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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长安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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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却觉得自己疯了。

他背对着张其恒,瞪着一双眼睛在黑暗中一眨不眨,枕边的白狐发出轻又均匀的呼吸声,心大的很。

刚才张其恒本想自己睡软她,把床让给燕却,后者却不肯一声不吭跟在他身后,明摆着“你睡哪,我就睡哪”的倔表情。张其恒哭笑不得,也不想让这孩子跟着他折腾,只好和衣与燕却上榻睡觉。

到现在张其恒都没反应过来,燕却到底是被夺舍了,还是脑子抽了。

这么说人家男主角挺不好的。

张其恒收回思绪,适应黑暗后的双眼盯着对方的后背。

肉眼可见小孩儿的脊背崩的很硬,估计还没睡着,偷偷一个人在夜色里红着脸害羞。

张其恒忍不住笑了一声。

这声笑很轻很低,被无尽的安静放大,时不时的几声闷雷,大雨倾盆以及那些哭泣都被阻在门外。

门内,是一方暗色,和两个未眠人。

燕却一动不动,连呼吸也放的很轻,他听见背后一声意味不明的笑,恨不得把自己埋在床塌深处。他不明白对方在笑什么,只知道自己的脸和耳朵发烫,人绷的跟雕塑一样。

早知道就不来了。

在他后悔之际,感到身后的人动了一下,趁着布料摩擦的声音,燕却小幅度的伸伸腿,没一会儿又放轻动作。

紧接着,张其恒修长带着点儿温度的手轻轻拍了拍燕却的后脑勺,声音温轻,几乎紧贴着燕却耳边响起:“想动的话也别憋着,看你这样我也不好受。”

他含着笑,破在风雨声中,似乎也有温度。

燕却被拆穿也不好意思继续装下去,于是动了动,翻身在夜里对上对方弯起的双眼。

借着光,他把眼尾下垂的弧度错看成了上条,愣是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张其恒而不是师父。

燕却心中掠过失落之感,睁着亮又明的眼睛,两人相顾无言。

屋外雨势渐小,多有要停的意思,孩童哭泣声逐渐清晰,隔着雨幕还是有些飘渺。

“你睡不着吗?”燕却开口,声线压的极低,微不可闻。

张其恒与他脸对脸,凑的近。他闻言轻笑,拖起私下懒散的调子:“有只麻雀大晚上不睡扰人,我怎么睡得着?”

燕却侧耳听了半响,外面根本没有鸟叫,他对上对方好看的笑眸,红了脸。

幸亏屋里暗,张其恒没有看见。

燕却半会儿才低低开口:“你为什么认为我是麻雀?我师父也是这么叫的。”

张其恒笑了下:“我与你师挺默契的。”他跳开话题又道,“你怎么乱跑陌生人房间,你师长们知道吗?”

燕却小幅度摇头。

张其恒赌他没有告诉穆映淮或者玉鸾,不然随便拎一个出来也不会这么放心让一个闷小孩儿找陌生人睡觉。

他失笑:“这么信任我啊,不怕我吃了你。”

小孩儿眨眨眼,一本正经道:“我今年十岁,不是三岁,你也吓唬不了我。”

张其恒明显一愣,随即弯了眉目,笑个不停。

“好好好,天色不早了,该睡了。”他抬手点点燕却的鼻头,暗色的眼睛与黑夜融为一体,透着光,“我们小仙君不是小孩儿,被人拐不了。”

