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云之何尬笑了一声,有些窘迫。
他把双手举起来,尽量,不碰到姜寤,“那个,适才你也听到了,宅内到处都是机关……”
言下之意很明显。
能不动,则不动。
姜寤无奈。
算了。
“此处是空宅,我们逃跑时,耗费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姜寤闭上眼,黑市舆图在回忆中慢慢显现。
自寻香楼往西,绕过三条街巷,至巷尾,过竹林一里,绕长廊,见阁楼,自阁楼而出,四周约莫一炷香脚程的地方,又是如此宽阔的一间空宅……
姜寤缓缓睁开双眼,“我们现下大抵是在淬柳巷附近。”
“这个地方,实是有些偏僻,看来要等人救我们,不大可能。”
“要不……”云之何指了指墙头,“我们再翻出去?”
姜寤往云之何身后望去,宅内看似空空荡荡,黑漆漆的,不知在一片静谧之下,隐藏了多少机关。
箭矢,只是开场戏。
说不准,只要他们一乱动,脚下立刻涌出尖刀利刃也不一定。
姜寤叹了口气,“你敢动?”
“呃……”
老实说,云之何不敢。
沉默须臾,云之何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对了,适才在阁楼,那名药贩说的话我听懂了。”
“你听得懂?”姜寤侧目。
云之何一脸理所当然,“有些外邦人士,与云家有生意往来,我爹便请了个先生,教授外邦之语,我自然听得懂。”
“在阁楼中,那名药贩说的是西了话,大致是说,近日药的成色很好,药效也更强,问是否需要增加药的数量之类的。”
姜寤道:“这么说,那药贩是西了国的人。”
云之何没否认,“看他的装束,确实像西了国的。”
“西了国……药丸……”姜寤把阁楼所见在脑海中回忆了一番,最终定格在顶层那尊神像上。
据姜寤所知,西了国地处荒漠,并无雪狼出没,他们……怎会信奉雪狼?
“对了。”云之何的话打断了姜寤的思绪。
“出门在外,我爹怕我走丢,给我寻了个叫做祈蝶的小玩意,或许能帮我们传信,只是我现下不敢随意乱动……”
云之何越说越没底气。
“能否劳驾姜公子,帮个忙?”
姜寤淡淡道:“在哪?”
云之何小声回了句,“里衣内,靠下的位置。”
姜寤皱了皱眉,伸出手,探进云之何衣襟,自衣襟往下,几乎是顺着云之何的胸膛摸了一遍。
没找到。
云之何抿了抿唇,耳垂红得滴血,只是掩于夜色之下,并不明显。
又探寻了片刻,姜寤终于在云之何里衣内摸到了一个凸起的东西。
姜寤把那东西拿出来,发现是一个……陶埙。
陶埙很小,瞧着像小孩子的玩意。
莫名的,一股熟悉感扑面而来。
“这埙,我似乎在哪见过……”
借着一缕暗淡的月光,姜寤见那陶埙上刻着一个“寤”字。
姜寤脑海中有什么记忆一闪而过,“这不是我幼时……”
“姜寤!”云之何抬高声音,“你还是快些找祈蝶吧,万一那些黑衣人折返回来,我们就麻烦了。”
云之何这一打岔,姜寤适才的回忆一扫而空,陈年旧事,再难寻痕迹。
姜寤只得先把那陶埙放回原位。
又探寻了片刻,姜寤找到了一个小小的竹筒。
轻轻一扣,竹筒中通体透明的祈蝶飞了出来。
蝶身的荧光划出一条分外雅致的细线,自姜寤眼前跃过,飘上墙头,直至消失。
“祈蝶生来成双,又赖栖息之处,故常做传信、引导之用。”姜寤目光停留在祈蝶离去的方向,“它的模样,我只在书中见过。”
“你若是喜欢,我将它送给你。”云之何道。
姜寤转回视线,望见云之何认真的神情。
少年气的一张脸,说着矢志不渝的话。
姜寤不自觉与之对望。
看着看着,姜寤忽然觉得……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
其实云之何这双眼,生得也挺好看的。
-
终昶街入口。
沈琼棂、韩尛和义良三人靠在墙边,等人。
左等右等,却始终不见姜寤和云之何出现。
“少爷他们不会是出事了吧?”义良有些担忧。
诚然,沈琼棂三人早就会合了,原因无他,他们跟踪的那两名药贩,跟到最后,全跟丢了。
不到半个时辰,沈琼棂三人便返回了终昶街。
唯独不见姜寤和云之何。
“应该不会吧?”韩尛迟疑地道。
“再等等。”沈琼棂面色稍显严肃,“半柱香内,若他们还不出现,我们便去找人。”
沈琼棂这话说完没多久,不远处摇摇晃晃飞过来一只像是蝴蝶的东西。
在月色下发出幽幽的光。
“是祈蝶!”义良一见那小东西,语调都欢快了起来,“肯定是少爷,少爷有事找我们!”
