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难道不是同样喜欢这种方式吗？意识里，他嗤笑道。你既然也是我，就该明白这件事。他的嘲讽忽然让游马意识到了什么：一个没有接触过人的自己，一个从一开始就没有诞生出人性的自己，在彻底异变成深渊中的怪物后，究竟会变得多么可恶、令人憎恨。闭嘴。游马被惹恼了，他重新拿回了身体控制权，然而此刻事情都已经做完了。“……我很抱歉。”游马为刚才的粗暴且过火的行为向纳修道歉。坐起来的纳修用一种惊诧的眼神看着游马：“你为什么要道歉？您没做错什么……过去也总是这样。”他语气里满是无所谓。游马有些焦躁，他不知道该怎么和纳修解释这件事。

哎！这头发真碍事！

哪天给它剪了！

游马烦躁地挠头，一头长发不时遮挡住眼前视线。忽然，眼前的头发被拢到脑后，扎了起来，是纳修做的。这样让游马感觉视野清爽不少。“谢谢……纳修。”差点说错。过了一会儿，游马和纳修两人出现在其他巴利安的视线里。这是游马第一次以这种身份站在昔日熟悉的伙伴的面前。德鲁贝和梅拉格对他保持着尊敬但敬而远之的态度，阿里特和基拉古对他虽神情冷淡，但还能看出一丝隐约的畏惧，至于贝库塔，灰色的巴利安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反而让他有种亲切感，不过游马对贝库塔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清楚得很。无论上头坐的是谁，这家伙都免不了一颗造反之心，可能这就是每一个贝库塔的通性吧。而米扎艾尔——他像个好哥们一样很随意地和游马勾肩搭背，态度微妙，这让游马困惑于这个自己究竟和米扎艾尔是什么关系。

“当然是养在身边的大型鸟类。”另一个他回答。“会亲近你的鸟不是很有趣吗。”

算了，没差。

“我说上千主上你这次是真的睡醒了？刚才问的问题真是莫名其妙……”

“睡醒了，我没事。”

游马对此放弃思考。在和七皇们打过招呼后，他和纳修一前一后走远了，打算四处看看巴利安世界的风景。纳修的声音依旧清晰而平稳有力，一板一眼地向他汇报着对星光界的战争准备，在古井无波的嗓音里，游马又开始犯困：“停下来，不打了。”他打了个哈欠。

“什么？”

纳修的声音和脑海里小兔崽子的暴躁喊声重合在一起，冒险家只觉得眼皮在打架，明明刚才说睡醒了，但现在睡意又上来了。

“嗯，不打了。总得爱好一下和平，就是这样。”

“但星光界那边的情况……？”

“如果他们想消灭我们，再反击好了，仅限于反击……呼啊……好困……纳修，我们还是回宫殿里睡觉吧。”

“他最近有那么困吗？”米扎艾尔看着去而复返的两人，咕哝着。

“嗨呀，小祖宗多睡一会儿，不搞事不挺好的吗。”贝库塔回答。

德鲁贝问身旁的梅拉格：“你看上去很担心纳修的情况。”

“没办法不担心，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那家伙会对纳修有种说不上来的执着，从一开始就是。”梅拉格低声说道。

在这个万古寂灭的世界里，没什么可供取乐的玩意，这导致生活在这个世界里的每一个生命都要学会与孤独对抗。那个家伙——会养成这种喜怒无常的性子也就有迹可循了。

……

宫殿里静悄悄的，纳修只能听见躺在他腿上的这个人的呼吸声，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上千主上的体温……和从前比似乎上升了不少，就像是人类的体温。时间的流动被模糊了，也许是过了一个小时，也许是过了三个小时，他睁开眼睛，仰面朝天地看着纳修，流动的金色一眨也不眨地盯着纳修，如同暂时被抹除所有的性格，纳修此刻觉得这个人过于虚无。过一会儿，上千主上像是才找回原本的神智。“纳修。”“嗯？”“别那么害怕我……以后我不会再那么对你了，也不会再拿你最重要的人威胁你。”纳修没说话，他不敢相信这个人。有着少年模样的小怪物反复无常，他可能下一秒就会变回之前的模样，最危险的事情就是把超越常理的力量交到一个没有心智的神经病手里。

两个人在王座上滚到一起，比纳修矮了一个个头的小怪物缩到他怀里，像个在依赖母亲的孩子。当初把这个王座造得这么大，难道就是为了做.爱吗？纳修不着调地想着。他听见他说：“我喜欢你。”总之纳修确实不敢相信这种话。如果没有梅拉格他们在这，纳修大概早就逃离这里了。然而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上千主上真的没再像从前那样恶劣不堪，表现出了某种无从知晓的、超出从前的成熟与理智，对纳修的态度大幅度软化。说话语气也变了不少。