听他哄小孩儿的语气,燕却也不由一笑。很快他收起笑意,又轻轻撇了撇嘴。

师父这么幼稚,装成少年偷偷跟踪他们,还在这儿吓唬他,笑他年纪小。燕却闭上眼睛,心想。

张其恒怕小仙君睡觉不老实,半夜醒过好几回,不是捏捏被子,就是看看对方的手脚有没有露在外面。

他刻意放轻动作,生怕一个不小心吵醒熟睡的燕却——众所周知,麻雀是一种怕人的鸟团子。

外面雨声极小,哭声也闹腾够了,不闻动静,偶尔几只夜莺清嗓,倒也静谧助眠。

小孩儿睡得很熟,呼吸均匀,紧紧揪住被角不松手,只要张其恒一扯,他就会皱起眉头,后者只好作罢。

来来回回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没有吵醒燕却反倒闹醒了燕却枕边的小白。

白狐睁开双眼,尾巴轻拍床榻表示自己的不悦,张其恒并不打算理视它,继续我行我素,理直气壮的半夜扰狐。

小白晃尾巴的动作一停,开始轻挠燕却的脸颊。

小孩儿无意识抬手扫去脸上的痒意,翻个身继续睡觉。白狐眸光一动,又抬起尾巴想要下手。

张其恒压根儿就不惯着它,趁小白不注意用传统提狗法揪住它的后颈软肉,毫不怜惜地反手将其丢下床。

小白:“……”

