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餐馆里的几人看了看李佟的背影，又瞄了眼方翡的脸色，面面相觑。

杨晗轻咳一声，顺利吸引了方翡的注意力，然后一把揽住她的胳膊，对剩下三人笑着摆摆手：“谢谢款待，我们先回教室啦！”

方翡回神，也弯了弯唇露出笑容：“谢谢，我们先走啦！”

“再见再见！”方峻屿也乐呵呵地挥手，惹得赵昭两人嫌弃地看了眼他那傻样。

明华中学规定18：30开始上晚自习，现在刚过18点。天空早已被夜色染成深邃的墨蓝，还有一轮弯月在空中摇曳。从校外的小餐馆通往学校的这条小路上，灯光昏黄而温馨，照亮了学生们归途的脚步。沿路的树木已经换上了秋装，落叶铺满了小径两侧，踩上去沙沙作响。

“翡翡，你觉得今天的蛋黄南瓜好吃嘛，跟我们之前吃的那家比怎么样？”杨晗牵着她的手熟稔地晃了晃，语气轻松，像是半点没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

方翡没有回答，却无声地笑了笑，杨晗真的太了解她了。在她心情好的时候，杨晗比谁好奇心都强，爱八卦什么都问什么都打探，一旦她真的不开心了，杨晗反而第一个安静下来，只是静静陪着她，不仅不问还会帮她转移注意力。

这种明明确确被人呵护的感觉，真的很好。

特别是在此刻。

“晗晗，我是有点不开心，但这是我做的选择，有得必有失，这是我应该承受的。”方翡踩住了一片落叶，“咯吱”一声，叶子分成两半，一半粘在鞋底，一半嵌入原地。

她不是不懂李佟的反常从何而来，但那又怎样呢？李佟借纸条委婉地表白了，她也已经拒绝了，一切就该到此为止。她凭什么要求人家的态度一如既往？

别太贪心，方翡。

教室里。

墙上悬挂的电子钟刚刚显示18：15，可能因为刚刚结束一场紧绷的考试，现在教室里一改往常的安静，有的聚在一起讨论下周的运动会，有的捧着试卷挤在一起对答案，闹哄哄一片，但充满轻松的气息。

方翡和杨晗手挽手从教室后门走进，眼睛不经意一瞥，突然顿住了脚步。

属于她的位置上来了位不速之客。从背后看过去，李佟微微向右侧身，手里拿着试卷，好像在说些什么。周宁青侧耳听着，长发自然垂落，覆盖在她的肩膀和背部，很和谐的画面。

这很正常，方翡想。

只是从前有人来交流的时候，都是他们俩互换位置，方翡坐里面，李佟坐在外侧，而不会让别人坐在她的位置上，哪怕当时她不在。

“我觉得这题你用不着纠结……”

“我回来啦。”方翡走到自己的座位旁，不得不出声打断了两人的交流。

“不好意思，方翡，可以让我再坐一会儿嘛？”周宁青略带歉意地笑了笑，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反而用商量的语气柔声道：“李佟这题还没讲完，你可以先去我座位上坐一下，刚好杨晗是你闺蜜，你们还可以聊会天。”

方翡似乎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确实李佟题还没有讲完，确实她可以坐周宁青位置上和杨晗继续聊天，她也不想纠结心底异样的感觉，不再迟疑，点点头准备往周宁青位置走。

“下次再讲吧，马上晚自习开始了。”

方翡蓦地收回要迈出去的左腿，顺着声音的方向回头。

只见李佟站起身，单手抄兜，侧脸线条分明，拿起桌上摊开的试卷递给周宁青。

“就差这一题了……”周宁青接过试卷，欲言又止。

“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也还要做题。”他的嗓音清澈而冷冽，里面是不容拒绝的强硬。

“那好吧。”周宁青没有因为李佟的拒绝而有片刻不自然，站起来温柔地笑了笑，语气轻松：“谢谢啦，耽误了你做题的时间。”

