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芜还记得自己卦术稀烂，只是他估错了具体有多烂，并且忘了后期能用全靠修为弥补。

54088号欲言又止，想安慰两句，但又不想违背内心真实想法。他不擅长察言观色却也知道，这种时候不能点明对方的努力又浪费时间还没有作用。

于是他拍了拍青芜的肩膀，劝慰道：“事已至此，要不先吃个饭？”

青芜含泪硬啃了一口，心里暗暗发誓重活一遭一定重新好好学卦术。

然后他就躺下了，躺在破旧洲道，仰面不见星辰，扬起尘土做被。

………………

夜浓如墨，虫鸣嘁喳，单侧路灯尚留数盏闪烁濒死的微光。

少年背着吉他，胸前挂着墨绿色大包，远远看去像极了翻面的乌龟。饶是如此依然健步如飞，呈Z字灵活绕开路面凹坑，步履不停。

他连跨数道锈迹斑斑的护栏，沿斜坡下滑，一个拐弯溜到交错的另一条公路上。几度回过头，见身后没有人影追来，磨得极薄的鞋跟抵地擦过，稳住惯性收敛脚步。

肩膀一松，先是往地上随手一丢半人高的灰绿色背包，再轻轻地将吉他包搁在一旁靠着岩石摆放。

稳住身型抬手擦汗，后知后觉般大喘气。

沿路盗窃这种事，陆毅习以为常，他赶这行已有七八年了，打从小起他就靠偷盗为生，这不过万千行业中的一种，如果不被干涉，他能一直做到老做到死。

陆毅把手电筒叼嘴里，借微弱灯光，对新到手的赃物一通乱翻。

忽略那堆危险的器械，陆毅目的明确地从包里哐哐倒出两只盛水的大瓶子，举过顶晃了晃，看着还算清澈。

其中一瓶喝了一半，他直接拧开吨吨吨往嘴里倒，干得快要冒火的喉咙总算得到了缓解。随后他打开报纸包裹的同样只剩一半的面包，屈指叩了叩。

邦邦邦的声音在耳畔回响。

陆毅皱了皱眉，肚子咕咕作响，容不得他挑三拣四，直接啃了起来。为讨口吃食，他尾随那俩人近一天。对于偷遍天下无敌手的盗贼来说，这点吃的也太过磕碜了。

凉风吹拂短而碎的鬓发，带来丝丝凉意。随后冰凉覆上后颈，双腿悬空，陆毅整个人被轻轻松松提溜了起来。

他双脚胡乱踢蹬，虚张声势沉着嗓子低吼：“是谁？竟敢偷袭小爷！”

“哪来的小毛贼，胆子不小啊。”

那人声音沙哑，语气颇为危险。陆毅扭头便瞧见身后出云月光似霜落满肩头，极冷的银白头发松松散散绑成麻花辫搭在胸膛前，发尾红绳鲜艳。

不给他惊艳的时间，一把比发色还冷的手枪以他捕捉不到的速度上膛，枪口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他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有话好好说，东西都在那，”他连忙指向背包，咽了咽口水，抹了一把嘴角碎屑，眼神飘忽躲闪：“我没吃啊……那个是老鼠啃的。”

“不可以吓唬小孩。”

另一道温和的声音适时响起，扼住命运后颈的力道随之一松，陆毅一屁股跌坐地上。他如蒙大赦感激地朝声音来源望去，二十来岁模样的大块头像一堵墙，无声无息出现在身后。也许是方才太过紧张，没有注意到。

青芜抿着唇，他像这么大都独自下山除妖了，算什么小孩……

“哦，小孩儿啊。”

轻飘飘的语气，面色阴沉如水。

好吓人的大人。

陆毅缩了缩脖子，这种时候多说多错。他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大不了被卖到犄角旮旯噶腰子，到时候再跑也来得及。只要不是特级牢笼，他都跑得掉。

兜圈子转了一天，青芜肚子里的火没地方发，就想为难小孩。

为难一下又如何？

做大人也难，还不能跟小孩计较。而他一向不是个宽容大度的大人，做掌门时就一副臭脸，怪吓人的。

青芜故意将五官扭曲成团，摆出更加狰狞的表情：“这小子跟了我们一路，你怎么就能保证他没有别的坏心思？放过他，万一之后怨恨在心借机报复怎么办？”

面对搭档的突然发难，54088号也很无奈。他能察觉到，比起前面的劫匪，青芜对待少年的态度虽然差，但好歹没有任何伤害的意图。

“他只是饿了。”

54088号从青芜手中抱过少年，掂量了一番，又是摸摸头又是捏捏脸。

就在拇指快戳进嘴巴子之际，陆毅再也忍受不了这种超过正常社交距离的举动。他跳开两步，把头一扭，心一横：“比起被你们侮辱，还不如一枪崩了我。”

如果好感可以像游戏那样量化成数值显示在头顶，54088号将会检测到好感-1-1-1-1的字样。可惜他不是玩家，对方也不是npc。

陆毅被盯到发毛，如同等待审判的犯人。

结果审判官并没有理他，而是扭过头对凶巴巴的法警继续解释道：“而且检测显示，他才十四岁……这简直是个奇迹。”

“什么意思？”听语气，这小贼好像什么奇珍异兽。

青芜抱臂，侧过脑袋打量。

怎么看都只是平平无奇的小孩 。

“据部分政府机构、聚落组织尚且还在运行的地区统计，已经有至少五十年没有新生儿诞生了。”

54088号顿了顿：“那些地方尚且如此，何况是无人管理的荒城。”

“所以人类要完蛋了？”

青芜觉得他每天都能强调一遍事态的严峻性。

陆毅想趁机溜走，又被逮了回来，他悬空挥舞四肢，像海面上漂泊的浮木，按下一边翘起一边，青芜乐此不疲，心情都变好了不少：“你要做的事和这个有关吗？”

“数据缺失，我没法明确答复，不过我推测有关，而且关系巨大，”54088号把面包掰成小块投喂少年，补充道：“就算关系不大，我也不能在人类受到致命伤害时视而不见。”

“好不容易逮到个能用的，我本来就没打算弄死呀。”

“吓唬也不行，少年人是祖国……哦，世界的希望。”

哇哦，世界的希望。

“听见没，今天起，你就是新世纪旗手了，”青芜随手折落卡在岩石缝里的枯树枝，充当旗帜塞到陆毅手中，颇为幽默道：“不过，小家伙，你能带领人类做什么呢？盗窃吗？”

“先订个小目标，”他放下少年，拍了拍瘦小的肩膀，把人往前拍了两步：“比如带路到就近有那什么……还在运行的火车站的城镇。”

陆毅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无可忍，用极其憋屈的声音，怂且措辞不礼貌地闷声道：“我说老大叔，你给我方向放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