它从地上爬起来看向那个霸占小恩人的少年,张其恒靠着床头,神色很淡,匿在月色中。

雨落风过,残花入泥。

“你若把他吵醒,后半夜就去屋外看门吧。”张其恒语气不冷不热,侧目睨人的眼神有点不近人情,与白日带笑的少年大相径庭。

小白与他对视良久,最后扭过身越上软榻,找了块儿可以越过屏风看见他们的风水宝地窝好,才懒懒抬眼看向张其恒,好似在说“行了吧?”。

张公子哼笑一声,抬手解开帷帐,薄纱款款下垂,挡住了小白的视线。

之后便没了动静。

小白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用毛茸茸的大尾巴盖住身体。

唯闻轻雨踏风落,不见残月挂星河。夜深空静无人醒,入梦几两独欢愁。

也不知何时停的雨,只知道一丈阳光带着丝缕凉风进窗,睁开眼时便是世间清爽,一片明空了。

燕却从被窝里爬起来,身边空无一人,唯独余下昨夜那人的体温,与屋外的倦风一般淡,没过多久便无一剩存。

小白蹲坐在床头,歪着脑袋瞅他。

后者似乎尚未完全清醒,黑亮的眼眸蒙着淡浅的雾气。燕却望着屋内的某个虚空点发呆,视线汇聚不到一块儿去,看的东西也是模糊不清。

他昨晚做梦,梦见了八岁那年。

那年他被赶出村子,仅靠一双无力的腿脚,走了许多天的路,要去往当今最属繁华的长安城。

这期间内他走过田村阡陌,走过无人荒野。他遇到过形形色色的人,有好人,也有坏人,有富商书生,也有流浪乞儿。短短十几天内,他便认清了世间凡尘,也看到了每一处的恶善。

有明明自己都饿的皮包骨头,还把仅剩的硬馒头分给他一半的孤儿。还有半夜收留他一晚的穷困夫妻,他们无儿无女,守着一间茅草屋。过了大半辈子。

燕却立在门外的风雨中,他们为他敞开了一扇温暖的门。

燕却拥背而坐,无意识的眨了眨泛酸的眼睛。

他想起了村头瞎婆婆,以及如她般至善的人们。

在梦中那些人的面孔模糊不清,像遮了一层挥不开薄雾,但面上的笑意穿透云雾照入他的眼中。

梦里的他,来到了长安京城。

正值十二月末梢,城内的人都换上了入冬的厚衣,而他仍旧是那身破烂肮脏的单衣。

穿过熙攘的人潮,他感到自己格格不入。就像无家可归的残鸟,误入仙池群鹤之中,那些打量的眼神,嫌弃的神情,吓得他躲进街边阴暗的小巷中。

一躲又是好几天。

他很怕人只能在天色暗下来时出来寻找食物,犹如见不了光的夜行幼兽,怕招人喊打,白日则蜷卧在巷角抱紧自己取暖。

那时他多次越过上天不公,为何他生来无双亲,又为何他就不能拥有一个真正的家。

隆冬将至,他有幸赏了长安城的第一场雪。

街上没有什么行人,都待在家中与亲人家眷饮茶温酒,观赏雪染京城。因此没人看见一个小孩儿赤脚立于街道落的一层薄雪上,仰头望着飘雪的天空。

冬日的落花,全都洒在他的身上。

燕却亮了亮眸,再想象明日的喧嚷。

从前有人告诉他,下了雪便到春节了,长安城春节那天有明灯照长街,有繁花映山河,那是人间最温暖最热闹的时候。

晚上燕却蜷缩在小巷的角落里不断安慰自己,只要熬过今晚就可以看见人间繁华了。

他听人说过在那天会有神仙下凡,神仙喜人间喧闹,会落于云端俯视整个京城,也会扮成凡人混迹在烟火之中。

尽管这只是骗小孩儿的话,他心知肚明,但也不由想象神仙到底长什么样子。

天越来越暗,他无意抖去身上的雪,渐渐被大雪埋没。

他马上就可以看见神仙了。

在燕却失去意识之前,巷口传来了脚步声,小孩儿有气无力的抬眼,眉目皆是染上的白霜,在他眨眼抖去寒霜之际,有人走到他的面前。

那是一个极好看的人,眼尾上挑着好看的弧度,面色苍白的能和地上的积雪相比,对方蹲下身,燕却的视线落上一片深紫,还嗅到了淡淡的温酒味。

是神仙么?

他感到对方抱起他冻僵的躯体,迈步走出了小巷。

之后燕却便醒了。

他久久不能回神,小白抬起爪子拍拍他的膝盖,燕却眨眼,聚回失焦的目光,他低头看向小白,开口问道:“师……张其恒呢?”

小白歪头看他。

燕却此时很想见到师父,因为那个不清晰的梦。

刚被带回凡弦宗时,他认为师父只是喝了酒,借着醉意顺手带他回去而已,就像在路边顺手捡的野猫野狗一般。

无论对方怎么想的,他都把师父当自己第一个家人。

燕却清楚记得羽仙长把他捡回去的第二年冬天,就带他看了长安春节夜。

这次燕却从旁观者,变成了当局者。

正如他所闻的那样,千里明灯照长街,万里繁花映山河,他却落于喧嚣的人潮笑语中,享受人间最温暖最热闹的时候。

刚被带回去的时候燕却十分怕人,整日缩在角落,不敢接触生人,师姐师兄们想尽办法逗他,却没能成功。

为了让他改掉这个毛病,师父便经常带着他出去。但是羽仙长独自一人惯了,有时竟忘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徒弟。

怕前面的人突然消失不见,自己又变成孤独一个人,燕却跟着羽仙长,一刻也不肯放松,就连街边的景也顾不上看,目中只有深紫的背影。

人群攒动,几次险些跟丢。

燕却看着对方越来越远的身影,自己与师父隔了一片人群,又仿佛隔了一个人间。

师父是下凡的神仙,而自己只是一介无闻的凡人。

他望着那片繁华,与那人越来越远。

燕却平生第一次感到委屈与无助,他动手

唇,哑声唤道:“师父……”

隔了很远,周遭嘈杂喧闹,对方不一定能听见,但话音一落,羽仙长回首,立在原地等他过去。

“你怎么走这么慢。”师父轻声道。

燕却怕师父不开心,抿唇装哑巴。

他听见师父轻叹一声,伸出修长苍白的手,燕却愣住了,迟迟不将手递过去,师父转眸看他,握住他的手。

就这么牵着,走过长街。

他这才分出神来四处张望,小孩儿对万物的好奇是藏不住的。他望向酒楼,听见从里面传出来悠扬婉转的戏曲声。

“修竹长,月色遥,暗香何去湮入池旁。曲小径,佳人望,庭中红梅映雪千丈。”

