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来了,是以,原本为卫玉楼看诊的郎中,便站在一旁观摩。
这个郎中本来是该离开公主府的,但此人一听来的是个从医多年的老太医,他便两眼放光,怎么说都不肯走。
仰月没法子,只好让这郎中在一旁侍立着,装作侍从模样。
“驸马爷这病症看着凶险,实则不然。”太医把过脉后,便眯着眼笑了,“待老夫为他开个方子……保管药到病除。”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像江湖骗子说的话呢。
仰月在心底暗自吐槽。
不过下一刻,他便在心底唾弃了一会儿自己这念头——面前这个老人家可是行医多年的老太医了,怎么能跟那些江湖骗子类比呢。
真是罪过,罪过。
“这位姑娘,劳烦带我去贵府药房。”老太医笑眯眯地对寒梅道:“驸马的身体,事关重大,老夫需得亲自去抓药来。”
“好。”寒梅点了点头,“老先生请跟奴婢来。”
随即,寒梅先行一步,走出了房门,而那个老太医,则佝偻着脊背,跟在了她的身后。
仰月看着这二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视线之中,而后,不由得在心底感叹——不愧是行医多年的老太医,就是严谨。
若是祖上传下来的方子,自然不好示于人前。
这个原先为卫玉楼看诊的郎中心中叹息一声,暗暗可惜,而后,他朝仰月拱了拱手,“既然如此,老夫便先行告辞了。”
原本就是为着学习才留下来的,如今这太医说他的方子乃是祖传的药方,他当然就得离开了。
毕竟祖传嘛,他要是偷学了,可不得被自己的同行给骂个狗血喷头啊。
他老了,也不想自己死了都还要被人指着坟头骂。
如是想着,这郎中加快了脚步,匆匆离开了。
而仰月也没有挽留。
毕竟,都有太医在这儿看诊了,就不需要普通的郎中了。
那郎中肯离开,仰月自然求之不得。
很快,寒梅便带着老太医回来了。
仰月注意到,这老太医的手中,还带着一小袋药包。
想来,这便是治疗他家公子的良药了。
“驸马爷的药,老夫亲自配好了。”这老太医笑眯眯地将手中的药包递给了仰月,“你可一定要按时喂你家公子服下——不然,误了时辰,耽误了病情,可就不好了。”
仰月恭恭敬敬地接过药包,感激涕零,“多谢老太医。”
“不必。”这太医抚须而笑,“医者仁心,这些都是老夫该做的。”
“你快为驸马爷煎药吧。”老太医面上的笑容很是和蔼,“他的病情,可耽误不得。”
“小人这就去。”
说着,仰月即刻便来到了庭中,为卫玉楼熬药去了。
见仰月出去了,寒梅眼中,一抹冷色一闪而过。
“老先生,此事可是公主在意的大事,可不要出什么差错才好。”她眯了眯眼,悄声道。
“自然不会。”这个老太医笑了,“我的医术,毋庸置疑。”
“最好如此。”寒梅收回了视线,淡淡道:“……事成之后,自有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
帐中。
卫玉楼悄然无声地睁开了双眼。
他望着帐子后那抹窈窕的身影,皱了皱眉。
这是……公主身边的寒梅?
他强忍着脑袋里那剧烈的疼痛,而后,艰难地支起身子来,伸出手,悄然撩开了幔帐。
果然,那女子正是寒梅,而在寒梅的身侧,则站着一个穿着绸衣的白须老人,二人正低声说着什么。
这个老人须发皆白,还带着一道药箱,看起来像是个郎中。
他眼神闪了闪,沉吟了片刻,没有开口。
寒梅是公主的心腹,而公主对他,素来不怎么待见。
他生病了,寒梅来这儿做甚?还有,她居然还与那个郎中模样的人窃窃私语……怕不是有什么阴谋。
他心念一动,而后,便放下帐子,合目躺下,装作昏迷不醒的模样。
“……”
很快,仰月便将药给熬好了。
“公子,喝药了。”仰月撩开帐子,将药碗放在案几上,而后轻轻地推了推他。
然而,他仍旧双目紧闭,并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这可如何是好啊。
仰月一时犯了难,他皱着眉头,想尽了办法,试图唤醒自家公子,然而,无一例外的,都失败了。
他只好端着药碗出去了。
“老先生。”仰月斟酌着开口,“我家公子昏迷不醒,一时半会,怕是没法子喝药——若是这药等他醒来再喝,应当不会影响效果吧。”
“这……”老太医亦是皱眉,一时之间,有些犯难,“不如你再试上一试——毕竟误了时辰,难受的,也是驸马爷。”
“……”仰月于是又端着药进去了。
如果不是心怀鬼胎,这个所谓的郎中,又怎会如此着急。
看来……有人容不下他了啊。
卫玉楼心下冷笑。
只可惜自己如今势单力薄……等着吧,等他登上高位,他受的这些欺辱,必定要一一偿还!
