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周榆和苏岁安一起去了长青书店。

她一眼就看见了早餐带给张大爷的热粥，苏岁安摸了摸冰凉的保温袋，这个天气粥肯定都凉了，她低头想。

周榆以为苏岁安又哭了，轻轻走过去拍了拍她后背。

没想到，苏岁安抬头，眼泪在眼眶打转却没掉下来。

她扬头骄傲地说，“我没哭，我只是在想...”

“想什么？”周榆问，嗓音轻柔沙哑和他温柔的目光一起融进暮色。

苏岁安兀自笑了下，说，“在想另一个世界张大爷终于能吃到爱人亲手煲的粥了，那一定是世界上最好喝的粥。”

周榆笑了下，说，“张奶奶不会做饭，但最喜欢喝”

“排骨汤！”苏岁安举手抢答，“我知道，张大爷煲的排骨汤真的很好喝！我的胃作证！”

周榆一瞬间回忆起多少次张大爷一边在火炉边上煲排骨汤一边问他，“又和家里闹矛盾了？”

他总会笑一下不说什么，端来排骨汤看着人喝完，然后摸摸头拍拍肩，问一句，“好喝吧？”

周榆笑了下，默默点头，却说，“走吧，我们进去。”

“嗯。”苏岁安手腕被周榆拉着，跟着人进门。

夜晚的书店清凉又寂静，关了灯除了老鼠蟑螂听不见其它声音。

她才发现，原来一人一屋是那么孤单寂寞。

生前张大爷已经把照片日记本都封存好放在桌上，周榆走过去，除了封存好的照片，日记本被放在最上面。

风轻轻吹动书页，翻到最后一页。

落笔于2021年11月“阿青，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

周榆和苏岁安看着最后一句话不知所措，周榆很快把日记本合上，他不确定是不是张大爷故意让他俩看见，但他知道，张大爷现在应该快到家了。

这些东西，也是时间要从这个世界传送到另一个世界了。

“全烧掉吗？”苏岁安看见周榆抱起整个盒子。

她指了指日记本问，“这个也要烧掉吗？”

周榆坚定地点头，“嗯，全部烧掉。”

苏岁安低着头跟在周榆后面，张大爷特地买了个铁桶在店门口，一把火下去，日记本先着，从页边烧到页头，瞬间化为灰烬。

没有人再知道日记本里写着什么，也没人知道日记本的扉页写着，“阿青，好幸运，这么多人之中，我找到你了。”

红色火光流转在少年和站在少年边上少女的脸上，火光温热，烧得人脸和手都暖暖的。

黑夜里几只过路的流浪猫也停下来，默默站在少年和少女边上。

这是入冬以来它们过的最温暖的一个晚上。

铁桶烧烬后它们可以依偎在铁桶边上好好睡一觉，不用再抱团取暖。

周榆还是送苏岁安到小区门口，站在原地看苏岁安进门。

少年背光而站，好像棱角更加柔和清晰，五官更加深邃，越发醉人。

他把手从口袋拿出来，抬起，在少女额前停下，顺了顺少女头顶被风吹乱的头发。

仅仅几下，却撩拨在少女心尖。

他好像发现了苏岁安的不自然，默默收回手，温柔道，“回去好好睡一觉，不要多想。”

“嗯。”苏岁安抬头，看着周榆说了同样的话，“你也是。”

“嗯。”周榆应了声，喉咙生涩发痒。

他看着苏岁安进门，爬上楼梯灯一盏一盏亮起，走到那个熟悉的位置，停下，然后靠近外侧的窗户会亮起暖灯。

苏岁安把灯打开，发现家里空无一人。

她刚才路过苏家小馆应该看一眼的，她现在真的好想好想抱抱赵慧芳。

但比起去找赵慧芳要抱抱甚至大概率要到的是一场臭骂，她现在当务之急是找点吃的。

她打开冰箱拿出一袋吐司，马上塞了一块到嘴里。

呼~差一点就要被饿死了呢。

苏岁安怕赵慧芳突然回家，自己吃完自觉把地板上和沙发上掉落的面包屑扫干净，接着钻进房间坐在书桌前。

把小夜灯打开，夜灯下的日历忽隐忽现。

她看着一页一页翻过的日历，心里凉飕飕的。

今天又翻过去一页，距离学期结束又近了一天。

怎么时间过得会这么快啊，明明上次才刚刚高二在纠结着学文学理呢。

她还想做的事情还有好多好多，想说的话...还没到时间说。

如果我就这么走了，会不会到那个时候他已经把我忘记了？

月升日落，星星坠入银河。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人类的记忆又如何同这浩瀚宇宙相抗？