李佟微微颔首，没有做其他表示。

周宁青让出位子，然后扭头看了眼站在走廊上的方翡，眉眼弯弯：“物归原主啦。”

方翡莫名觉得这句话很怪异，但仔细想想好像这个成语用在这里也没有问题。

她也笑了笑，上前一步让开路，等周宁青走后再慢吞吞坐到了自己的椅子上，放在衣服口袋里的手微微攥紧。

她没有急着复盘考试试题，微微侧头，余光瞥见李佟从课桌里掏出了一本厚厚的书，像是准备开始阅读的样子。

“不是说要做题吗？”她嘟囔了一下。

结果被某人听到了。

“要你管。”李佟翻书的动作不变，声音冷淡。

方翡莫名有点想笑，直到无意中碰到口袋里的钱，才缓缓敛起笑意。

她想了想，终究是挪开了手，没有拿出来。

在方翡自信与雀跃的期待中，时间来到了第二天下午，成绩即将公布！

班主任李北华身穿黑色皮夹克，一手捧着茶杯一手拿着一叠卷子不疾不徐从教室前门走进，稳稳地站在讲台上，面向全班同学。

瞬间教室响起一阵哀嚎，来自那些发挥不好的同学。

“静一静同学们，这次期中考试成绩已经出来了，你们的成绩单就在我手上。”李北华边说边拿起一张单薄的纸，“在公布之前，我想再跟同学们重申一下，成绩永远只代表过去，我们要做的，不是沉浸在伤心气馁或者骄傲自满的情绪里，而是把考试中汲取的经验教训带到现在和未来。”

言罢，他抖抖那张纸，正色道：“这次第一名大家猜猜是谁？”

“张灵明！”

“陈尚同！”

……

“方翡！”一道清脆响亮的声音划破此起彼伏的嘈杂。

不少人顺着声音转头看去，惊讶地扬起了眉。

在这片震惊的目光中，方翡微微笑道：“我猜是我！”

李北华嘴角勾起了一丝赞赏的微笑，“恭喜你，答对了！方翡，670分，全校第一名！”

教室里短暂的寂静之后，响起了零星的掌声，很快变成了热烈的鼓掌。

在如海浪般连贯的掌声中，方翡侧头看了眼李佟。

他没什么表情地在鼓掌。

如果她没看错，刚刚是他领掌的。

“好，同学们，该公布第二名了，就是张灵明同学啦，总分668分，不过语文可是全校第一呢，130分，看来名字取得好就是不一样啊。”

台下同学会意地笑了笑。

“全校第三名，陈尚同，665。可以看到前几名大家分差都很小，这是好事。”

……

“全班第22名，全校第30名，630，李佟！”

李佟还是那副老样子，排名靠前了也没在他脸上看到几分喜悦。

“历史小王子果然不一样啊，历史95分稳稳的全校第一。”李北华看着这成绩单，出言调侃。

不知谁带头，教室的一角传来了一两声轻笑，就像夏日傍晚的第一滴雨珠，打破了宁静，于是笑声便稀稀拉拉在教室蔓延开来。

李佟也难得地低头笑了笑。

等全班成绩宣读完毕，李北华又唠叨了几句：“接下来各科老师都会给大家讲试卷，大家好好订正，学会反思。一次的成功或失败代表不了什么，哪怕高考也是这样。重要的是大家学到了什么。”

他如炬的目光一一扫过班上的36名同学，生怕看到有一个学生还沉浸在自己失意的情绪中。

算算日子，自己原来已经快40岁了，人生早已过了大半。看着这群孩子在最美好的年纪蜷缩在这学校一角，从早到晚透过一本本厚厚的题集去探知世界，为了几个红笔写就的数字或喜或忧，他何尝不感慨。

但这是成长的路。

他改变不了什么，能做的只有陪伴。

他站在讲台上，对着36个年轻而略带疲惫的面庞，和蔼而又俏皮地眨眨眼睛，不出意外地引起一阵笑声。

他也满足地笑了。

轻松点，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