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别人来毁坏其一二，撕破他的伪装，又怎么样呢？
本是打算直接将人杀了的贺兰正，改了主意，直接杀了，是太便宜这个家伙。
所以，下子时，他留了一手，将绫步要了过来，瞧瞧，这个暗卫落到他手里，会是怎样的结局？
太监眼底迸出一抹幽意，瘆人。
绫步该是昏了头，竟想爬起来，颤巍的往外冲，一个踉跄，被太监踢了回去，后仰着倒下。
“想回去？”
回去找找秦王，问问缘由，说说清楚，好笑。
阉人羞辱道：“狗奴才，得到主子的同意了么？”
双手被束，禁了他的自由，也丢了他的魂。
怎么会呢，贺兰正是为了羞辱他主子，那他很该现在就去死，不污殿下的英名。
只是，他还没要做什么，就被一股无端的力量钳制住，他听见戏谑的声音：
“这便受不了了？”
“十七，你的生死契，可是你主子亲自送来的。”这句话嘲讽极了，将卑贱的奴才，连同他的主子，都碾进尘埃了。
所以，秦王还是向这阉人低了头。
绫步胸膛起伏得厉害，想到主子，心底油然生出一股子恨来，带着浓浓的无力感，咬牙半晌，眼眶微微发热。
窥探了暗卫前世记忆的贺兰正，不恼，倒是笑意愈胜，他怎会不知，绫步心底是厌恶阉人的。
于是，手指在绳索上轻触，散落，还了他自由，蹲下身来，仅略施惩戒，赏了两掌。
说到底，还是绫步太过没用，不论是过往，还是现在，他都无法反抗，且要认一个自己所瞧不上的阉人做主子，跪在贺兰正面前，为一个没根的太监效力。
这能怪谁呢？这能恨谁呢？让绫步怪自己吧，也恨自己就够了，贺兰正是不会给他机会解脱的，死算什么？
他要人活着，好好恶心恶心，尝尝别样的，痛不欲生的滋味才好，碾碎了尊严，趴俯在阉人脚下，好好当条狗。
暗棕的眸子闪烁着暗光，一个可怜的暗卫，一个脆弱的十七，装模作样的绫步，会被他把玩在手，逃不出，躲不掉。
只得慢慢枯死，在绝望中狼狈生还，与同僚背行，内心煎熬，最后抽干了灵魂，火烧枯木，化成死灰。
而绫步呢，即使是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之中，他仍保持着暗卫的敏锐，是以，他没有错过贺兰正眼底那可怕的情绪。
他有些理解错了，但也为此深深感到无助，他认为，贺兰正是要羞辱秦王，而他继续活着，将会成为一个耻辱。
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儿，怎要为一个奸宦卑躬屈膝，他虽也是奴才，但绝不是那等子一点尊严都没有的，任由腌臜的阉人磋磨。
会找个机会去死。
头发被抓起，绫步还不知道，自贺兰正踏进这里，就动用了鬼力，窥探着他的内心，每一次与之对上视线，这个太监就获悉了自己内心所想。
“绫步，你可以去死，可是，你的同伴，要如何？”
男人幽沉的声音，冷冽而别有意味，威胁神经，时刻清醒，带着浓浓的狩猎气息，他已然成为草场上待捕的猎物。
“他是叫十六吧？秦王可还在等着他回去呢。”
一股冷意从上至下的延伸，遍布全身，真叫人头皮发麻，连跳动的心脏，都窒息一瞬。
绫步被激起，终是双目通红，兔子似的，还倔强着，攥紧拳头，紧抿着唇不语。
贺兰正唇畔微扬，转而捏住暗卫的下颌，打量着那张脸，又叫暗卫看向对面的刑室，附到人耳边，如恶魔低语，“他就在那，要死了。”
“他只是过来做趟任务，却没想，因你的过失，就要栽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了。”
“绫步，他是你最好的伙伴吧？你最珍惜的弟兄，因为你，要死了。”
他想攻克暗卫的心防，内心世界的崩塌，才是真正的破碎。
他就是一个恶鬼，会惑人心神，想让人一步步，踏入设好的陷阱，迷蒙而假意美好的表面，底下，是万丈深渊，一旦跌下去，便不许再爬上来了。
“你瞧瞧你，前世没做好，自己死了也便罢了，怎的，这一世重来，还要连累了旁人跟你一起送死？你该知道，他是不想死的，还有个叫十八的，在等他回去。”
绫步几乎是一瞬间，脸色苍白到极致，连呼吸都忘了。
恶鬼就在身后，冰冷的身躯，透着刺骨的冷意，周围漆黑，只有一盏烛光，隐隐照射出点子亮堂，将此界分裂，一半阴影，一半明晰。
很冷，就像在苏州的宅子里一样，诡异可怖，是说不出来的恐惧。
他闻到了血腥味，好像是现在才闻到，从对面的刑室里散发出来的，心脏砰砰跳得厉害，就要从胸膛里蹦出。
贺兰正知道......知道他重生？知道他前世？
这个家伙，知道自己带着前世的记忆，潜伏到他身边。
可是，他是怎么知道的？
贺兰正是正常人吗？
绫步心底生出疑惑，下颌的痛感真实，却也冰冷，他到底不能再自欺欺人，因觉着不可能，不信那些东西，就掩盖着，不去想背后的冷意，不揭开可怖的白纱。
苏州的宅子里，那棵奇怪的槐树，连连噩梦的夜晚，异常诡异的红丝......
