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收获甚微。”韩尛靠着椅背,叹了口气。
姜寤思索了一会,“倒也未必。”
“我和云之何一查到阁楼,就被巡查司的人追杀,这说明,那些人早就等在黑市。”
沈琼棂随意拿了块布,擦拭着她的剑,道:“巡查司的人不是非令不出吗?怎会守在黑市?”
“只有一种可能。”姜寤语气肯定,“他们受官员调遣。”
“能调遣巡查司的人,说明此人品阶至少和李淼一样,又或者比李淼还高,这么看来,张廓只是一枚棋子,他的背后,另有高官指使。”
“那……”韩尛挪了挪椅子,“可要再探黑市?”
云之何晃着折扇,不太赞同,“今日我们闹出那么大动静,已然打草惊蛇,再探,难了。”
案件至此,似乎陷入了僵局。
韩尛和沈琼棂一时间有些泄气。
姜寤想了想,从怀中拿出之前在空宅摘的那朵花,递给韩尛,“你将此花交由九州台查验。”
“兴许这花的查验结果,能给我们一些线索。”
韩尛接过花,应了一声。
随后,韩尛挫败地低下头,“巡查司无法进入查探,黑市也不能再去,线索倒是集中了,可这案子……还是没有眉目啊。”
“张廓背后的人,我们连目标都没有,接下来要怎么查?”
“也并非没有目标……”姜寤语调平缓,“巡查司由庭卫辖管,除却三公之外,能调遣巡查司的人不多,不超过十人。”
闻言,沈琼棂差点把手中的剑扔了,“你不会是想一个一个排查吧?”
姜寤摇摇头,正想说些什么,韩尛道:“你说的那些人里,每一个人都比我和沈大人品阶高。”
“要想排查他们,只能等理侍大人回来,禀告之后再决定。”
韩尛这一打岔,姜寤倒是想起一件事来。
他记得,自己手里还有一封信。
“兴许,我们还有一个线索。”
姜寤正色道:“有一个人,我们一直都忽略了她。”
姜寤的目光落在窗外。
那是李府的方向。
与此同时,李府完全相反的方向,古晟郡,有人于夜色下驾马疾驰。
直到一处僻静的地方,那人方才停下。
抬眼一瞧,府门之上牌匾上书二字——周府。
那人急急亮出腰牌入府,腰牌上,竟明晃晃地刻着薛字。
那人绕过回廊,至正厅,“周大人……”
话未说完,那人瞧见正厅处不知何时支起了一扇屏风。
屏风后,人影微动。
那人一见此景,额上冷汗直冒,径直跪了下去,“下官不知大人在此……”
屏风后的人摆了摆手,“薛翰?你有何事?”
“下官……”薛翰抹了抹额上的汗,“有人跟踪我们的人,发现了阁楼,下官连夜让人核实了跟踪者的身份。”
“大抵是重查李淼一案的人,其中有一人,是姜寤。”
“姜寤?”屏风前的周大人坐不住了,“你确定是他?”
薛翰冷汗愈甚,“下官,确定。”
“他居然还活着……”周大人眼带狠戾,“人都跟踪到阁楼了,巡查司的人,竟连人都抓不住,一帮废物!”
“下官该死。”薛翰畏惧地伏在地上。
屏风后的人不紧不慢地端着茶,饮了一口,“我记得,姜寤,是褚尹杀的。”
周大人朝屏风后行了一礼,“是。”
“那时,我的人也在,亲自确认过姜寤已死,将尸体丢去了乱葬岗,才离开的。”
周大人笑了一声,不知是欣赏还是轻蔑,“没想到,那样的境地,姜寤也能活下来。”
屏风后的人晃着手中的茶杯,像是不经意,“褚尹此人,能背叛旧主,也可能背叛我们,他,并不可信。”
周大人不以为然,“可不可信的,一条不会吠的狗,能帮到我们,就可以了。”
“呵。”屏风后的人毫无情绪地笑了一声,“姜寤没死,你打算怎么办?”
