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静悄悄的，卞春竹醒来的第一幕便是熟悉的床顶，捂着还有些迷晕的脑袋环顾四周，心已经死了一半，她果然还是回来了。很快手上的桎梏感就让她觉得不对劲，目光下移，她的左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套上一条有她胳膊粗的铁链。

恐怖如斯。

卞春竹挣扎好久都没能将它挣脱落，气得想用牙咬它，梦回在幽州的时候，苏朝又把她当狗了是吧。折腾好久没有用，她站起来转了一圈，发现仅限她在屋内活动。

也怪她，忘了苏朝本性是一个怎样的人。早知道就给他下点药再说。

说是这么说。她身上只有最猛烈的那种，这药下去人不死也半伤，她躺在床上闭眼假寐，待苏朝来了预备给他一壶喝。

然而苏朝不知何时靠近她，只安静的盯了她好久，她只能无奈睁开眼瞪着他，手心握着的药粉许久都不舍的向他洒过去。

“苏朝，你不能这样对我。”她双眼呆滞，想哭。

苏朝没有回答她，拿了热帕子，为她擦手擦脸，很仔细，像在擦瓷娃娃一般。

“我跟你说话呢。回答我。要把我锁到什么时候。”她故意收回手。

苏朝抬起他好看的眸子，盯得卞春竹有些发慌，“锁到你不会跑为止。”

“我不会再跑了。你放开我。”

“你的嘴惯骗我。”苏朝嘲讽道。他故意将她遮遮掩掩的那只手掰开，不言不语的将药粉一一擦拭干净。随即又将她身上的药都收了。“你如此不乖，那以后便和我一个人接触就够了。”

苏朝说到做到，鲜少有人能接触她。而午饭晚饭，苏朝总能从百忙中抽空回来和她一起吃。而晚上，他选择直接和她睡一起。

“我们早就这么做过，不是吗。”苏朝亲昵的朝她脖颈一吻，然后稳稳的抱紧她，“你不喜欢认亲，我们就不办了。只要你应该永远和我在一起就好。”

卞春竹从一开始的面红耳赤到后面的生不如死。比起这些，白日里无人与她说话，才是真逼疯她的招式。

她盯着粗链，陷入迷茫。

唯有摆饭的时候，她才能见到几个下人，外头的青葱的绿叶不知何时已经落光，她发愣的问道，“如今是什么时候了。”

下人平常被吩咐不许和屋里这位美人说话，迟疑了半天要不要回答，最终还是低头。“还有个把月就要入冬了。”

苏朝这个杀千刀的竟然关了她三个月，委屈顿时溢了上来，她转头便瞥见桌子上忘了被收走的小剪子，默不作声的收到袖子里。

夜里。破天荒的苏朝并未归来，直到深夜，他才一身酒味醉醺醺的归来，怕吵到她，沐浴后闻了闻身上的味道才进屋。看到屋内的人，他的心才落了下来。过去的三个月。他每时每刻都担心回来看不到人。

他半蹲在床头，从被子里拉过卞春竹的手贴在脸颊，有温度的手让他的冰冷的心稍微暖和了。

“我只有你了。”

或许是醉了。苏朝此刻异常的乖顺，痴迷的望着卞春竹。“今日，太子登基了。你讨厌的沈陵已经削为平民，流放南蛮，对他这类人，这样已经生不如死。苏文成在幽州自刎，我母亲也离开京城去静养。沈匡悳死前说我不会有人爱。可是，春竹，我还有你。我还有你。”

卞春竹并未睡着，从头他进来的那一刻便醒着。另一只手的剪子被紧紧握着。

她猛然惊醒，甩开苏朝的手，朝他刺去，苏朝虽醉凭感觉偏头而过，刀刃在他的颧骨留下一道口子，血迹蜿蜒而下。他的眼神逐渐回笼清明，凝视她手中的剪子，久久没有说话。

卞春竹大口喘气，见苏朝只是将她手中的剪子取过扔了，拿着手帕仔细给她擦手，不顾脸色的血一直流，她又崩溃了。

“放我走。”

“不可能。”

预知卞春竹还要说出伤人的话，他轻轻的捂住她的嘴，“你现在不冷静，说什么，我也不会听的。”

他处理好自己后，强行拥着卞春竹入睡。

“我们在一起不了。寅王的三儿子不是因为意外死的，是我找人杀了他的。你若是不放我走，我在这里生不如死，不如让寅王杀了我。”卞春竹冷冷说道。

苏朝没有她预想中的诧异，只是落在她额头一吻，“谁都杀不了你。”

“那你最好一辈子让我一辈子都见不到沈慧。”

