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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自恨罗衣(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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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笑非笑,眼里满是无端痛苦,看得直教李淑人难受。

她也欲言又止,最后只得缓缓问候他:“你可还好……?”

董升没有答李淑这话,自顾自说:“你凭什么……”

李淑不明白这话意思,皱眉又要再问,董升再一次厉声打断她:“你凭什么身份——来查此事?!”

他的问话里掺杂着无边苦涩,倒把李淑有些吓住。

她一时间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出自己的身份。虽已被人知晓是女儿身,但好歹也算个皇嗣。

意外地,董升却并没有要她答话之意。他低垂了眉目,落寞着似自言自语:

“我这残体,便是于临绍七年所致。”

说着,他又涩然阖眼,轻抚着僵硬的左腿:

“学生啊,是最容易被人拿来当刀子使的下贱物……”

“他们徒有一腔热血,却没有一颗清醒的脑袋。”说着,董升似想到什么,凄然一笑。

李淑默然看他,张了张唇,终究是无话。

这似曾相识的话语,她……好似也听谁也说过一般。

董升抬眼,终于是正视了李淑——

“纵你是背后有势力,”董升也猜到李淑身份非常人,仍旧是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总会有人胜过你的,你……”他沉了话语,“你凭什么呢?”

李淑思及许多,想到李玥,想到沈嵇,忍不住回应:“道义存于天地不朽,总该是应当的……难道这世间就无一人能够将其伸张吗?或许我做不到,但后来者千千万万,总会有的。”

董升眼中闪过一丝意外,许是见着李淑身处弱势,竟还有着一丝可贵的仁心。

但他仍旧是将冷水泼下:

“我当初,亦是你这样的想法。”

回忆往昔,他眼里渐渐失了那股子不甘,眼神终于只剩下了黯淡。

“鹿山书院的学生,何其清高啊……”董升怅然,“先太子因贤名过甚,为皇家所嫉妒,百姓不平,书生们更是不平。”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古儒的教义只能是当纸片读,不能当真的。”话毕,董升望了一眼那陈旧古朴的书架,终是道出往事:

“太子既没有把柄,奸佞为博皇帝亲近,自造流言,而学生们便是这火上之油。”

李淑被这话弄糊涂了,只疑惑着看着董升。

“中书令程过之,便是这一切的推手,是祸害书院祸害学生们最大的罪人。”董升面色平静地吐出这话,却是猛地将李淑惊起。

她嘴唇微动,想质问董升,却被无由噎住。脑海之中亦是立刻便想到了程著。

虽她不熟朝政之事,却也对一些名臣偶有耳闻。

程过之不仅是皇帝的臂膀,亦是桃李天下的大儒名师。鹿山书院,也因着程过之曾在此地讲过学,而传为一时美谈。

学生……书院……祸事……李淑不知该如何联想这一切。

董升见李淑心思乱了,莫名越发兴奋,甚至一掌用力把住残旧桌面:

“我这废腿,大概也要谢中书令大人所赐……可惜啊,我侥幸存活下来,没得机会与那书院的三百余学生,共赴无间地狱。”

董升笑得越发放肆,那笑不抵眼底,在淌满泪水的面上,显得越发虚浮无力。

李淑亦不免被他的哀戚所触动,缓了缓神,慢慢坐下。“我们通过书院,只查到当初的惨案中,尚有幸存者。所以才想着寻人……虽不免是大海捞针,但好歹试一试。”

“我也没曾想,竟让我就这么遇着了……”李淑叹息,目光又转向他,仍是不放弃:“就算我们不曾得手,好歹试上一试。若……”她目光流转,安慰着董升也安慰着自己,“若像我与你之间的意外一样,平反一事也让我得了侥幸?”

李淑故意将话说得轻松,可其中复杂,两人却都是心知肚明。

董升听着李淑的坦白,心绪一动。

“皇帝惧怕先太子之贤名,宫中奸佞暗中造势,中书令煽动鹿山学子为太子鸣不平,皇帝因而发怒……”董升一笑,

“于是太子有了谋反的名头,学生们也有了用武之地。”

及至此时,李淑终于是将那往昔祸事,听了个清楚。

心中一凉,思绪复杂涌至一处,但全无头绪。

“这便是你要的真相。”

董升这时候终于平稳了情绪,反倒觉得李淑可怜:

“你既然要这世间道义,我自是好奇,你要如何将这些事情都公之于众。”

民间尚言,虎毒不食子,梁国皇帝却因忌惮儿子之贤名而狠下杀手。

可笑,亦是可悲。

皇家的名声是一回事,程过之授恩朝中多少大臣,前者后辈,数不胜数。其中的利益往来,杀师恩师名,谁又愿意做出头人。

李淑对着董升探究的神色,无所应答。

她卷及此事,本也算意外。本因沈嵇而识道义,因李玥而悟衷心,她涉及这些事情,总是因着意外。

可董升如今却问她,就算她知道了这一切,她能怎么样?

