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成春溜到路德的房门口，忐忑地敲敲门，被放进了房间内，看到迎面而来的巨型床榻，也是啧啧称奇。
“我那边就挺正常的，就是小一些，是个女人的房间，有些裙子之类的还在衣柜里。”
触及路德调侃的目光，余成春挺直腰杆，大声表忠心，“不过我是一定不会做其他事情的！”
“你不害怕？”
余成春鼓了鼓自己结实的肱二头肌肱三头肌，骄傲地说：“世界上没有鬼！就算有，来一个，我打一个。”
“行，那你保护我。”路德敷衍地哼了一声。
余成春闻言却简直乐开花，兴高采烈地连连点头，看不见的狗尾巴摇得飞起。
两人稍微整理房间，在地上发现了几个碎裂的相框。
老式照片已经发黄，都是同一个戴着眼镜，眼神阴翳的青年。
照片中的青年身着西装，紧握手杖，或坐或站在白色的幕布前，身后是一些塑料布景，在那个年代还算罕见，应该颇有地位。
余成春鄙夷道：“看这人浓眉大眼的，竟然偷偷在房间里干这种事！”
路德故意不解：“怎么了？”
余成春压低声音：“他把床建得这么大还能做什么，一猜就是聚众银乱，没安好心！”
路德更奇怪了，疑惑道：“不可以吗？”
余成春瞠目结舌，瞪着开放的外国人，急得直摆手，“不能不能不能，这怎么能行！”
末了，又担心路德被人骗，红着脸小声说，“这种事只能和喜欢的人做，其他人说的，都是骗你的，你别答应他们。”
路德凑近余成春红彤彤的耳朵，快要贴上去才轻声问。低低的气息轻抚过耳廓，给他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痒麻，神经回路中的电流随着脊柱而下，浑身都燥热起来。
“谁都不行吗？”
余成春似乎想到什么，脸涨得更红，吭哧半天，不说话了。
路德见这呆子傻的可爱，忍不住逗了又逗，看着他窘迫难耐的神色心里发笑，红唇吐出的话语也不由得更加露骨。
“我很相信你的人品，要不，你今晚陪陪我？”
路德性情恶劣，由此可见一斑。
他最喜欢看别人抓耳挠腮，心驰神往，然后被狠狠拒绝的窘态，从天堂落到地狱，对他而言是最极端，最好看的变脸表演。
余成春从原地窜起来，却没有像他预料的那般迫不及待地答应，反而再次对路德嘟囔了几句珍重慎重、洁身自爱的劝说，然后就快步逃出了房间。
看那样子，有点迫不及待，像是身后真的有什么鬼怪追赶一样。
路德登时从心底涌出强烈的胜负欲，急切地想找这假正经一决高下，看他还能装到什么时候。
可惜，眼下还有更要命的事情需要解决，他扫了眼最肮脏的床铺，唉声叹气。
虽是层层床幔遮蔽，下面的床褥却仍然破烂。那最外层的被罩已经近乎糜烂，原本黄色的蚕丝被褥历经数十年的历史积淀，已经全部被尘土、霉斑遮盖，形成大团大团肮脏的污渍。原本的布料脆化，轻轻一碰就掉落不少碎屑。
奇怪的是，经过仔细查看，路德并没有发现昆虫的痕迹，甚至在阴湿环境中常见的潮虫都不见踪影，似乎此地除了霉菌外，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生命的迹象。
他将原本的布料、填充物之类的全部拢在一起，扔进角落里。
转身查看房间东侧立着的黄花梨木方角衣柜里是否还有干净的被子时，一个方形的漆器盒子随着路德拖拽的动作滚落出来，扬起一阵玎玲的脆响。
那浑圆润滑的音质深邃而沉静，像是千年古刹的钟声，古朴典雅，禅意悠然。
这声音竟有静心凝神的功效。
路德轻轻打开盒盖，里面的事物也显现出真容。
是一盒带着浓厚绿意的玉质怀古，也叫做平安扣，外形圆滑，中间有孔，符合古代文化中“中庸之道”。佩戴怀古，寓意出入平安，可以祛邪免灾，养护身体，是赠送给至交的礼品，但是一般不会用于收集，更不会攒这么一盒。
他捡起一个拿在手心观察，那怀古只有钱币大小，价值不菲，绿中带着些许紫色，格外通透、润泽。透过日光，其身甚至隐约透明。
路德将盒子原样放好，只留一个在手中把玩。
没等他思考清楚这怀古的作用，早就跑走的余成春去而复返，手里还抱着一大叠被子。他大步走进来，一张俊脸还紧绷绷的，见到路德也没说话，放下被子就又要转身离开。
路德轻轻牵住他的衣角，明明没怎么用力，余成春却直接站定，只不过还梗着脖子，不肯回头看。
