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翡从小到大看过的小纸条不少，但不得不说，这是想抄的人中字最好看的一个。

冲着这字，她琢磨了一下，虽然李佟的历史成绩很好，但在高一期中和期末考试的前100名里从没看到过他，也听杨晗说过他数学英语不太好，那么哪怕他最后选了文科进了文科重点班，也对她不会有太大威胁，反倒是这次帮了他，以后可以借机问他历史问题，很划算。

更重要的是，她有种虚荣心被满足的微妙爽感。她听到过很多次别人对李佟的夸赞，有夸他知识面广的，有夸他长得帅的，还有历史老师，上课时不止一次拿李佟的答案作为范本。

原来，原来他也不过如此。

方翡刷刷写下答案，然后趁监考老师不注意，用脚将橡皮原路送回。

随着时针指向11点，铃声再次响起，监考老师从第一排开始收卷，清点完后，说：“可以了，同学们收拾收拾去吃饭吧！”

监考老师一声令下，同学们一窝蜂涌出教室，方翡磨磨蹭蹭，最后发现只剩她了。

不对，她旁边还杵着个人。

李佟早早收拾好了，站在一旁看着她将自己的橡皮、铅笔、黑笔、尺子一个一个塞进文具袋里，又扫扫桌子上的橡皮皮屑，动作慢吞吞的，像极了他养的杂杂。

过了一会儿，他估摸着她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清清嗓子，开口：“方翡，谢谢你帮我。”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方翡一跳，她急忙转头。

这是方翡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到李佟，他眼眸乌黑，鼻子高挺，嘴唇偏薄，几缕头发些微凌乱地垂在额头上，莫名显出几分生人勿近的样子。他好像意识到自己吓到了她，略带歉意地弯了弯唇，那几分冷冽顿时消散不少。

方翡笑了一下，有的人夸得真不错，“哈，不用谢，举手之劳啦。”

“我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他有些尴尬地抓了把头发，还是顺带解释了一下，微微笑道：“也不知道怎么谢你才好，请你吃个午饭，方便嘛？”

方翡瞪圆了眼，有些难以置信，她见他熟练的操作还以为他是作弊的惯犯，还真没想到他居然是第一次。

可能她吃惊的表情吓到了他，她看到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在他偏白的肤色上看起来格外明显。

方翡怕伤了他的自尊心，连忙找补：“我不是……”好吧我是那个意思。

李佟声音低了几分：“我看着像惯犯？”

方翡见他尴尬到耳朵都红了，连忙摆手：“不是不是，主要是橡皮绑纸条这个方法比较新颖。”她已经在尽力给他台阶了，都美名其曰“方法”，希望他懂她的良苦用心。

李佟关注点压根不在这里，“那我一开始戳你的背你没理我啊。”他越说声音越低。

方翡竟从中感觉出一丝委屈，这种感觉很奇怪，好像是被猫爪轻轻挠了一下，她推卸责任：“监考老师都盯着呢，谁敢回头啊。”她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声音越来越大，最后一个字都在教室产生回音。

“那还要一起吃饭吗？”李佟也开始心虚，避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窗外，赶紧捞回已经偏离的话题。

“不用，心意我领了，没关系的，抄我的人一直很多的，不差你一个。”方翡“颇为大度”地挥挥手。

李佟纠正：“不是抄，是对答案。”

“好好好”，方翡担心杨晗等得急了，开始敷衍，“算你厉害。”

李佟：……

“真的没抄，对完之后也只发现两题不一样。”李佟有点急了，上前一步，低头看着她，认真解释。

方翡丝毫不怂，“那你改了吗？”

李佟声音低下去，偏头避开她的眼睛，“改了，两题全改了。”

方翡乐不可支，差点笑出声，但看着他这样一副颇为受伤的样子，忍住笑意，道：“那你是欠了我10分的人情哦。”一边拖长尾音，一边双手比出10。

李佟看着她拼命收着要翘起的嘴角，可那一股得意已经满到溢出来。

突然从她眼中看到他的倒影，惶觉离得太近，退后两步：“好好好”，他活学活用，转过身走向教室门口，“那就下次还你10分人情。”

他单手将背包甩到背上，金灿灿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直直洒在他身上，显出几分不羁的样子。