如此想着,他假作昏迷,悉数将仰月喂来的药给吐了出来。
仰月没法子,只好将那碗放在案几上,而后,便又出去了。
三人在外间又说了些话,至于都说了些什么,隔得远,他听不清。
而后,便听见一阵脚步声响起——那三人出去了。
卫玉楼悄无声息地睁开了双眼。
也不知仰月到底是被这二人欺骗了,还是被公主收买,背叛了他。
不过,不论如何,仰月都不能再留在他身边了。
他闭上双眼,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而后,伸出手来,轻轻地按压太阳穴,以期压下那股痛意。
他睁开了双眼,艰难地支起身来,而后,拖着沉重的躯体,下了榻。
他站在案几旁,端起碗来,用手指轻轻地抹了些药渣在指腹上,而后,置于鼻端。
果然。
下一刻,他在心底无声冷笑。
这药果然有问题。
幸好他适才并未饮下这药,不然,他怕是再也没有机会睁开眼睛了。
毕竟,这样猛烈的药物,对于他孱弱的身体来说,无异于穿肠毒药。
当年,自他身体落下病根后,他久病成医,也算得上是半个郎中……这药方不对劲,他自然能够轻易看出来。
呵,长乐公主。
他扯了扯嘴角,而后将手上的残渣擦干净后,这便躺回了榻上。
如今他身体虚弱,压根就没有力气出府,如今,也唯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他闭上双眼,闭目,养神。
……
卫玉楼这边刚刚睡下,那边的仰月,却被寒梅带到了长乐公主那儿。
“不知公主……寻小人何事?”仰月跪在堂中,略有些忐忑——毕竟长乐公主,对于他这种长于市井的平民百姓而言,那就是高不可攀的贵人。
“自然是有要事。”
珠帘后,公主不疾不徐地端起案几上的茶盏,而后施施然饮了一口,“办好了这件事,我自会许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仰月呆在了原地,而后,他深深地低下头来,小心翼翼地问,“不知……是何事?”
这天底下,从来就没有白吃的午餐。
这个简单的道理,仰月还是懂得的。
“若是事情成了,你不但可以摆脱奴籍参加科举,我还会给你安排个举人老爷的身份。”
“当然,举人么,身边自然不会缺了红袖添香的美人。”
公主的声音之中,似乎带着几分愉悦之意。
摆脱奴籍……
仰月的眼神,渐渐痴了。
“寒梅。”
见此,公主得意地勾了勾嘴角,“你去告诉他,我需要他做什么。”
“是,公主。”寒梅也笑了。
她行了一礼,而后,施施然走到了仰月的身边,俯首,低语。
“公主需要你……这般……那般……”
而仰月的神色,从最开始的狂喜,变成了如今,惊恐。
“可是……可是……”仰月嗫嚅着嘴唇,“这……”
这是明晃晃地杀人!
杀的,还是他家公子!
“放心,事成之后,说好的好处,一件都不会少了你的。”公主以袖掩面,微笑,“不仅如此,我还给你白银千两,如何?”
“……”
仰月深深垂首,仍是犹豫,并未说话。
“你家中,还有个年迈的母亲,与孱弱的小妹吧。”公主微笑着,故作关切,“我已将他们请入府中做客了。”
“若是你能够做到我说的事,那么,她们自然不会有事。”公主依然以袖掩面,笑靥如花,“可若是你不答应么,那我可就不确定了。”
“!”仰月霍然抬起头来。
他嗫嚅了半晌,而后,终是颓然地低下头来,深深俯首,“奴,愿为公主赴汤蹈火。”
“这才对嘛。”
公主满意地笑了。
“那么,你回去吧。”她摆了摆手,勾起了殷红的嘴唇,补充了一句,“可别叫他看出什么端倪来。”
“……是。”
仰月离开了。
“公主。”寒梅走上前去,轻轻地为她揉肩,“这样一个小人物,何须您许下如此重礼呢。”
“奴婢都为您心疼那白银千两啊。”
“傻丫头。”公主笑了,“我有钱给他,他没命花啊。”到时候,人都死了,她许下的诺言,不都变成了空话么。
如是想着,公主的嘴角,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面上的笑容,也更深了。
只待那卫玉楼死了,她就可以与她的苏郎,比翼双飞了。
届时,谁也别想拆散她和她的苏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