“左耳进右耳出，一道题讲上百遍都记不住？”朴红英因一道眼熟却正确率出奇低的题目把卷子拍在桌上瞪着全班怒骂，因为激动，架在口罩上的眼镜都起了雾。

“跟你们讲过，这种题我期末肯定会出，不是大题就是选择题，讲多少遍也记不住，不会的错掉的自己问同学，不浪费课堂时间了。”

朴红英走上讲台重新理了理卷子，开始在黑板上画大题的图。

苏岁安拖着脑袋翻了翻卷子，笔夹在食指和中指间晃了晃，她忽然拿起卷子从右手边转过去。

“周榆”她挑眉神秘兮兮地笑了下，小兔眼跟着眯成弯弯的一条缝。

周榆抬眼，口罩上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带着数不尽的柔和光线。

“嗯？考满分尾巴藏不住了？”

苏岁安当头一棒，但她没有灰心，重新笑地更张扬，“满分那是迟早的事”

不知道周榆说了什么，苏岁安只看见他轻轻摇了摇头。

“你信不信，我迟早会考过你？”苏岁安忽然说。

她记得她说过这句话，那时候她赖在他房间里，他帮她讲那道数学几何体，解开的不是题目，确是她从未停止悸动的心。

面前周榆还是那副少年模样，尽管彼此都戴着蓝白色口罩，眼神却更加坚定。

这次，他却说，“这次我信。”

信你个鬼。

苏岁安红着耳朵转过去，把脸埋在口罩里面。

也没一会儿，周榆递过来一张纸条。

苏岁安瞟了眼迅速接过，展开字条，本来没想着能写什么好坏。

她气冲冲打开，上面却洋洋洒洒写着那几个字，【就期末考吧，你考过我，我送你一个东西。】

心里那点火苗一下被浇灭，燃烧的灰烬忽然长出希望的野草。

她在那行漂亮隽逸的字体下方写上独属于她的奶油方块字，【一言为定。】

苏岁安把纸条还回去，顺便挺起后背，还装腔作势戴起了眼镜，那眼镜平时非必要不上脸。

她这是要告诉周榆，你等着，我可是认真了。

下课，苏岁安坚持立人设，咬着笔头钻研一道物理大题。

温灿拍了拍苏岁安，问她，“上不上厕所？”

苏岁安摇头，“不行，我得把这道题解出来。”

温灿扫了眼题目，翻了个友好的白眼，“安安，这可是大题，你现在连题目都没看明白吧？这得写到什么时候...”说完，温灿拽住苏岁安胳膊撒娇，“你就陪我去嘛...你感受感受，是不是想上厕所？”

苏岁安思路一下被堵住，但凡一感受，尿意堵住了思路。

她无奈丢下笔，看着温灿，“走吧，我就是个尿包...”

“瞎说”温灿敲了敲苏岁安脑袋说，其实顺手把苏岁安口罩拉好。

苏岁安捂住脑袋，委屈道，“你们小天才都喜欢敲别人脑袋吗？”

温灿想了想笑了下，点头。

女厕所外总是一不小心就排起了队，温灿和苏岁安几乎要排到厕所门口去，这也是女生爱聊八卦的原因。

人都是群居动物，喜欢成群结队上厕所，厕所堵车，那就给了这群人聊天的机会。

尽管这是个有味道的聊天。

温灿靠近苏岁安忽然说，“诶，你猜猜最近叶文聪怎么不找周榆的茬了？”

苏岁安漫不经心一笑，“被我和周榆感动了？”

她心里敞亮一笑，原来自己真能说服别人的潜力。

温灿伸出两根手指摆了摆，“no no no”

“那为什么？”苏岁安疑惑问。

“因为周榆把竞赛笔记送给他了。”温灿叹了口气说。

“啊？”苏岁安大叫出声，惹得厕所排队的众多眼睛纷纷看过来。

苏岁安捂着脸放低声量，问，“他脑子抽了给谁不好给叶文聪啊？虽然说他改邪归正吧，但如果当时叶文聪咬死不承认，现在周榆说不定都已经转学了！”

