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秀秀给自己和松松各买了一支糖，剩下的钱买了一管蜡，送给竹一千三百七十六。

竹一千三百七十六喜笑颜开：“谢谢仙姑！谢谢仙姑！”，天知道，它最怕开裂了。

两手空空，一身轻松，元秀秀好久没有这样一边吃着糖一边逛街了，心情舒畅，便有了点聊天的兴致。

“松松，有点事想要和你请教。”有求于人，元秀秀跟这只老龟说话的口气都客气了点。

松松正专心舔着麦芽糖：“什么事？”

“你能跟我讲讲南天门吗？”

丁慧真人的北天门她已经见识过了，等级分明，赏罚有序，比起仙家圣地，更像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可是现在这个南天门，却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徐明真人跟丁慧真人截然相反，是完全的“方外人”，南天门也更像修仙的地方，而不是传道授艺的地方。

松松不以为意，随口说道：“就是你见到的样子呗，野林子一个，原本只有我、长青、那口破钟、还有徐明真人，现在又多了一个你。”

看来这只老龟也在金雀山待了许久了，元秀秀问：“你也是徐明真人的坐骑吗？”

松松脸色一变——“我呸！”他气得差点把糖扔了，“我能和那只臭鸟相提并论？那毛头小子乳臭未干，也敢骑到我头上？？”

元秀秀着实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它说的“毛头小子乳臭未干”就是徐明真人，这个说法倒新鲜，她好奇地问：“松松，你到底多大啊？”

“我——”小童眼珠一转，“我不告诉你，你拜我做师父我才告诉你。”

它个子虽然变小了，呛人的口气却还和做老乞丐时一般。元秀秀想笑，南天门人真奇怪，个个都爱装大，宁洛这个样子，松松也这个样子。

“那你也是文灵天尊留下的吗？”宁洛是上一代天尊传下的法器，保不齐这只暴脾气老龟也是。

“——我呸！”松松吐了第二口，“那老匹夫，跟我有何瓜葛？！”

好嘛，这次直接喊老匹夫了。元秀秀暗暗咋舌，不知这只老龟是何来头。

松松骂完徐明真人、又骂完文灵天尊，自己气顺了些，主动开口道：“你不知道吧？现在天枢宫里那些人，明光仙子、碧螺仙子、丁慧真人、甚至已经飞升的文灵天尊，他们从前跟你一样，都是肉体凡胎的凡人，只是得了一些机缘，点亮了灵核，再修炼几十年、几百年、才能炼出一条仙髓。”

元秀秀久远的记忆被唤醒，当初她刚到平安镇上，遇到的歹人赖安也是这么跟她说的，看来至少这点，对方没说假话。

“但是吧，徐明真人不是。”松松脸上浮起一丝愤懑，“他是出生时，就带着仙髓。”

元秀秀一时没懂，懵懵地问：“……所以？”

“你怎么那么笨！”松松急了，气呼呼骂道，它一点都不想说徐明的好话，“所以，他是一个天生的‘仙人’，明白吗？！”

元秀秀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那少年真人总是神在在的，一副游离尘世外样子。

“洒家原本在东海里自由自在……”松松的肉脸鼓成一个球，看起来郁闷得不得了，“有天徐明真人驾鹤路过，我看长青那只臭鸟不爽，和它厮打起来……结果一时不查，就被他收了。”想到这段经历，他依旧悲愤异常，拼命跺脚骂道：“卑鄙！无耻！下作的小人！若非他是这种天生灵物，洒家怎会败于他的手中！我呸呸呸！！”

徐明真人卑鄙无耻下作，元秀秀一点没见到，倒是觉得他不谙世事到愚蠢的地步，“可是如果他这么厉害，为何天枢宫现在是丁慧真人掌教呢？”