方翡磨蹭了一会，把桌子擦得干干净净，然后走出教室去找杨晗吃午饭，这时走廊上已经没有人影了。

明华中学改卷效率很高，高二开学当天，选拔考试成绩和分班表已经公布，公告栏旁边围了一圈人，都在迫不及待看自己的成绩，有人欢喜有人愁。

杨晗扯着方翡挤进去，找到文科的成绩表从上往下看。

“翡翡，你第三！”杨晗指着方翡的名字，很为她骄傲。

“你排35呢！今年文重招36个人，你进了！”

“哈哈哈哈，我说了我暑假好好学了，没白费功夫！”

这时另一道浑厚的声音在方翡背后响起：“靠，佟哥，你29名呢！比36名高了11分！”

方翡顺着声音回头看过去。

四个男生勾肩搭背站在一起，看着面前的分班表。最左边的男生剃了个寸头，身材高大，刚毅中带了点痞气。左二男生戴着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最右边的男生微胖，脸上胶原蛋白很多，看起来憨憨的。右二男生格外高，穿着简单的校服，一手随意插在裤子口袋，一手懒散地搭在旁边男生的肩上，脸上来不及收拢的笑容将他的心情表露无遗，是李佟。

“李佟你数学居然上了130！”说话的是他右手边的男生，孙礼。

“真的假的，”身量微胖的方峻屿直接绕开方翡和杨晗，走到公告栏前，眼珠子快贴上成绩表了，“我去，135！”

赵昭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李佟。

“那么吃惊干什么，”李佟脸上淡笑了一下又扯平嘴角，“老天还不能眷顾我一下嘛！”

居然把对答案说得那么清新脱俗，一旁的方翡腹诽。

“翡翡，翡翡，你看什么呢，”杨晗拽着她往教学楼走，“去班级门口集合啦。”

“哦哦”，方翡回神，抬脚跟着杨晗走，却又不由自主地回头，冷不丁瞧见李佟正盯着她，见她看过来，他站直，收起懒散的姿态，笑意在脸上漾开，比了比口型：“谢谢。”阳光衬托下笑容显得格外灿烂。

方翡突然有点想骂脏话。

等赶到教室，班主任还没有进来，杨晗和方翡随便找了一个位子坐，“不知道待会怎么排座位呢。”杨晗小声道。

“今年文重的班主任是李北华老师，按照他一贯的风格，应该是按成绩排名先后选座位。”前桌的男生听到了杨晗的话，转过头。

“是嘛”，杨晗自我介绍，“你好，我是杨晗，擦线进来的哈哈哈”，又指了指方翡，“她叫方翡。”

“你好，我是方翡。”

“hello，我叫程可维，”眼前的男生戴着一副眼镜，偏厚的刘海垂在额头上，堪堪抵在眉毛上方，书卷气很浓，他抬手扶了一下眼镜，道：“方翡，我知道你，每次考试都是在全校前五六十名。没想到你会选择文科，一边文理都好的人选理科会比较多。”

“哈哈哈，我还是对文科这种比较感兴趣。”

“翡翡不喜欢理科哈哈。”杨晗接过话茬。

正当他们三个人逐渐熟络起来时，后门一阵骚动，是几个男生要进不进，堵在门口那里聊天。

“佟哥，这下你满意了吧，叔叔阿姨也没有话说哈哈哈。”方峻屿从小跟李佟一块儿长大，一块调皮捣蛋，比李佟小一岁，哥长哥短已经习惯了。

“可惜以后李佟就在文重了，跟我们都不在一个班了。”寸头男孩赵昭叹气。

“是的，以后历史作业找谁抄呢。”孙礼也被哀伤的氛围感染到了。

“你傻不傻，分科了还学什么历史。”赵昭对着孙礼脑袋一巴掌拍过去。

“不都在一个学校嘛，怎么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李佟嫌弃地推了方峻屿一把，随后摆摆手“你们都快回去，别耽误我在新班级交朋友。”

“你还要交朋友，只怕以后更是‘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赵昭捂着自己的胸口，作伤心欲绝状，演了起来。

“呕，滚滚滚。”

李佟终于摆脱那群“狐朋狗友”，随意找个位子坐下。

这时铃声响起，班主任李北华拿着名单神采奕奕地走进教室，一边放下水杯，一边拿桌上的长尺敲敲黑板，示意安静。方翡、杨晗、程可维三人的聊天也戛然而止。

“同学们，大家好，欢迎来到文科重点班，成为我们高二3班的一员。我是李北华，相信不少同学都听说过我，我就不多介绍自己了，怪不好意思的。”