她能怎么样?她只是皇宫之中卑微如草芥的十四公主。

见李淑败了兴子,董升也不逼她回答了。

他看向同样是破旧的窗户,糊纸有些破洞,随着风声呼呼。

外面已隐隐传来鸡鸣声,夜已经了过去大半了。

“且休息吧。”董升起身,挪着瘸腿,一拐一拐出了房门。临关门时,他回望了李淑一眼——

瘦弱的她,此刻顿住桌边,只是迷茫。

**

京兆尹府上,沈嵇一脸郁色,手里捏着空茶杯不住摩挲,也不喝茶,只盯着那茶杯。

府上人也不敢上前伺候,但凡见着沈大人脸色,都恨不得退避三舍。只怕一不小心就成了那手上的瓷杯,将碎不碎。

程著正从牢房中出来,见着沈嵇,只是摇头。

那摊贩是被人打的半死,将那盗书印书等事一一全然招供,对李淑的事情却是死抵说不知。

“人还活着吗?”沈嵇压着心气问道。

程著眼色一跳。他也是怕沈嵇一时气急下狠了手,这才只让牢狱长审问。

“我自去审。”说着,沈嵇放下手里的茶杯,自去了牢房。

那摊贩浑身都是伤痕血痕,残喘着一口气。见着沈嵇进门来,虽是风清月朗的一身,却给人一种地狱修罗般的杀意。

那牢狱长也不敢耽搁,在沈嵇面前,狠喝道:

“再问你一次,你可有见过此人?”说着,将李淑的画像怼到那摊贩面前。

摊贩已不消再看,李淑的画像已在前面的审问中刻进了骨子,哪敢还不记得。他只是摇头,哭已哭不出声,抽着身子说不出话来。

沈嵇拿过牢狱长手里的画像,似是嫌弃上面沾染上些许摊贩血沫污迹,用手细细擦了擦,然后收回到怀里。

他看着那摊贩,面目皆冷:

“既是没见过,便施于抉目之刑。”

狱中几人闻着此言,都是一震,一时间无人敢动作。

审问犯人拷打施刑是一回事,可这……挖人眼珠的酷刑,在狱中是近乎消绝殆尽了的。

摊贩吓得连呼吸也不敢,狱中四下寂静,片刻后才是他急切地求饶声:

“大、大人!我……是真的没有见过啊……”

沈嵇并不看他,见狱中人不动作,扫了那牢狱长一眼。

牢狱长这才拿起旁边的刀器,手颤个不停,也不敢立时上前。然沈嵇在侧,这无形的压力仿佛刀器不是加诸摊贩之身,而是他自己身上。

牢狱长将刀尖对准了那摊贩的眼睛,迟迟不敢下手。

“再是犹豫,你便替他受过吧。”沈嵇凉凉一语。

话落到此,谁还敢不动作。且不说连府尹大人都得听沈大人的,他一个小小狱卒,更是不敢不从。

一刀下去,骨肉剥离声被掩盖在那摊贩的痛苦嚎叫声中,声音近乎刺破耳膜,狱中人皆是浑身震颤,却不敢发一句一言。

那摊贩因剧痛而昏迷过去,狱卒拿来盐水从头浇下,又将人痛醒过来。

沈嵇望着眼前几乎不成人的活物,“你可招?”

“我……不知……”那摊贩只还残存一口呼吸。

沈嵇还欲下令抉去他另外一只眼,程著这时候走了进来。

他目色快速扫过那摊贩,眼中闪过一丝不忍,随即制止了沈嵇。

程著摇摇头,走到摊贩面前,“我们已经找着了你的家人……你与陇炀楼有关?”

听闻此言,那摊贩先是一怔,随即挣扎起来:

“你们别动他!别动……”

他话里都是哭腔,只失了一只眼珠,另一只眼睛也满是伤痕,再流不出泪。

“我唯一的孩子……求求你们……”那摊贩在铁链上无力地反抗了几下,终于是服了软。

程著道:“你的儿子,被人关在陇炀楼……我们已经拿住他了。”

摊贩痛苦地呜咽着,口齿不清听不出字句,只知道他在哭诉。

程著让人给他灌了一口水润润嗓子,因着浑身的伤,他水没喝下几口,全又随着口沫血沫流到身上。

摊贩终于是开了口:“那小公子,是被卖到了陇炀楼何公手中……”

沈嵇手中一紧,程著忙制住他的动作,眼里示意他道:且等这摊贩说完话。

“巷口的书生,是与陇炀楼一伙的……”这话一出,沈嵇和程著面色皆是一惊!他们将盗书的摊贩都抓进来拷问了一番,唯独不曾怀疑过那个书生。

沈嵇自觉懊悔。既是在那附近出事,如何能放过周围一干人等?

摊贩此时喘了喘气,絮絮道:“那楼主拿住我的儿子,让我为陇炀楼办事……”

“那是我唯一的儿子,我的香火,我就是死了,也要留住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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