“这你又不知道了吧？”松松嘿嘿坏笑道，“徐明这小子，本事太大，脾气又怪，性子又懒，每年给朝廷祈福除祟、登坛说法这些事他全做不来。请他出山的必然是危害江山社稷、人间太平的大事。所以他整日整日窝在南天门，多少年都不下一次山。如果要他执掌神宫，从进宫面圣礼仪到今天买多少菜全要过问——”松松捂着嘴偷笑道：“恐怕他会当场拔了自己的仙髓，自杀给你看。”

元秀秀：“……”

松松和宁洛不同，宁洛对徐明真人又惧又怕，松松却可以毫不在乎地背后议人是非。

但虽是在说坏话，语气中又能听出亲密和袒护。

元秀秀莞尔，松松嘴上骂着卑鄙小人，心里却对徐明真人偏爱得很啊。

“这么多年，你是他收的第一个徒弟。”松松狐疑地上下打量她，“若不是你天赋异禀……难道是他那天吃错了药？”

“这有什么奇怪？”元秀秀得意地反问，“当初你在阴山村，不也要我认你做师父么？——你刚刚还要我认你做师父呢。”

“我呸！我呸呸呸！”松松除了呸，也说不出其他反驳的话来。

而此时南天门上，一群傀儡正在忙碌。

盖房、造屋、修桥、弄院……林子里原本种着的桃李杏树都被移栽到了别处，空出来的地方仿照山下人家制式，迅速造起一屋一院。桌椅板凳、锅碗瓢盆，各种生活用品也从北天门库房里搬了过来，窗户上贴了烟绿色的纱罗，床褥上铺着洁净的麻布。

厨房是另起的，烟囱灶台，柴房碗柜，一应俱全。

院子里还贴心地挖了一个蓄水池，从山上引泉水到此，免了每日挑水的麻烦。

徐明真人在一旁看着，神色颇为好奇。

碧螺仙子戏谑道：“你以前从不知晓，凡人是怎样生活的吧？”

徐明摇头：“确实不知。”

当年他尚在襁褓中便被抱上金雀山，记事起便一人生活在南天门。十八岁时开了天眼，从此便有如浮云一般，不饥不渴，不老不灭。长青载着他飞过山川湖海，脚不沾尘。同修的北天门弟子，丁慧师姐，看他也总像隔着一层云雾般，冷淡疏离。

于是徐明便不再下山了，就算现身人前，也要用障眼法掩盖了自己的身形容貌。既然你们不想看到我，那不看就是。

南天门只有他一人，无牵无挂，倒也逍遥自在。矮石为枕，软草为床，树冠为顶，眼睛一闭就能安睡。

后来是文灵天尊看北天门造的如此气派，南天门却一无所有，才让人修了间茅庐，命他不要再露天席地，不成体统。

所以元秀秀刚上山的时候，他根本没想过这是个凡人，会有饥寒病痛，会要更衣洗漱，更没想过这还是个女孩子，连个遮身的地方都没有，多有不便。

徐明叹了口气：“仙子，还有那些地方需要改，请你指教。”

“全盘改成山下的样子，也不太可能。”碧螺道，“南天门福地洞天，不宜大兴土木。我看元秀秀也不是胡搅蛮缠之人，辟一块地方，让她能生火做饭，沐浴更衣，也就够了。”她有些无语地摇头叹道：“虽然听泉瀑布是金雀山灵根所在，采纳日月星辰精华，但终究阴冷偏僻，你——”她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怎么能让一个女孩子睡到那种地方去？”

徐明只好继续道歉：“我确实没想过。”

碧螺仙子难得在他这里占到上风，心情爽快不少：“此事也不是什么难事，再过一时半刻便好，定能在她们回来前完工。”说完，戏谑地朝徐明眨眨眼：“真人这次如此上心，是准备今后效仿北天门，打开山门，广纳弟子了吗？”

徐明扶额：“别再拿我说笑了。”

收一个徒弟都这么麻烦了，收一群徒弟，不如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