一阵笑声响起。

“未来的两年是艰苦的两年，但是我知道，能来3班的同学也都有战斗的实力和勇气，我将一直陪伴大家，直到大家走下考场。这两年里，大家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和我说，无论是生活上，还是学习上，又或者是情感上，哈哈，我可不是古板的老师。总之，我将竭尽所能，陪伴你们成长。”说完，李北华深深鞠了一躬。

被班主任的真诚打动，教室里先是稀稀落落的掌声，后来是一阵雷鸣般的掌声，三十多人硬生生拍出三百人的架势。

“好了，同学们歇歇手，”李北华拿起桌上的名单，“现在开始排座位，我的做法一向是按成绩排名自由选择座位，排名越靠后，选择的范围就越小，所以下次考试就要更努力。”

“你们先到走廊上去，我喊到谁的名字，谁就进来选，你们全部选好之后我会进行微调，防止出现个子太高的同学坐前面影响别人的情况。”

话音刚落，班上的同学便陆陆续续走出教室，聚在了走廊上。

“第一名，张灵明。”

……

“翡翡，我想和你坐一起，但是你成绩好，肯定不少同学想做你同桌呢。”杨晗靠在栏杆上一脸愁容。

“没关系，哪怕不能做同桌，我们以后也一样一起吃饭上厕所呀。”方翡拍拍她的肩以示安慰。

“这倒是，嘿嘿，要是你同桌是个女生，你可不能跟她一起做这些事。”

方翡一脸无语，只想对她翻白眼。

很快，“第三名，方翡。”

方翡顶着走廊上其他同学的注视走进教室，这种被大家关注的感觉并不陌生，从小到大她已经习惯了，也很享受。

教室座位分成三块，按照“2-4-2”的列数摆放，她看到第一名选了教室正中间的位子，第二名汪桐坐在讲台的右侧第一列第3排，她径直走向左侧第一列第三排，那里靠窗。

这下颇有王不见王、三足鼎立的样子。

“现在我们前三名已经选好了，他们三个人分开坐，倒是方便了我们其他同学去学习请教问题哈哈。”李北华对目前的位次选择很满意。

“第四名，陈尚同。”

……

陆陆续续已经有一半的同学都已经选好了座位，但是方翡旁边的位子一直空着，这甚至让还在苦苦等待的杨晗都燃起了希望，搞不好她们俩真能继续做同桌。

李佟的排名很靠后，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翘首以盼，而是躬起身子地趴在栏杆上，漫不经心看着教学楼前那棵枝繁叶茂的树，思绪早已飘到了远方。

“李佟你好。”突然走来的女生打断了李佟的思绪。

“我叫周宁青，听老师说你的历史很好，我也很喜欢历史，待会可以选你旁边的座位嘛，以后我们可以一起探讨历史。”

“你好”，李佟仍然是那么懒散的样子，却正经道：“选哪里的座位是你的自由。”

周宁青有点茫然，这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刚刚她还想着万一他不同意，她该怎么说服他呢，比如她数学挺好，可以教教他什么的，结果李佟不按常理出牌，让她措手不及。

周宁青原地杵了两秒钟，看着李佟棱角分明的侧脸始终挂着疏离的神色，又默默离开了。

教室里。

方翡有些尴尬，第一名和第二名的同桌都有了，前后桌也有了，但是选择她旁边座位的只有左前方的一个程可维，她不解，难道是同学们嫌弃她第三名不够强？虽然她这次是第三名，但是和第一名只差一点点，就一点点。

等到李北华开始喊下一位同学时，她连忙收回眼巴巴望着门口的视线，生怕被人发现自己的那么一点儿期盼。

……

“第28名，曹昉。”

又没选她。

“第29名，李佟。”

话音刚落，李佟从教室前门走进。他个子较高，体态匀称，黑色的碎发自然垂落，面容轮廓清晰，眼神平静而深邃。明明穿着简单的校服，却有种干净利落的风格。

他环顾一周，看到中间和右边都快坐满了人，只有左边空位比较多。靠窗的女孩正低着头在纸上写写画画，风吹着她的马尾轻轻晃动，正如那天考场上，他也是这样看着她，然后犹豫了很久写下了小纸条。

他忽视别人投来的目光，抬脚向前。

方翡在纸上画叶子，不知不觉已经画了十几片，正当她抬手画下一片时，她旁边的椅子被拉开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她顿时心花怒放，抬手在纸上把刚刚画好的叶子轮廓叉掉，又用笔敲了敲桌面。

李佟闻声转过头看她。

“你放心，我会考第一的，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她目光炯炯，想着当初帮他对答案的选择真是百分百正确。

李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