“你就这么讨厌我。”苏朝朝她脖颈咬下去，迫使她发出一些难堪的声响。

卞春竹涨红了脸，吭声，“讨厌。”

“那就讨厌我一辈子好了。”

又是一夜春宵苦短，苏朝要上朝，只能小心翼翼将卞春竹从怀里抱出，穿衣时，他踩到昨日被他扔了的剪子，陷入沉思。

上朝时，人人都对他脸上的伤好奇探究，但没有人敢来问他为什么。唯有新皇琢磨出点一二，他算看透了苏朝这头倔牛，不管那女子到底什么身份了，恩许他近期内完婚，冲一冲喜气。

若是先前，苏朝或许会觉得本该如此，但今朝，他告谢后，却有些不确定了。

三个月后的春竹已经会拿剪子伤他了，那再之后会不会伤害她自己呢。

巨大的空虚裹挟着苏朝，站在路口开始徘徊。

他早该知道不是吗，她从来不是随意向谁低头的人。

“苏大人。”

今日他没有坐轿子，徒步而行，刚出了宫门，就听见有人追着他来，他侧目，在脑海里回忆了半天，终于记起这个人是谁，脸色顿时臭了几分。

“有何要事。”

俊霖先前见过几次这个大人，每次都没啥好脸色给他，他也就不在意了，毕竟当初也是他将他从沈陵手上救下来。眼下他预备和明澄离开京城，他不知晓卞春竹是背着苏朝跑的，也不知她已经被苏朝抓了回来，只道是苏朝对卞春竹真无想法。

“我不久就要离开京城了，或许不会再回京城，有些事情，我想了想还是要告诉苏大人您一下。春竹姑娘当时不相信你死了，为了确认你的死讯，冒着被通缉的名头进了京，她听说你的尸首被扔在乱葬岗，在那找了一夜。我不知道您怎么想的，春竹姑娘确实为您付出了很多。我说这些只是觉得你们不该错过。虽然她此刻应该已经离开汴京了。”

苏朝站在原地看着这个莫名其妙的人出现又离去，缓过神，后知后觉，当春竹知晓自己没有死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

他苦笑，苏朝啊苏朝，你自诩看透天下人的心，却连最喜欢的人的心都不曾看破一丝一分过。

回到丞相府，他不管不顾的从背后抱住卞春竹的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为了我做了这么多。”

卞春竹背影一僵，皮笑肉不笑的，“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我天生命贱，就是给人欺负。还得是心甘情愿的那种。”

面对卞春竹的讽刺，苏朝脸色一白，但手仍抱着她不放，仿佛他一松开，人就会消失。

“放开。你都把我锁成这样了。我还能跑到哪去。”卞春竹本来就烦。

而苏朝自那天后，除了不放她离开，为她弄来许多稀世珍宝，甚至叫来戏曲班子为她一个人解闷。但换来的是卞春竹的日渐沉闷与不开心以及暴躁。

入冬后，白皑皑的一片。

苏朝归来见屋内发生争吵，给婢女使了眼色让她先出去，自己蹲下来处理春竹摔碎的碗，防止她被扎到。

他走到床边，习惯的圈住她的手，明明每天都换着花样让她吃饭，却还是瘦了好多。

“今日我们出去走走。”

听了苏朝的话，卞春竹半死不活的样子才开始有了几分生气。

她太久没有踏出这屋子，雀跃了几分。

苏朝的话梗在喉结，上下微动，还是没开口。

今日下雪了，恰逢五香卷带着一堆人在打雪仗，转身看到大人带着卞春竹出现，竟有点恍惚。大人对卞春竹的看护要紧程度是连他也不让接触的程度。有时候，他都觉得当时柳姑娘所说的话是对的。

卞春竹兴冲冲的加入他们一起玩，而苏朝只在一旁默默的注视她，这一日的笑颜比过去的几个月都要多，莫名的烦躁，然下一刻，雪球的冲击就到了他的身上，他愣神几分，抬头望去，卞春竹铆足了力将雪球泄愤似的朝他扔来，一个，二个，接连不断。

下人本来玩得开心，见她这样都吓得不敢说话。

而苏朝呆住的原因，只是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他喜欢这样鲜活的卞春竹。

半晌，他突然笑了。

“大混蛋。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而卞春竹觉得并不解气，许久没用上的粗俗话语也并用上。

“笑什么笑。我有那么好笑吗。你们该死的当官的。以为自己有权就可以为所欲为是吧。很好玩吗，我是人啊，人啊。”雪球赶不上她扔的速度，她一个冲刺，将苏朝撞到在地，跨坐在他腰上，朝他脸上开始招呼。

周围惊呼，纷纷要上前来拉开他们，苏朝手一抬制止了，五香卷默契的让所有人都退下，只剩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