路德知道这呆子其实只是在害羞，内心憋得快把自己笑死，面上却仍不露声色，做出一副受伤不已的样子，假装讨好道：“你怎么了？是我做错了，不要生气好不好？”
余成春一下子急了，手忙脚乱地回过身，辩解道：“我没有生气！我只是，只是……”
“总之，我们这里的情形很不一样！大家都很纯粹，那种事，那种事不是开玩笑的！”
路德答应了，调整面部肌肉，原本低落的神色渐渐放晴，夕阳的余晖撒进屋内，一抹光晕正好落到他的脸上，美人翠绿的眼波流转，又是一种自带韵味的风情。
两人拉拉扯扯间，房门再次被叩响。
进来的是李叔，上楼来送各人的晚餐。
见到两人都在路德房间纠缠嬉闹，李叔脸上闪过一丝不愉的神色，转瞬即逝，让路德几近以为自己眼花。
“二位既然都在，那就把你们的份额放在一起吧。”
余成春忙上前接过李叔递来的袋子，高兴地连声道谢：“谢谢您啊李叔，真是辛苦了，剩下的交给我吧，您先回去休息吧。”
那中年人抬起胳膊，避开余成春伸过来的手，看向路德。
“住的可还舒服？”
路德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余成春倒是积极道：“还行吧，您那边怎么样？需不需要我帮忙？”
李叔摆摆手，随即转身离开，顺带着关上房门。
余成春愣了一下，也没在意，对着路德道：“李叔人真不错，面冷心热的，明天咱们去帮帮他怎么样？”
路德嘲讽道：“那也得人家乐意才行，我看你还是别过去添乱了。”
余成春反驳：“怎么会！在家里都是我干活，我技术很好的！”
路德知道这人没听懂他话里的含义，也没有强求，只是说：“上楼的时候邓老头说的那些话未必全不可信，这荒郊野岭的，确实不怎么安全，你晚上还是小心点。”
余成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扒拉过一架香案当作餐桌，放好袋子，取出来一些递给路德，吃完便回到自己的房间。
——
黑夜降临，寂静悄然弥漫，深山密林中更是静谧无光，连星星都暗淡了颜色。
午夜十二点，一阵鬼哭狼嚎的惨叫再一次将路德从睡梦中吵醒。
路德气愤不已，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他摸索片刻，爬下床，准备好好向肇事者理论一番。
未成想，还没等他走到门前看个究竟，房门就被一股巨力撞飞，狠狠拍在墙上。
一个漆黑的身影快速窜进屋内，绕过门边的清瘦身影，行事果决，目标明确，迅猛如飞，哧溜一下钻进了路德的床幔里。
路德被这突如其来、毫不客气的人影震撼了一秒，快步冲到床边想把人赶出去，掀开被子，就见到余成春拱成一窝蜷缩在床上，委屈地缩成一个圆团的球，一双狗狗眼瞪得溜圆，甚至还隐约有泪花在眼眶中打转。
路德好笑地挤兑他：“怎么？不是说不害怕吗？”
就见余成春一个猪突狗进，猛地探出身子，一把攥住路德的腰，将人搂到床上，滚进床的最里侧。他手忙脚乱将路德护在身下，一手轻轻捂住路德的嘴，一边小声快速道。
“你先别说话！这宅子里真的有鬼！就在我房间，小心别把她引过来了！”
本是十万火急的危急场面，路德的关注点却完全跑偏。
身上的青年热气蒸腾，一股股暖流随着紧贴在一起的身躯传递到路德身上。
但是远远不止这些。
青年坚守了他曾以为的甜言蜜语，即使自己害怕得要死，仍然将他完完整整保护起来，用肉身形成一道坚韧的屏障。
两人挤成一团，在床上等待许久，也没见到所谓“鬼”的踪影，只听见破了个口子的窗户嗤嗤灌风，捎来阵阵蝉鸣以及雨水打湿过泥土的芬芳。
再也无法抵抗渐渐袭来的困意，路德倚在余成春的臂弯中昏昏欲睡。
半梦半醒之间，一阵期期艾艾的哭声若隐若现。
余成春吓得头皮发麻，手臂一紧，好悬没把路德勒死。他呜咽一声，一头扎进路德的颈边，假装自己是鸵鸟，看不见听不见。
路德听到这翻动静，反而精神起来，安抚地拍拍身上瑟瑟发抖的青年，抬腿就要往床下跑，想看看所谓女鬼的真容。
余成春手脚并用扒拉住胆子大得稀奇的外国人，叠声哀求：“哥！哥！你别走啊！太莽撞了，万一那女鬼害人怎么办？”
路德整个人被缠住，动弹不得，只好歇了往门外跑的心思，探头向外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