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晔十分了解今上与温太后，以致于他们随便一个微不可察的小动作，赫连晔都会秒懂其中的内涵。

赫连晔确信无疑，如果今天他不在这里，怕是只能给唐绾妆善后收尸了。

故而，赫连晔理解了，唐绾妆不嫁入天家是明智之举。

“皇祖母，父皇！”赫连晔捉着唐绾妆的手，拉到桌上，期间，唐绾妆挣扎了几次，赫连晔的大手紧了又紧，如视珍宝般抓紧了唐绾妆的手，“妆娘肚里的孩子是我的种。”

此语一出，在场所有的人，包括唐绾妆都吃了一惊。

听到赫连晔的话，汤仕承吃惊的点是赫连晔色迷心窍了吧？

温太后吃惊的点是赫连晔竟然有后了？

今上则是亦喜亦忧，如果唐绾妆真的怀了龙种是天家的大喜之事。

如果仅仅是赫连晔一厢情愿的蓄意偏袒，他该怎样除掉唐绾妆？

在不伤害赫连晔的情况下除掉唐绾妆，目前看来很难操作。

唐绾妆眼睫微颤，飞速恢复如常，她以为赫连晔这是为她背锅呢，可是假的真不了，哄得了一时哄不了一世。

就算这里没有现世的DNA亲子鉴定，但是等到孩子们长大了，一张张与赫连晔毫无瓜葛的脸还能瞒得了谁？

“今上，太后娘娘，汤御医，靖王喝醉了，他的话，你们别当真！”唐绾妆不想因为高攀掉脑袋，也不想自欺欺人，她腹中崽崽们的生父是那个花魁小哥哥，不是赫连晔。

唐绾妆一表态，今上沉不住气了，冷声叱问，“靖王，到底怎么回事？”

赫连晔无奈地轻笑一声，“父皇，儿臣没醉，儿臣说的话句句属实，妆娘与儿臣有过夫妻之实后遭遇了意外，她失忆了，忘了一些我们之间的事情，都怪儿臣没有照顾好她，你别为难她。”

今上一眼不眨地盯着赫连晔，赫连晔眼里的浓郁愧疚呼之欲出，依据今上对赫连晔的了解，赫连晔没有说谎。

今上一秒心花怒放，赫连晔有后了，那他这个孤家寡人岂不是要当爷爷了？

温太后也信赫连晔的这番说辞，一颗如潭死水般的心活了起来，在胸腔里哐哐乱跳，要破体而出似的。

按捺住一腔狂喜的心绪，温太后微绷着脸，一番话理所当然。

“晔儿，你与唐绾妆相亲相爱是喜事，唐绾妆怀了龙种更是喜上加喜，不过，天家血脉至尊至纯至贵，不容玷污混淆，该有的验证自是少不了。”

赫连晔俊眉蹙起，汤仕承那个绝活儿，赫连晔听闻过，他了然唐绾妆自始至终只有他一个男人，汤仕承那个绝活儿再灵验，也验证不出来唐绾妆不贞不洁，只是……

看看埋着头的唐绾妆，再看看温太后，赫连晔有些发愁了，“皇祖母，孙儿皮糙肉厚的，那点疼痛算不得什么，只是妆娘她……最怕疼了，她一疼就哭个没完，哄都哄不好，孙儿看不得她的眼泪。”

那晚，初次后，唐绾妆一直哭哭啼啼的，赫连晔记忆尤深，当时他慌了手脚，各种给不管用，各种哄也哄不好。

今上与温太后都是过来人，了然赫连晔这是撒狗粮不自知。

今上郁沉的脸色早已放晴不自知，他想，敕封唐绾妆为天香郡主已是天家无上的荣宠，唐绾妆却要求秘而不宣，如此，唐绾妆会稀罕一纸赐婚圣旨？

但是除此之外，今上真不知道怎么哄好这个嫡长媳！

温太后笑容可掬，自以为然地抛出一个哄诱大礼，“绾妆，如果你配合汤御医验证一下，哀家厚颜向今上讨要一块免死金牌，只要验证出来你怀的是晔儿的龙种，那块免死金牌赐给你，保你余生无恙，寿终正寝。”

今上轻然颔首，“准！”

被温太后点名了，唐绾妆不得不抬起头，一双雾气蒙蒙的桃花眸盛满忧色。

“太后娘娘，我已经说过了，我怀的不是靖王的种，我可以配合汤御医验证，但是结果出来后，你和今上别因为失望砍我的脑袋。”

温太后与今上相视一笑，笑意不达眼底，如果，如果验证的结果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他们不会砍唐绾妆的脑袋，只会把人碎尸万段。

赫连晔看懂了今上与温太后的眼神，一把将唐绾妆抱放在腿上，将人拥入怀中，轻声哄，“妆娘莫怕，真的假不了，都怪我没有照顾好你，不然你就不会失忆了。”