温灿点头表示赞同，“我也是说，虽然排挤同学不好，但我每次看到叶文聪小人得志的样子真的心痒痒，害了人得到宽恕不说，还另外得到好处，我们也太善良了吧？”

苏岁安心里一团一团火，她攥紧了拳头，“不行，我得找他问清楚。”

说完，苏岁安转身冲出去。

“诶！你问什么，给都给了...”温灿没抓住苏岁安，眼皮子底下看着苏岁安拔腿跑走。

苏岁安赶回教室，但周榆没在座位上。

口罩捂着，呼吸短促，她看了眼周榆桌上写一半的方程式，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苏岁安坐回座位前碰见韩梅子，抓住她随口问了一嘴，“梅子，你知道周榆去哪儿吗？”

韩梅子忽然瞪大了眼睛，“咦？刚朴红英来抓人，不是让你和周榆下去一趟吗？怎么还在...”

“谢了。”苏岁安没听完话，拔腿又顺着楼梯跑下去。

她好像知道会发生什么。

“胡闹!”

果然，在办公室门口，苏岁安仅仅站在门口喘了口气，就又看见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站位。

周榆又那么大一只靠着墙站得笔直，朴红英坐着。

苏岁安站在门口，喊了声，“报告！”

“进来。”朴红英拿下又起雾的眼镜甩了甩，重新戴上。

苏岁安已经进来了，一眼看见桌上手机里的照片，默默走到离周榆隔了半米处站着。

逃是逃不过的，但可以躲。

“站那么远干嘛？怕老师有病毒传染给你？”朴红英皱了皱眉却说。

苏岁安立马往前站了几步，低声解释，“不是的，老师，您听我解释...”

朴红英刚想说话，自己被口水呛着。

苏岁安和周榆下意识都往后站了两步。

正巧，朴红英的电话又打断了“审判”。

朴红英接起电话，“喂？”

“几度啊？”

“39度？你赶紧门房登记下，叫家长来带回去啊。有没有带N95口罩啊？”

“这样不行的，你赶紧多戴几层医用口罩，切记别和其它同学接触，回去以后好好休息。”

“嗯，行，你爸接到你之后再家长群记得接龙报平安。”

有一个回家了。

这个月总是这样，陆陆续续有同学发烧出现各种症状请假回家。

尽管现在全网都在说，把疫情看作一场感冒发烧，但这场感冒发烧传染能力极强，一个传染俩根本不是问题。

朴红英挂了电话，愁得眼镜有起雾了。

班级人再少就得上网课，她也知道，一旦网课就要动多大阵仗，学直播还得注意违禁词，上钉钉打卡也有人作假放个图片假装学习，腾讯课堂也有人分屏打游戏刷视频...

她索性把眼睛直接摘下来。

算了，还得把这事解决了。

“你俩，说实话吧，是不是在走廊干那种事？”

“哪...种？”苏岁安忽然一头雾水，她只记得除了哭得眼泪鼻涕哗啦啦得，其它真的不记得了。

朴红英耐心有限，直说，“亲亲抱抱举高高！”

蛙趣！

“没有！”苏岁安和周榆同时瞪大了眼睛。

苏岁安更进一步，就差拉着朴红英的手说话，“没有！老师，真的没有！我拿...拿我的期末物理成绩发誓，我要是干了那些事，我期末物理考零蛋！”

“诶呀！没有就没有我又不上报法庭派人抓你，干嘛拿我物理成绩开玩笑？”朴红英担忧的眼神仿佛看见了年终奖只有几张钞票的样子。

“噢...”苏岁安自觉鲁莽，退了半步，说，“对不起啊老师。”

朴红英清了清嗓继续问，“那这照片怎么回事？高一年段长拍到发班主任群里让自己认领时候你们知不知道有多丢脸...啊？”

“啊？”

朴红英拍了下嘴，说，“咳咳，我说，现在好了，跑到高一连廊那边去，照片都发到班主任群里了，全校上上下下老师都知道，咱高二五班有两个学生趁着放学时间在人家高一走廊谈恋爱。”

“老师，没有这回事。”周榆找出逻辑破洞说，“我们说了不算的话，那您找我们来做什么呢？”

朴红英叹了口气说，“我自己的学生自己不清楚啊，学校要给通报批评你们两个，我帮你们压下来了，都回去跟家长好好说一下。”

“行了，回去吧。”朴红英挥了挥手让两个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