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翡第一次见到李佟，是在篮球比赛上。

当时因为她们班老师上课拖堂，等她和杨晗急匆匆赶到篮球场的时候，正巧碰上李佟换好球衣准备上场。

4月的天，说冷不冷，说热不热，在人群微微的躁动中，他穿着单薄的蓝白球衣一步步跑上球场，经过她身边带起一阵微风。

“靠，他怎么这边白！”杨晗晃着她的手臂，对着她大声地“嘀咕”。

方翡正让她小点声，却发现前方跑动的人影放慢了步伐，微微侧头，正巧对上了她的眼。

他直直地看向这边，前额的碎发微微汗湿，有些黏结在一起，眼睛很亮，像是装满了阳光。

方翡突然一阵心虚，又想，这话又不是她说的，怕什么。她强硬地回视。

前方队员远远地招手催促，李佟转过头，大步走到同伴身边。

接下来的比赛方翡和现场的大部分女生一样，目光主要放在李佟身上，他的动作熟练轻盈，脚步坚定有力，一会儿三步并作两步，带头突破防守，一会儿他牢牢接住队友的球，纵身一跃，投出一个漂亮的三分球。

场上的输赢毫无疑问，人群为谁躁动毫无疑问，当时方翡的心不太平静，毫无疑问。

但她想，这不是心动，是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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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8月，夏日的午后，阳光变得更为热烈，像是天空倾泻而下的金粉，洒满了整个街道。

这一年的夏天格外热，全国多个省市出现罕见的持续高温天气过程。本该熙熙攘攘的街道也在午后陷入沉睡当中，只有一两个行人打着遮阳伞伴着高亢激昂的蝉鸣步履匆匆。

饮品店的服务员正大剌剌躺在空调下的躺椅上，一阵阵冷气吹过来，舒服得眼睛快要眯成一条缝。

“真服了这天气！老板！”

纤细清脆的女声击散了他的睡意，这大中午，居然还有人出门。

他不耐烦地站起来，看到来人是两位年轻的女孩，又扯扯皱了的衣服，迎了上去，“欢迎光临，想喝点什么？”

杨晗走进这里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才在路上走了不到十分钟她的衣服已经快要湿透了，“我要生榨西瓜汁，翡翡，你要喝什么？”

服务员顺着杨晗的视线看过去，名叫翡翡的女孩面容清丽，扎着高高的马尾，白T牛仔裤，干脆利落，反观另一个女孩，则是一身蓝色连衣裙，令人眼前一亮。

“跟你一样。”

“好的，请稍等，你们可以随便找个位子坐一下。”

方翡和杨晗连忙找了个离空调近的位置坐下，一阵阵冷气，让人从头到脚的毛孔都舒展开来。

“翡翡”，杨晗接过服务员刚刚递过来西瓜汁，猛吸一口，问道：“下周就是分班考试啦，你准备得怎么样呀，肯定能上文科重点班吧。”

明华中学是H市（县级市）最好的高中，一般高一会同时开文理课程，让学生有充分的时间去了解文理科的特点，高二开始分科，让学生根据个人优势选择今后的学习方向。高一结束后会举办两科选拔考试，来选拔文科和理科的重点班学生。

“我正常发挥的话应该没有问题，”方翡看着她小牛喝水式得吨吨吨几口下去，西瓜汁瞬间没了一半，笑着问：“倒是你，暑假好好学习了嘛？”

“学了！”杨晗立刻站直身子，义正言辞表忠心，“为了和你考到一个班，我可是连小说都停了一个月，头悬梁锥刺股地学！”

“好好好”，方翡笑得眉眼弯弯，戳了几下她鼓鼓的腮帮子，“算你有良心。”

“对啦，你知道嘛，李佟也选了文科嘿嘿嘿！”杨晗突然笑得猥琐起来。

“李佟？”

“对！李佟！我上次拉着你看过他比赛的，脸白个高腿长的那个。”

方翡还是适应不了她豪放的形容词，白了一眼。

“收收你的嘴脸”，方翡略微嫌弃地撇嘴，“李佟选文科也不稀奇吧，他历史成绩很好哇。”

“也是”，杨晗若有所思，“不过听说他家里好像希望他学理科。”

“学理科也不错啊，不过老王要哭死，以后讲课没有模板拿来夸了。”方翡说着吸了一口西瓜汁。

“哈哈哈那让他来夸你呀，你每次历史成绩也只比李佟差一丢丢。”杨晗边说边比了一个“一丢丢”的手势。

“得了吧，老王天天给他捧得跟花儿似的，哪是我能比的。”方翡吐槽。

“你嫉妒了哈哈哈”，杨晗大大咧咧揽住她的肩，一手拍拍自己的胸脯，“没事儿~在我这边，你的历史数学语文英语物理化学地理政治全部都是答得最最好的！”

“那要是我高考卷子是你改就好了，”方翡嘻笑着靠向她，“杨老师~”