唐绾妆面对着赫连晔，眸角余光左右一扫，确定没有人看得见她脸上的表情。

“我没有失忆，我装的，你不是知道了？你干嘛？这么恨我？想玩死我？我杀了你亲爹？”唐绾妆粉脸含霜，一顿唇语输出。

赫连晔神色温柔缱绻，他与唐绾妆的缘分真是奇妙，妙不可言……

当初，他以为唐绾妆怀了野种，玉重楼曾问过他，要是今上与温太后知道了怎么圆。

那时，赫连晔说让他们怀疑唐绾妆怀了他的种，那时，赫连晔真没想到唐绾妆就是那个姑娘，更没想到唐绾妆怀了他的孩子。

吴嬷嬷得了温太后的授意，将一只水碗放到赫连晔面前的桌上，点上一支蜡烛，然后侍立一旁。

“汤御医，开始吧！”赫连晔声线平淡无波。

“是。”汤仕承应着，从袖袋中先拿出一包白色药粉，往水碗中倒了一些，然后拿出一包银针，挑了一根细长的，在烛火上炙烤片刻备用。

“靖王，请伸出左手！”汤仕承神色恭敬地提醒。

赫连晔配合地抬手，张开手指。

汤仕承捏着赫连晔的无名指，熟练地取穴下针。

滴答……三滴殷红的血落入水碗中，一片血雾漫开。

唐绾妆看着这一幕，后知后觉，这就是小说中神乎其神的滴血认亲吧，从前，她做梦都没想到这种剧情会落在她的身上。

逃不掉，躲不过，唐绾妆伸出左手，闭了眼，倒不是她多怕疼，而是不想看见她的血与赫连晔的血不融。

汤仕承看着唐绾妆如玉无瑕的手指，取穴下针那刻分了神，但觉自己像个面目可憎的刽子手，手一颤，银针扎歪了。

“啊……”唐绾妆吃不住疼，尖叫了一声，扭头扑入赫连晔的怀里。

赫连晔心疼极了，轻柔地拍了拍她的后颈以示安抚，继而挑目，那凌厉如刃的视线锁着汤仕承。

顶着一脸冷汗，汤仕承再次取穴下针。

滴答……唐绾妆的三滴血落入碗中，活了一般翻腾着，肉眼可见地融入赫连晔的血中，转眼间两人的血融为鸭蛋状。

今上与温太后早已按捺不住，早已溜达过来一眼不眨地盯着，此刻，两人看着碗里的血色圆团，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

“好，太好了，哀家要抱曾孙了！”温太后喜不自胜，说完就笑个不停，笑得呛住了，咳嗽起来，吴嬷嬷慌忙拍背顺气。

唐绾妆一下懵了，但觉太不可思议了，怎么会这样？

今上龙颜大悦，当即写了圣旨，赐了唐绾妆一块免死金牌。

一切都在赫连晔的意料之中，他将唐绾妆那根挨了两针的手指放入嘴里，怜惜地抿了好一会儿，声线温煦询问，“妆娘，还疼吗？”

“不疼了。”已经看了好几遍那墨迹未干的圣旨，摸了好几遍那块免死金牌，唐绾妆还是觉得不真实，咬了咬唇也觉得不怎么疼。

“靖王，我是不是在做梦。”唐绾妆小声这样问，好像人只有在美梦里才能事事称心如意。

“妆娘，不是的。”赫连晔大手轻然掐起唐绾妆的腰，扶她坐了回去，给她整理了一下不太褶皱的裙子。

吴嬷嬷一直给温太后递眼色，然温太后与她不在一个频道，老人家定定地看着唐绾妆，痴笑着喃喃自语。

“唐绾妆真是个好孩子，善良聪慧不说，竟然怀上了晔儿的骨肉，哀家要抱曾孙啦！”

“太后娘娘，汤仕承该罚，该从重处罚，重重地打上一顿板子，不死也得让他脱层皮，他差点害死了唐姑娘……不对，老奴该称呼唐姑娘为靖王妃啦！”吴嬷嬷凑到温太后跟前，如此耳语一番。

温太后这才停止了痴笑，很快恢复常态，折返回座位，望着汤仕承，冷声呵斥，“汤仕承，你可知罪？”

汤仕承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亮出了绝活儿，鉴定出来唐绾妆怀了靖王的龙种，如此以来，他成了恶人，罪人。

噗通跪倒在地，汤仕承磕了个头，“今上，太后娘娘，老夫自作聪明羞辱了唐姑娘，老夫该死，死而无憾！”

尽忠尽职了，汤仕承但觉死后到了下面不用躲着先太皇了。

今上望向了赫连晔，神色淡然，“晔儿，汤御医该怎样治罪？”

赫连晔一直看着神色懵懵的唐绾妆，爱妻一双桃花眸里蓄满了疑惑迷茫之色，对他父皇的问话置若罔闻。

赫连晔很有识人之明，汤仕承今天搞这一出纯粹是忠心耿耿为之，他虽然有些厌恶汤仕承多嘴，但是汤仕承罪不至死。

“父皇，儿臣不过是个亲王而已，你这纯属多此一问，儿臣以为汤御医忠心耿耿，为保天家血脉的纯正可谓是殚精竭虑，堪赞！”

今上面上不显，暗地里挑起拇指，他就知道赫连晔文韬武略，是一代贤君之才。

“汤御医，辛苦了，你几十年如一日为君分忧，辛苦你了，你累了，朕准你休息一段时间，没有朕的口谕，不用来御前侍候！”

汤仕承叩头谢恩，诚惶诚恐地退下。

赫连晔似笑非笑地看了今上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