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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画眉深浅(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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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嵇扶门,使力推了推。如他所料,因着长时间封闭的缘故,咎勿室的门页固着,须得用一番力气。

李淑也回过神来,注意着身后。

楼道暗黑,一时空寂。只闻一道闷声,沈嵇推开了房门。

没有掌灯,室内外皆是昏暗。咎勿室内更是连小窗也无一扇。

沈嵇向她伸手,动作自然似呼吸喝水一般。

李淑睃望他一眼,慢慢将手递了出去。

两人扶衬着,借着微光,勉强看清咎勿室内。

里面确长久无人打理,书卷随意堆叠,地上、桌上、书架上,纸页与灰尘几乎融为一体。空气中满是尘灰味道,蛛网联结,每一次呼吸都受限。

李淑鼻子一痒,连忙用衣袖捂住口鼻,把一个喷嚏扼杀住。

她吸吸鼻子,又忍不住抽了抽肩。

沈嵇从腰间抽出一张帕子递给她,道:“你且用这,在一边等我。”说着,他便开始了翻寻。

既被吩咐了,李淑也不便再惹麻烦。她主动站了一边为沈嵇腾出位置,时而注意着门边。

地上的纸页杂乱,许多尚未成册的记录摆放在一起。因着灰尘遮掩,也因着时间久远,字迹模糊,难以辨认。

沈嵇从书架开始翻寻,所幸之前摆放时有所整理,依着时间顺序,自立国初始,历经几朝,到也算有迹可循。

然则,正到临绍七年,一切全无痕迹。

沈嵇皱眉,又来回细看了一遭,确实自临绍七年后,一切没了记录。

先太子李煦被鸩杀于临绍七年。

再看地上桌上周遭,一切都是散乱的纸页,这又如何可寻?

他回头看了看李淑,摇摇头,正欲言说此事,只见李淑忽地眼色一亮。

她用巾帕捂着口鼻,去到门边的一个不起眼角落。

李淑拿起一个半成册的本子,抖了抖灰,下意识用袖子擦了擦。

虽辨认困难,但几行熟悉的字鼓动了她的心。

“临绍七年四月六日,上闻……有疾……遣中官率医士往视之……”

她惊喜地望向沈嵇,忙向他招了招手。

“在这里,临绍七年记事。”

两人忙翻了一圈周围,周围散乱的书页确都有关临绍七年。从年初至年末,顺序不一,似是被人弃置在这里,未加整理。

沈嵇拾了一遭,手里零零散散已有一指节厚,李淑手里也是一把。眼见得李淑顺着纸页细细翻阅,沈嵇点了点她:

“我们先把这些东西拿出去,此地不宜久——”

正说着,沈嵇忽地止住话,轻闭了房门,拉着李淑躲在门后。

两人面向紧靠,室内空气浑浊,李淑本就有些呼吸不畅,清松木香暂缓了她的不适,气息吐纳皆扑向沈嵇胸膛,惹得他手握纸页的力气又重几分。

门外确实有了来人。

“这驸马来文翰阁作甚?”似是看守文翰阁的宫人。伴随着问话,脚踩木板的声响越来越近,惊得李淑忙抑住呼吸,下意识抓紧沈嵇的衣襟。

另一人回应,“长公主的案子闹得这般大,许是来文翰阁查什么的。”

“可惜,”那宫人忍不住叹气,“长公主与驸马倒是难得一见的璧人,此番事故,真是令……”

脚步声连同言谈声忽地停住,李淑心中一揪——

“主子的事,我们还是不要多谈了……”声响渐弱,一哒一哒的脚步声也逐渐远去。

李淑这才松一口气,手松了沈嵇的衣衫,慢慢退开。

李淑将帔子递给沈嵇,他也会意,忙将手里的纸页堆叠在一起,用帔子裹住。

两人出了咎勿室,沈嵇用衣角捂住铜锁,削弱上锁时的铜扣声。

幸得这里暗光,两人方才逃过一劫。

李淑回望一眼,这才悄步离去。

两人去到侧门僻静处,外面天光大亮,刺得李淑眼痛。她忍不住用袖子挡了挡,被沈嵇拦住——

“衣袖脏了,小心眼睛。你站我身后低头缓缓。”

李淑不作声,乖乖站在了沈嵇身后。

连她自己也没发觉,不知何时,她已经全然习惯了沈嵇的存在。

甚至因着他,再回诏狱,李淑也无初时那般无措之感。

屏蔽了侍卫的看守,两人回到之前处所。胡修不知何时已等候在此了。

不多时,程著也进了屋。原本便无好脸色的他,眼见得屋中没有李淑人影,沈嵇一人倒是自在,冷气更甚。

胡修只顾坐在圈椅上喝着热茶,一脸淡然,程著便忍不住刺他一刺:“不想胡大人上了年纪,脚程倒是快。”

胡修咂嘴,觑一眼程著:“小程大人不如也喝口茶,顺顺气。”

“我不喝,李淑人呢?”