义良将自己随身携带的竹筒拿了出来,没打开,只轻轻地晃着。
自竹筒中传来细微的动静,像是翅膀扑簌的声音。
淡淡的清香弥散开来。
停在半空的祈蝶闻到香味,回应般煽动着翅膀。
很快,祈蝶转身飞去。
“走。”义良把竹筒收起来,“我们跟上它。”
祈蝶带着他们穿过几条街,最终到了一座宅子前。
入眼蛛丝遍布,大门紧闭,看着似乎许久没人住了。
韩尛径直上前,把门推开,“姜……”
破空声如催命符咒,数十支羽箭迎面而来。
沈琼棂反应及时,一脚踢开义良,一把拉过韩尛,一气呵成。
箭矢落空。
义良趴在阶下,揉了揉自己生疼的屁股,一脸委屈。
一抬头,义良看见不远处,与姜寤贴身而立的云之何。
云之何满眼无奈。
义良撇了撇嘴,站起身来,“公子。”
“别过来!”姜寤和云之何异口同声。
呃。
姜寤错开视线,云之何低下头。
有些尴尬。
“有机关!”姜寤和云之何再次开口。
门外三人:“……”
沈琼棂无声地给他俩竖了个大拇指。
……
一阵沉默。
姜寤甚至能听见祈蝶飞进竹筒的声音。
沈琼棂扒着门,借着门的掩护,探头仔细观察了一番宅内状况。
她不太确定地捡起一颗石子,丢进宅中。
破空声传来,宅子正中再次射出羽箭,足有数百支,几乎织成一张箭网。
沈琼棂猛地踹开义良,拉开韩尛。
义良:“……”
“咳。”沈琼棂摸了摸鼻子,望天。
待宅中羽箭攻势停了,沈琼棂这才放心从门后出来。
定睛一看,那门上已是数支羽箭林立,满目疮痍。
沈琼棂道:“宅内估计还有不少的机关,丝毫不给人喘息的时间,若我们适才不慎从正门进去,只怕现下早就成刺猬了。”
“也不知这宅内是有什么稀世珍宝,值得设下这么多的机关……”沈琼棂琢磨了一会,没琢磨明白。
她摇摇头,不知从哪掏出来一捆绳索,又把腰间的剑抽了出来,将绳索绑在剑柄上,就那么往宅内一丢。
“唰”的一声,地面上出现数排尖刀利刃,将她的剑卡在中间。
得亏只是一把剑,但凡要是一个人,现下已然成马蜂窝了。
沈琼棂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挪动绳索,把剑往上一抛。
剑身准确地卡在离姜寤和云之何最近的刀尖上。
“要不……”沈琼棂看了二人一眼,“你们两个轻功够好吗?若是轻功不错,可以踩着我的剑,翻墙而出。”
“宅内其他机关如何现下还不明朗,箭矢和刀阵皆已触发,从我的剑上走,是最好的办法。”
“我可以。”云之何应了一声,“至于姜寤……”
云之何征询般道:“我抱着你出去,可以吗?”
“好。”姜寤自然不会拒绝。
离开之际,姜寤不经意间回头,视线中忽然闯入一大片花卉,红花摇曳,占据宅内大半空地。
“等等。”姜寤低声道。
适才夜幕笼罩,宅内昏暗,看不清周遭境况,如今那刀阵一出,刀刃凝聚着月光,宅内反倒亮堂了不少。
这些花卉,便也看得清晰了。
“奇怪……”姜寤稍稍倾身,仔细地瞧着那花的模样,“这些花并非大棠所有,倒像是异国之花。”
“而且这些花,生得也实在是……从花瓣到茎叶,怎会如此红,像血一样。”
云之何不解,“怎么了?”
“这空宅瞧着许久无人居住,却有这样一大片花卉,不可能是随意生长,应当是有人精心打理过的。”姜寤摘下离他最近的一朵红花。
“加上这宅内的机关……很可能是为了保护这些花。”
“我总觉着此事没那么简单,兴许这花与那药有什么联系也不一定。”
姜寤把那花用锦帕包裹着,收了起来,“以防万一,先将此花带回去吧。”
“嗯,听你的。”云之何点点头。
夜色寂寥,姜寤一行人匆忙离开了那座空宅。
无人注意,在他们离开后,被摘走的那朵花,原先的位置冒出了一缕血色。
地面上洇开血迹。
就像,人受伤后,伤口流血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