戏调柔情似水,像是南方那块儿的戏,与燕却以前在村子里看的野台子戏不同。

扬扬散散,在闹街中并不新奇,但燕却看得津津有味。

不知多久师父捏捏他的手指,开口:“好了,该回去了。”

燕却万般不舍,但也只能收回目光,随师父回宗。

……

转眼间,三月风拂桃枝,明媚阳春已至。

燕却坐于窗前持一只毛笔,笨拙却又认真的写道:“薄春三月霞漫天,醉酒踏花入长安。”

他抬头,窗外已是无限春光。

张其恒昨晚没睡好,依着红廊打哈欠,清凉的风卷着夜来仅余的几两湿意,越吹越困。

他半眯着眼,透过目光看向院内晨扫的婢女。

对方没看见他,正与同伴轻声交谈。

“这些日老爷身体好些了,但力不如从前,也不知道谁要害老爷,埋了那么一盒邪物。”

“就是幸好那位贵客夫人向老爷提点,不然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婢女顿下,又道,“就是可怜语雪啊,只有这么一个亲人,现在妹妹也死了,人也疯了。”

贵客夫人……

张其恒睁开眼打心里“呵”了一声,这谢忱表面上说自己被蒋万怀疑,实际上是向蒋万提点,为了洗脱罪名好在府内行动,怪不得这些天蒋万没找他们的事,只是闭门拒客。

结果他还信了,让人以为他是白痴。

张公子顿时气笑,这都骗他头上来了,谁还能忍下去。

这时G察觉到宿主怒气值过高,出声劝道:“宿主别冲动,主角们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蒋员外心思重,不做点手脚很容易被怀疑。”

“所以他们就骗我?”张其恒眸光流至眼尾,看着有点儿心不在焉。

“这……”G编不下去,索性放弃,“宿主,你想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它也不知这事该怎么说,换做是它,铁定也高兴不到哪去。

张宿主冷笑:“照你这么一说,你很早就知道谢忱他们瞒着我,只是你也不肯告诉我。”

是个陈述句。G哽住了。

“你什么时候叛变的?”

G:“这……”这话它该怎么接???

张其恒收了尾,转回眸光,经这事起,他知道谢忱他们压根儿就没真正信过他,一直把他当个合作的敌人。

明明他可以一笑而过的,却不知为何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这种被划分出界的感觉很不好受。

张其恒站直,身体院里的婢女早已换了个话题,他觉无趣,转身回了房间。

推开房门,燕却刚从榻上下来,站在屏风边无事可做,他看了一眼来着,干脆一起干站着。

一瞬间谁也没开口。

张其恒不知为什么,十分确定这小孩儿也不明事情,和他一样是局外者。这么想着心里好受了些,他笑了下,又靠起了门框:“醒了,昨晚睡得好吗?”

燕却点头,看着对方唇角弯起的弧度。

梦里——准确来说,是以前的师父似乎没有这么爱笑。

师父说话不急不徐,算得上温柔,但他总是神色温和却从未笑过。而自从师父出关之后,整日挂着笑,与以往大相径庭。

若对方不是羽仙长,他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被夺舍了。

但要说句实话,他更喜欢现在的师父。

现在的师父套了张少年皮,倚着门才能站住。他眸中含笑,门外是院落红廊。

也是人间。

提点蒋员外这事,穆映淮也是之后才知道的,他不知此事是否正确,好坏各这一半。

不过骗张其恒一事,他却皱起眉:“张公子虽不能算上有,但也不算敌,为何要骗他。”

谢忱却一脸无所谓:“他这人没那么简单,不可深信,所谓养虎为患,谁知道他是虎还是猫。”他垂目,眼尾轻挑了下,“况且此事也不算大事,知不知道都一样。”

这话虽听着薄情,但也有理。

张其恒的身份,很难叫人深信不疑。

这些日蒋员外身体状况转好,正与齐管事准备着七月半鬼神节的所需物品,而语雪那边也没什么动静。

一切都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戏文自己乱编的,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戏曲。

第26章 长安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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