正问着,李淑扣门进来。

她提着裙衫,面色衣饰皆是一新,本还有些新鲜的羞怯,一进门看见程著,眼里的光黯淡下来。

沈嵇自走至她面前,温柔看她。

她面着淡妆,头梳蝉髻。上穿桃红团花抹胸,外搭彩绘朱雀纹褙子,下面配着宝花缬纹浅绛纱裙。一条绘彩轻纱帔子挽在臂间,更衬人静姝可爱。

沈嵇浅笑喃道:“很好看。”

李淑悄然间红了脸,点头应着。

见状,程著胸腔一闷,反笑一哼。

哎。胡修浅酌一口茶水,眼观鼻,鼻观心。

书案上摆放着两人带出来的书页,似已经过沈嵇的整理。

不过比起两人所携,倒是薄了很多。

李淑倒没多想,问道:“玥姐姐所中之毒,可有下落?”

闻这话,胡修倒是放下了手里的茶:

“长公主所中之毒,确为运日。”

随即他又唉声道:“只是……先太子鸩杀之毒,也为运日。这药……只能经陛下下令,才能使法。”

“什么意思……”程著立时懵住。

胡修的话,他自然是明白意思,却有些难以接受。

“再无他法……?”

胡修摇头。

李淑也是茫茫然。

毒药只能经陛下谕令,然陛下不可能毒杀长公主李玥。

“会不会有父皇身边的近侍,偷拿了……”

“不可能。”胡修看向李淑,断然否决。

“运日之毒要是闹大,陛下身边的人都没命活!先太子被诛一案,本就为禁忌,谁人不想活了沾这口腥?”

胡修头痛,案子又陷入了死胡同。

室内几人皆是静默,沈嵇却忽地开口:“运日一毒,倒并非全无法子。”

这话如石破天惊,三人立时皆望向他。

“自立朝以来,被鸩杀者,只有三人。前两者皆是百年前的事了,只先太子李煦于四年前受祸。”

沈嵇面色淡淡,可口中言语却震得三人愣神——

“若是自他死后,取其骨血藏之,也算是一种法子。”

“疯了……”程著只觉荒谬,一把扯住沈嵇领口质问道:

“且不说谁做的此事,那他又是有何预谋,为何要将此祸加诸于阿玥身上,她是何其无辜……!!!”

话毕,程著忽地想起什么,脸色剧变,满是不可置信:

“沈嵇,莫不是你?”

“你沈家因先太子受祸,你欲平反,所以害得李玥……以求引得陛下彻查往事……”后面的话,程著实在不愿再说,脑中产生一些猜想便再也止不住。

手里也觉刺痛般,程著忙丢开沈嵇,他眼里泛上泪意,反抓自己的衣襟,仿佛就此可以抵挡住一些可怕的事情。

胡修更是被这话吓得无所适从,往后跌了几步。

沈嵇的身世他并不知晓太多,可如今被程著一道破,他如何能再坦然处之。

只李淑,眼里也有迷惑,也有震惊,却仍不想把这谋害李玥的祸事,冠在沈嵇头上。

“程著。”沈嵇终于抬眼看他,亦唤他一句正名。

“经年几载,我偶有回忆往昔,念及那些同窗时日,仍觉不过一晌贪欢。我虽身负家祸,却也不至于为此贻害无辜之人。”

“我……”

沈嵇话语沉稳,也着实使得程著一颗心跌坠。沈嵇为人,程著不敢说完全保证,却也自信八分。然他方才那一通激言揣测,着实伤人。

彼时,两人被称为学府双璧。因着沈嵇文善,程著字秀。曾有同窗起兴,以程著字写沈嵇文,倒真传抄一时,使得盛京纸贵。

可因着先太子祸事,两人终是形同陌路。自此,盛京再无文字一流的佳话。

“那沈……大人,是预备如何平反旧案?”胡修忍不住冒出一句。

他没有那些幼稚情谊,只为着长公主这一桩祸事。见程著戳破了事项,此番两人又稀里糊涂搅成一团,实在是烦了。

闻此,沈嵇也不恼。

程著的中伤似一阵清风飘过,不曾给他留下阴影一般。他望向门首,室内阴郁,隔一院天光,大门门首紧闭,却给人一种随时会被人推开的错觉。

“既卷入此事,胡大人便是也脱不了干系。先太子一案实为冤屈,求道义者无辜枉死,为正直者血流满地,我既是谋了这太子少傅一职,自是为铺前路,为辅正君。”

胡修一时语塞。

且不说小太子尚幼,就朝中局势纷乱复杂,凭沈嵇一人?

难。胡修心道。

李淑看着屋内几人,心中滋味复杂。

不知为何,眼见得几人心思都已坦白,她人反而更迷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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