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质锁链碰撞的声音传出很远，但被死人拉出门外的吴良执并没有听见。

两个队友也睡得很香，白吾商翻了个身，把被子全部扯到自己身上，裹成了一个肥嫩的大虫。

另一位状况不明，安静的像是死了。

但川凝总觉得他压根没睡。

不过睡没睡他都没兴趣探究，川凝又放出了一只猫影，将窗户关好，站在窗前看了会儿朦胧夜色，又瞥向桌子上的直播板。

一个人听八卦没意思，他决定和亲爱的家人们继续分享睡前故事。

他重新将收音麦夹在领口，又摘下直播板的摄像头，开启直播前看了一眼时间。

凌晨三点十分。

夜最静的时候。

他这次没带乱七八糟的标签，只标注了“#G09队”，本以为不会有多少人，但出人意料，开播没几秒，直播间人数就窜到了500，并且很快有了弹幕。

【怎么乌漆嘛黑的？？开个灯呗~】

【主播你是真·阴间人。】

【谢邀，因为李仙儿的事失眠到现在，主播开个私信，我有个南湖公园的灵异事件想跟你探讨探讨。】

【没人关心一下时间吗？这个点开播是撞邪了还是异变了？】

【按照以往的经验，凌晨直播是要玩灵异，比如对着镜子喊自己的名字，或者血画符咒，原地来个异种招聘。】

【大伙儿都失忆了吗？这阴间主播就是个带货的！！！】

川凝没在弹幕上浪费时间，直接点开直播标题和公告栏，输入了几行简短的内容概述。

[睡前故事2.0]

[凌晨三点，我被一阵刺耳的敲门声吵醒，嫌疑吴某似乎约了重要的客人。]

[他们一起出门了，不知道要去哪里，我决定跟出去看看。]

发完后就把直播板留在了桌子上，摄像头放进衣服口袋里。

现在外面游荡着两只猫影，大猫趴伏在四楼的扶梯转角处，小猫在安菁卧室的阳台上。

他昨晚上楼前就注意过这里的住宅样式，小区有些年头了，设计风格比较老旧，存留住户不多的原因，大部分阳台都没有封窗和防护网，安菁的阳台也没有。

小猫在墙壁上晃动了两下，尾巴轻甩，在昏暗月色中轻轻跃出墙壁。

白影沾地的瞬间，变成了一个十岁大小的孩子，银发红眸，模样还没长开，棱角并不锋利，冷气却如同斧凿的冰，从那双眼睛里散发出寒意。

猫影中存储着不同时期的灵魂，置换的时候，身体也会随之变化。

这只猫是十岁的自己。

他将十岁前的灵魂存储进了五只猫影中，现在还剩三只。

“啪”地一声。

两只细白的手掌拍打在玻璃上，川凝应声抬头，正看到朝向阳台的卧室玻璃内侧出现了细微裂痕。

长发女孩正站在卧室里，眼睛瞪得滚圆，紧紧趴在玻璃上盯着他。

十根手指的指尖钻出植物似的藤蔓，像是血丝状的爬山虎，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到了整张玻璃上，刚刚还白净的玻璃眨眼间就变成了一副毛细血管解剖图。

污染气息比周围更重一些，隔着紧闭的房门，隐约能闻到陈旧腐木的怪味。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这是被鬼藤占据着身体的安菁。

川凝对她没兴趣。

他转头望向阳台之外。

雨不算大，沙沙声连绵不绝，细微破碎的交谈声夹在风里传来，死人正和吴良执在楼道里对话。

阳台是个听故事的好地方，但这个位置离声源太远，他倒是能听清，可直播间的家人们恐怕没办法听到。

川凝将收音效果调到最大，又与大猫进行了位置置换，眨眼间出现在四楼的楼梯拐角。

身体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小猫跟着跳上来，坐在楼窗的玻璃上甩尾巴。

吴良执正与死人站在三楼，这次声音足够清晰，伴随着楼道里的回音，一句不落地传进直播间里。

“你先听我说，李大\师，他们已经发现我了，你得先救我！”

他称呼死人为李大\师。

紧接着“李大\师”就开口了，说话很奇怪。

“你…发什么？……&@*白无常，你…骂白无常？”

说话不是很利索，好歹能听出是在找吴良执算账，因为白吾商的事情。

死人被异种占用了身体，会有一段时间的鹦鹉学舌期，就是这种状态。

川凝谨慎地感受着空气中的污染，想估算出这只寄居异种的等级，可惜什么都探知不到。

没有污染，没有异种的气息，他就像个纯粹的死人。

吴良执开始和他争辩，语气中带着忌惮和请求，但由于语速很快，比结巴的李大\师更占优势，听上去咄咄逼人，像个亡命的疯子。

“你让我拿‘白无常’做文章，我完全照做的！李大\师，你不能出尔反尔！！”

