤了?”我以为,是他刚才抱庄馨抱的急,没注意,拉伤了。
他摇摇头,“着凉。”还是揉了一把我的头发。
晚上我睡不着,偷偷去看庄馨,她睡得很安稳,应该是吃了药的缘故,没吃药的时候她睡觉都要皱眉,撇着嘴,总以为她是在噩梦中。
我总以为,等我上了大学,这样被她捆住的日子就能轻松些许,就算到头了,可以结束了。
原来,是变本加厉吗?
高三开学时,为了不影响我学习,老爹曾说要把她送到小妈那里去,我和大哥都没同意,毕竟小妈身体也不好,把她送过去,无疑是对两个人的折腾。
后来一直到高考结束,她也没做什么,因为我手机被没收的缘故,我们一直都是公用电话联系,她不仅不闹,联系的次数还少了许多。
她是乖巧的懂事的,还有一些聪明。
我总以为,考上大学,离开北原,就能离开她,我再怎么怜惜她也始终抵不过我对自由的渴望。
可每次看到她发病后脆弱不堪的样子,总有几分不忍心。
回到房间,我呆了很久才睡去。
第二天,我一眼看出来,程肆没有休息好。
我们坐在餐桌,面对大哥的好手艺却丝毫没有胃口,庄馨还在睡,老爹昨天晚上有事出去一夜未归,听说是庄家老宅有事。
我去庄家老宅的次数和去小妈的疗养院差不多,老宅那边对我这一辈,只认庄谨,虽说一开始对于我的回来两位老人喜悦了一阵,但发现我的性格与我妈天差地别时,态度就淡了,对庄馨更是,格外不喜欢。
我是听家里阿姨说,老宅那边觉得我妈和老爹离婚是小妈插足的,但三位当事人都否认过。
司机已经在门口等候,我端过蒸蛋,分给程肆半碗,不算浪费也不算毁了大哥的心意。
许是知道大家胃口不好,大哥也没做多少,我和程肆吃完时他也停了下来。
“走吧,送你们到门口。”
他站起来,我抓着他的手腕,“等你吃完吧。”
“不用,江胜在外面等着呢。”
“江胜?”
他没回答,反抓住我的手腕,带我出去,经过程肆时,他只说:“跟来。”
我见程肆不愉快地皱了下眉,慢悠悠跟上。
“我昨晚跟江胜说了你的事,他对你总是上心的,忙了一晚上,关于择校的事我们已经商量好了,回去之后他会告诉你。”
“他不忙吗?”
“忙什么?”大哥问,他走得快,幸好我腿长步子大,才不至于落后他很多,他侧过头反问:“他忙什么?他最会指挥人了。”
“他不是,在陪柴溪音吗?”
“嗯?”大哥脚步放慢,他当然认识柴溪音,和江胜关系好的人都认识。
我看他一眼,“他最近状态不好,干妈说他工作多,他上次来的时候又说柴溪音状态不好,我以为他要在身边陪着。”
大哥平淡地语气回答着,“柴溪音身边已经有很多人了,不缺他一个,兴许,他状态不好是别的事。”
“别的事?”我快走几步,挽上他的手臂,“他怎么了?”
大哥的脚步更慢,我们终于步伐一致了。
他说:“你忘了?每年的这两个月他状态都是这样。”
听到这句话,我直接落后大哥一米,以至于,默默跟在身后的程肆终于跟上了我们。
“怎么了?”她问。
我道:“没事。”说完继续向前走。
我倒是忘了,很多年前,具体日子不清楚,也是毕业季,江胜的对象,车祸身亡。
他对象,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是个,特别特别好的人。
他的去世,对江胜打击很大,从此一蹶不振四处流浪,变成了一副活死人的样子,那么好的人,是值得他念念不忘的。
所以我才会认为,江胜怎么可以离开我,我们是让彼此活过来的人。
大哥提醒了我,最近这段时间,江胜的忙碌,不是工作和柴溪音,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