“真是怪事，但他要一直这么维持下去也不错。”阿里特在例行的碰头会议上说道。

“但我总有种不安感。”纳修摇了摇头。

“你们俩最近关系不是突飞猛进吗，那就在他睡着的时候干掉他。”贝库塔提了个不靠谱的建议。

纳修继续摇头。

“……你不会是对他存在什么幻想吧，纳修？”梅拉格显然是支持贝库塔的建议。

纳修没说话。

梅拉格和德鲁贝心里咯噔一下，开始做起了最坏的预估。

“你别忘了他之前是怎么对你的！”梅拉格的情绪有些激动。

“可他最近……”纳修欲言又止。

梅拉格沉痛叹气：她这个记吃不记打的兄长！关爱纳修的精神健康，人人有责。

很好，纳修下不去手，她来干。

“纳修——！”少年欢快的嗓音突然闯入了七皇的会议室，拖着一头黑色长发的上千主上手里拿着剪刀，跑了进来。

他突然拔高的嗓门把正在摸鱼看图画的基拉古吓了一跳。

其他七皇立刻噤声。

“怎么了？”纳修很顺其自然地抱住跑过来的人。

“帮我把这头碍事的长发剪了！”

头发好好的，纳修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剪掉，不过这要求也不算过分，他接过剪刀，干脆利落地给少年的长发来了一剪子。

然后从被剪断的断口处齐刷刷地又生长出新的头发，像是本来不该存在的世界线，顽强地活了下来。

又剪了一次。

还是一样的结果。

上千主上终于明白他丢不掉这一头碍事的长发。

他沮丧地叹了口气，从纳修手里拿过剪刀，那玩意在他的掌心里化作金色的粒子，消失了。“你们刚才在聊什么？是我不能听的内容吗？”赤红色的眼珠好奇地看着在场的巴利安七皇。米扎艾尔刚想说话，就被反应迅速的贝库塔打断了：“啊哼——！我们在聊巴利安世界的公共设施基础建设！既然不开战了，那该注意一下国民文化素质建设和身体素质提升，充实我们的精神世界！所以我们在讨论是不是该建个图书馆以及竞技场是不是也该安排上——”这家伙，打官腔真是一把好手，纳修和贝库塔私人频道交流，贝库塔回敬：这事你得问阿里特那个笨蛋，老子可是承担了两倍的公务！换句话说，公文真没少批。贝库塔敢说就算是德鲁贝都没他敬业。

“那你们继续讨论，做好决定就去做吧。”上千主上摆摆手，似乎完全放权给七皇们了。

（七皇的私人频道）

（贝库塔：我的天呢，小祖宗保持住，脾气好起来是真的不赖。）

（基拉古：那我的份你也努力。）

（贝库塔：滚啊！）

（德鲁贝：@基拉古@阿里特你们两个，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再有下次扣工资。）

（纳修：……这个月的工资统计谁负责？）

（梅拉格：[微笑.jpg]我。）

（阿里特：……）

（基拉古：……）

（纳修：……）

（梅拉格：虽然不想承认，但贝库塔确实该领最多的工资。）

（贝库塔：还得是梅拉格。）

（米扎艾尔：所以刚才说的计划你们到底干不干。）

（梅拉格：干，必须得弄死这个祸害，以及纳修你给我闭嘴。@贝库塔 咱们两个来聊一下计划。）

然而在接下来的三个月里，上千主上本人身体力行地证明了什么叫祸害遗千年。每次被杀死之后都会若无其事地出现在他们面前，然后黏着纳修。

****

游马有些不老实地坐在纳修怀里，说真的，他很久没这样过了。妹鲨——梅拉格他们做的那些事情他都知道，这也是情有可原的。小兔崽子由于被他压制住，已经消停了很长一段时间，饭得一口口吃，课得慢慢教。游马觉得自己耐心很好。“纳修，梅拉格最近做的事情其实我都知道。”纳修拿着笔的那只手顿了一下。“你生气了吗？”纳修问。

“没有啊，那毕竟是有正当理由的行为吧。”

“只是拜托你告诉她，先暂时别费那个力气啦。”

他在纳修的怀里转了个身，捧住纳修的脸，亲了一下。然而，正是这种正常的温存才显得可怕。纳修时常惴惴不安于这种温存可能会随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