绫步几乎要被恐惧掩埋，呆滞片刻，僵硬的缓缓转头，看向阉人的正脸。
一下子，立即吓得瘫软跪坐在地，血红的双瞳，这脸色，就是没有一点点人样，他离得这么近了，却还是感觉不到贺兰正的任何呼吸。
惊惧过头，人是失声的，腿脚也软了，浑身都僵硬着，内心疯狂叫嚣着，可也就是撑不出一点力量逃跑。
贺兰正笑着，笑得诡谲，看着暗卫豁然明朗的样子，突然就起了心思。
“怎么，怕我？”
空灵的声音回荡在暗牢之中，地砖变黑，墙壁变黑，绫步被迫从此间抽离，再被拖入其他领域：只有他和贺兰正。
慌乱的绫步，模糊的视线，哆嗦着伸出双手，覆上掐着他下颌的手指，试图从恶鬼的爪牙下挣脱。
可是，不管用了多大力气，都没用，男人的手指如千山万斤顶，悍然不动。
反而，是因着挣扎，被锢得更紧了，即使是果敢勇毅的暗卫，也会因此害怕，感到由衷的恐惧。
于是，有些溃败得四处逃窜，双臂失了方向，伸直了，一味向外猛抓。
贺兰正，从一开始就不是人？他接近的不是人，大概是鬼，妖怪，奇怪的东西，可怕，会吃人！
没有人会不怕，没有人能忽略周身的湿冷之气，阴阴不带人气。
没有人还能保持着镇定自若的假象，一点点都不行，绫步终于恢复正常，眼角滑下惧泪，带着害怕，叫喊了一声。
可也就此一声，立马被捂了嘴，身后的东西带着不耐，“叫什么？”
贺兰正故意吓人，还不让人发泄情绪。
“你叫一声，本监便剁他一根手指头。”
“你叫两声，本监便砍他一条腿。”
暗卫加重呼吸，再漏了一小声，然也是急急刹住，不敢再犯，浑身打颤，显也是怕的，这阉狗不是做不出来。
“绫步，你是条忠诚的狗，你的主子，秦王，今日登门，是来向本监赔罪的。”
秦王......来贺府了？!
来向一个阉人、赔罪？!
可是......
绫步垂下眸，所以，他被抛弃，也是应该的，因为他的失职。
他该是被算计了，夏誉大概没死，是贺兰正换了人。
所以，他的主子，因为他的失职，不得不屈尊降贵，亲自来踏阉人的门槛。
暗卫的眼角有些湿润，可这隐隐的脆弱，只会招来恶鬼的嘲笑罢了，随即是听见啧的一声，讥讽意味十足，“真是没用。”
绫步亦知道这样的难堪不该在阉人面前显露，只是忍不住，恐惧、害怕、难过、内疚，什么都有。
主子的低头，十六的性命，他的失职。
恶鬼就是恶鬼，不会因为暗卫的懦弱而有一丝一毫的心软。
相反，他更有心思，就将暗卫拖拽到刑室，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同僚被凌迟，再看看，他拿到手的生死契，亲自下令，告诉他，将同僚的尸体扔到秦王府大门前，一步步走回来，复命。
那时候，绫步才会懂，踏进贺府，他贺兰正的门内，跪下来，弯下脊骨，真心实意说一句掌监大人千岁万安。
嘁，这才有趣。
手指传来湿润，贺兰正凝目，暗卫正睨着他，双手使力，就像是知道他内心的想法，故要报复他，亮出自己的爪牙，用了撕咬的手段，一副发狠了的表情。
可是，鬼怎么会怕这点痛？尽管是流了血，但还是挠痒痒都算不上，没有感觉。
反倒是令人发笑，惹得贺兰正嗤笑一声，轻易地拂开，反手一掌打在暗卫胸前，叫人身躯一震，吐了血。
而十六是生是死，就看绫步怎么做了。
挨了这一击，绫步但觉血气翻涌，五脏六腑好似都被打歪，肋骨大概也断了，眼前昏昏发暗，一抬眸，见那双黑靴转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