“下官倒是有一个办法,比杀了他更有趣。”周大人几步绕过屏风,同屏风后的人说了些什么。
屏风后的人轻轻笑起来,“你果然,是个疯子。”
周大人在暗淡的烛光中,稍稍颔首,“承蒙大人夸奖。”
“行了,茶也喝完了。”屏风后的人起身。
薛翰大气都不敢喘,只敢用余光,悄悄地瞥一眼。
眼前,锦绣的袍子曳地而过。
薛翰松了口气,这口气还没到底,又听那人道:“对了,文飨快回来了。”
“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周大人的声音淡淡传来,“是。”
-
次日,李府门前。
姜寤仰着头,感受着那一缕微弱的天光。
今日天色暗淡,也不知是否为转凉的迹象,总觉着,似前几日的明媚天色,一去不复返了。
云之何从马车上下来,提着一包桂花糕。
来李府之前,姜寤和云之何去了一趟城门,彼时云之何还不知道姜寤的打算,直到,姜寤带着他去了卖桂花糕的铺子。
云之何整了整着装,道:“我记得李府的情况,义良已经问过了,你是想……再问一问魏姝?”
姜寤“嗯”了一声,“重查李淼一案是魏姝挑起的,按理说,她不会对我们有所隐瞒。”
况且……
“我总觉着,她和李淼的关系,并非外界传言那般不堪,或许她才是最了解李淼的人。”
云之何赞同地点点头,“爱与不爱,并非只看表象那么简单。”
“按外界传言,李淼待魏姝很好,那魏姝的心又不是铁做的。”
云之何侧目瞧着姜寤,笑了笑,“说不准,日久生情了呢?”
姜寤稍稍错开视线,忽略了身侧炙热的目光,“你似乎对情爱一事,颇有心得?”
云之何举起双手,那包桂花糕悬在头顶,“我向你保证,我云之何可不是什么滥情之人,我长这么大,就只对……”
姜寤不解,“向我保证做什么?”
云之何话语一滞。
算了。
不远处,李府中出来一个婢女。
姜寤把人叫住,“姑娘,敢问李夫人可在府中?”
“夫人在府中休憩。”婢女打量了一眼二人,“你们是来找夫人的?”
姜寤应了一声。
婢女立刻朝府门前的门仆招了招手,“二位,请随他前去。”
姜寤拱手,“有劳。”
跟着那名门仆,姜寤和云之何进了李府。
一进李府,入目皆白,几乎所有的屋檐下,都挂满了白幡。
姜寤皱了皱眉,“已过停灵七日之限,为何府中还挂着白幡?”
“我家大人案子未破……”门仆有些怅然,“夫人她,不肯将大人下葬。”
“这……”云之何面露疑色,“若案子一直不破,难道李夫人,要将李大人一直停灵于此吗?”
门仆没回话,只是摇了摇头,“唉。”
说话间,很快已至前厅。
多日未见,魏姝与那日在九州台相比,消瘦了许多。
满目的白,只有前厅中,魏姝一袭蓝衣,显得格格不入。
见姜寤疑惑的目光,魏姝解释道:“他最喜蓝衣,那身丧服,他不会想看到的。”
魏姝扶着椅子起身,眼角疲态尽显,“让二位见笑了。”
姜寤低下视线,拱手道:“夫人,请节哀。”
魏姝疲累地垂着目光,“二位来此,总不会是与我寒暄的吧?”
姜寤直起身,顿了顿,自怀中拿出一封信,“这是李大人的遗物,有人托我,将这封信交给你。”
魏姝接过了信,却没有打开。
她迟疑了一会,将信放在案上。
姜寤转过头,与云之何对视一眼,云之何了然,把手中的桂花糕交给姜寤。
姜寤提着桂花糕,道:“那日在城门,李大人提着一包桂花糕,我便想,以此物为祭,应当……”
魏姝瞧着那包桂花糕,有些怔愣,下意识地将东西接了过来。
她轻轻抚过外层包裹着的油纸。
看着看着,她忽然哭了。
“那日,他当真买了桂花糕……”
这大抵是魏姝记事以来,第一次哭。
从前,被逼着放弃所愿,她没有哭,被逼着嫁给李淼,她也没有哭,甚至于,得知李淼死讯时,她还是没有哭。
如今。
她哭了。
就因为这么一包桂花糕。
姜寤微微惘然,“是我说错了什么吗?”
魏姝哽咽,“你没错,是我错了。”
“我嫁给他两年,从未给过他好脸色,他在死之前,却还记得要给我带桂花糕……”
“桂花糕,原是李大人买给夫人的?”姜寤明白了。
魏姝抱着那包桂花糕,泪如雨下,她几度压抑哭声,试图平复心绪。
“姜寤,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查到了什么?李淼的案子,到底有何进展?”
姜寤思索须臾,“在提及李大人的案子之前,我想问问夫人,在你心中,李大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