“好，杨老师罩着你！”杨晗豪情万丈地拍了拍方翡的肩膀。

饮品店坐落在这座小城最繁华的街道上，这条街道尽头，是一个稍显老旧的篮球场，周围是几栋居民楼，还有几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哪怕已经是傍晚，月亮也悄悄露面，但天气依然很热，诺大的球场上只有零星几个人。

李佟准备下场，他随意地将球抛向一旁的同伴，快步走向场边，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又从旁边的包里扒出一瓶矿泉水，拧开喝了几口。清水滚过喉咙，心头的郁气也彷佛消散了些。

“怎么？你慌了？”赵昭认识李佟好几年了，可从没见过李佟刚上场20分钟就不玩了的，于是连忙跟过来贱兮兮地笑他，“是担心下周的考试？”

李佟拿水砸他，“滚。”

“哎哟，还是真为这个考试。”赵昭是真的惊奇，李佟是什么人，从小到大什么时候见他为考试烦。倒不是说他成绩有多好，他偏科偏到十万八千里，虽然语文历史这些科目好得出奇，但数学都考过不及格。不过无论好坏，他这人总摆出一副对成绩悠哉游哉浑不在意的样子。

“担心你考不上文重你就没法学文？还是担心你考上了你爸妈又不守信？”赵昭把水扔回去，就近坐下来，撤回刚刚的嬉皮笑脸，摆出一副探讨人生的姿态。

李佟低头看着地面因为年久失修而出现的细小裂纹，回答的声音轻轻淡淡，“都有。”

“你说你爸妈怎么想的？你这样的好苗子，不去学文非要你学理？非得什么都跟着你哥走是吧？”赵昭为他打抱不平，死了的人都已经死了还能怎么办，还非得折磨活着的人嘛？

李佟没有回答他的心思，站起身，背包甩到肩上，朝赵昭扬扬下巴示意走了。

“哎哎，等等我，我给你出出主意。”赵昭连忙拿起包跟上。

夜晚，街道逐渐换上了柔和的面貌。灯光如同五颜六色的薄纱，轻轻地覆盖在小城的每一个角落，把建筑物的轮廓染成了温暖鲜亮的颜色。行人来来往往，小贩们的摊位也开始热闹起来，烤串的烟气混着孜然的香味、新鲜果汁的清香，引得小孩在摊位前徘徊。

李佟面无表情地绕过一个躺在地上耍赖想让爸妈买小青蛙的熊孩子。他听了一路赵昭的馊主意，气都气饱了，作弊？亏他想得出来，他有那么差嘛，要靠这种手段才能进文重？但他也知道赵昭为什么顶着他难看的脸色说这个提议。

想罢，他用脚尖踢了下一下地上的石子，看它跳跃着滚向远方，然后低头走进小区门口。算算时间，老李和老佟应该都下班了。

“回来了儿子。”佟女士听到开门的声音便知道是她的孩子平安回来了，这让她轻轻松了口气。

“妈。”李佟在玄关处换了拖鞋，边往屋里走边问，“爸不在家嘛？”

“在，你爸在书房呢。考试准备得怎么样呀？”佟女士穿着一条素色长裙，头发轻轻挽起，露出优雅的颈线。身旁是一张古色古香的小桌，桌上铺着一块淡雅的亚麻布，上面散落着各式各样的花材，还有几个精致的花瓶。

不等他回答，佟女士放下手里的花枝，走近，自顾自安慰道：“不用紧张，考不上文重就去学理科也挺好的，你哥初中的时候数学就特别好，虽然你现在理科思维不好，但是咱们家这个基因在呀，说不定你高中就开窍了呢。”

李佟的耐心快要到极限了，他勉强弯了弯唇，“妈，我去洗个澡。”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佟女士看着儿子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转眼间一周过去，已经来到了选拔考试当天，方翡早早来到了座位上，无所事事地扒拉桌上贴的考生号。

这时李佟走了进来，黑T黑裤白球鞋，他径直走向了方翡身后的位子。

方翡跟随着他的身影转动目光，在心里默默肯定杨晗的形容。

监考老师进来打断了方翡的思绪，“同学们，这是文科重点班的数学选拔考试，希望同学们都能稳步发挥，得偿所愿！现在我们发试卷。”

方翡接过前桌传来的试卷，头也不回的递给后面。

随着铃声响起，大家都开始奋笔疾书，方翡更是成竹在胸，数学她没怕过。

离交卷还剩20分钟的时候，方翡已经答题结束开始检查了，这时她感觉自己的背被什么东西弹了一下，她敏锐地意识到什么。

这种把戏，由于她从小到大成绩一直很好，已经见怪不怪了，不是想抄的就是想对答案的。

只是没想到，李佟也会这样。

在不影响自己的前提下，她一直是乐于助人的，但这种小动作有风险，监考老师都盯着呢，她可不能给自己挖坑。

在她继续检查的时候，眼角余光瞟到一块黄色的橡皮从凳子地下滚了过来，方翡思考了几秒，还是捡起。

这果然是一块深藏不露的橡皮，塑料包装里裹着小纸条，方圆偷偷看了一眼讲台上的老师，还好他正在欣赏窗外的景色。好奇心驱使着方圆打开，里面写着：

“你好，你的选择题能让我看下吗？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