“我还拿自己的钱给你买的水军，那个白队长已经看到帖子了，现在他人就在我家，你达到目的了，答应我的事可以兑现了吧？”

“&#*@！#……不要骂…他，懂？他生气，我怎么…见？”

“什么意思？不骂难道要夸？…你想让我夸他像个白无常？”

“对对！对！”

吴良执吸了一口气，“行！怎么改都行！但你得先把安菁带走，现在特遣队已经过来了，除了白队长还有两个人！他们要是发现我杀了人，我就没活路了！到时候可没人替你发帖子！！”

“先改，…他们，没关系。”

“巫丽这几天也要来了，要是被她发现安菁在我这，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我就该把她藏进地下室里！冰箱也行，她现在是个什么东西？她到底是死的还是活的？？我明明记得把她放进过冰箱里，她怎么还在我眼前晃？”

“你得帮我杀了她！你把安菁处理干净，还有地下室那些，你替我把那些东西运走，帖子我给你改，白队长我绑过来送给你，什么都好说！”

“不不…冷静，^d*！别…动他！g*@ow，冷静？”

“别他妈冷静了！我快被她逼疯了！！你现在就……”

“啪！”

“咕噜噜————”

一块小石子从楼梯上滚下来，粘着白蒙蒙的灰尘，停在吴良执脚边。

吴良执的声音戛然而止，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那块石子，片刻后猛地抬头，看着本应该空荡漆黑的楼道。

楼梯拐角处正笔直地站着一个人。

一身漆黑，衣帽挡住了银白的头发，声控灯忽明忽暗，夜色从楼窗外面照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

不知哪道光在冷风中摇晃，他的影子也在恍惚摆动，像猫在甩尾巴。

冷汗瞬间冒出一层，吴良执摸索着自家门，还没作出反应，就看到身旁的李大\师比他动作还要快，以一种古怪扭曲的姿势仓皇跑下楼梯，攀着楼窗直接跳进雨幕里。

拐角处的人身形一晃，如同鬼影般追了上去。

眨眼间，楼道里就只剩了他一个人的呼吸声。

如同虎口脱险，吴良执劫后余生地大口喘息着。

他没心思去管李大\师和莫名的人影，颤抖着身体拉开门，迅速躲进屋里。

*

李大\师还在拼命地逃。

死人的肌肉僵硬不好操控，刚刚跳下楼时又摔断了腿，他将速度一提再提，正打算着扔掉这具身体金蝉脱壳，迎面就撞上了电光流窜的封锁网。

“砰”地一声闷响。

他没像进来时那样直接穿过电网，而是重重地撞在了这块炽热的屏障上。

高压电流毫无阻碍的窜进身体，他觉得自己像个扔进了电锅里的烤肉饼，电网和皮肤的接触面很快飘出了肉香。

他还听到了鼻骨碎裂的声音。

糟糕。

他迅速将自己从电网上撕扯下来，烤焦的身体滋滋啦啦的冒着白烟，又很快被细密的雨丝浇灭。

他转身看向不紧不慢追来的人影，自觉双手举过头顶，做了个人类认输的手势。

川凝停下脚步，盯着他咽了咽口水。

两只猫影结束了围堵，大猫跳回到影子里，小猫绕过脏污的垃圾桶，沿着粗壮的树干跳上了枝杈，尾巴藤条一样垂着，尖利的骨刺随着心跳声一张一合。

李大\师盯着猫影，片刻后又看向川凝，发出了一连串模糊不清的嘀咕声。

像是水在某种容器里翻滚发出的震动，掺杂着不断变化的蜂鸣音。

那张被烤熟的脸上带着明显的情绪，似乎在用某种语言与他沟通。

川凝听不懂。

“你在说什么？”他边问边观察着对方的样子。

身高超过180，脸虽然被烤熟了，但依稀能看出容貌，结合在楼道时的模糊印象，他猜测这具尸体的年龄不超过30岁，但也绝对不是未成年的小孩。

不是李敬意，也不是麦片见过的十八九岁少年。

这只异种到底要借用多少具身体？

大概是意识到他听不懂，李大\师又开始用蹩脚的语言跟他交谈。

“我…来见老婆，…猫，走开……”

还没说完就看到眼前一道凌厉的寒光，小臂长的匕首直接插进他的脖子，太阳穴被猛地一捅，身体控制不住地倒在地上。

匕首释放出的电流流窜到全身，李大\师被电的浑身一个机灵，又开始冒起白烟。

地面积水四溅，川凝抬脚踩在他的脸上，俯视着他。

“什么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