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指的款式其实很简单，以雪花为主题的设计，正中央镶嵌着漂亮的蓝钻，周围点缀钻石，二者交相辉映，宛遐霨很喜欢。

——宛遐霨是这么说的，他很喜欢。

但他从来不戴在手上。

他找了个小盒子把项链收起来。

“戴手上太显眼了，阿伊斯曼，我还是把它当做项链戴着吧，我会一直把它戴在身上的。”

“我不是说——会让大家觉得我有对象怎么怎么的而觉得不想戴，而是，这个很贵，万一有谁也想要，看到了就想抢走它呢？”

“当然了，大部分人肯定都会觉得是假的。”

“是真的。”

“好好，是真的，我是说，别人会觉得是假的，他们看一两眼也就过去了，但是万一有人慧眼识珠，认出它是真的，那我不就危险了吗？”

“什么绑架啊抢劫啊，真的很吓人……听起来都很吓人。”

于是阿伊斯曼干脆又定制了一副银素圈对戒，这枚戒指宛遐霨从戴上起，就没有摘下过。

阿伊斯曼的一个月“假期”很快结束，之后的他就开始忙碌了，宛遐霨几乎见不到他人影，不过有时候会打电话和视频，视频里，阿伊斯曼能够看到那枚素圈一直戴在宛遐霨的无名指上。

阿伊斯曼不在家的那段时间，宛遐霨有时候乐滋滋地听管家讲阿伊斯曼小时候的故事，有时候在咖啡店和希尔聊天。甚至可喜可贺的一件事——宛遐霨还参加了大学的志愿演出。

宛遐霨向来不爱参加这类团体活动。

学校社团想要找音乐专业的学生去孤儿院做志愿活动，可惜没找到什么人愿意，在问遍了人后还是缺志愿者，便找到了宛遐霨，宛遐霨知道是孤儿院，想了想，同意了社团负责人的请求。

他背着自己的小提琴和其他音乐专业的学生一起去去孤儿院。

这个活动其实还找了别的专业的学生一起，志愿者还是挺多的。

宛遐霨没有很喜欢小孩，也没有很讨厌小孩，对于孤儿院的这些孩子，他更多的是感到可怜，这很正常，是人都会有这样的想法。

不过孤儿院志愿活动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宛遐霨只去了六次，一共有两个孤儿院参加，一个孤儿院是每个月的第一个周日去，一个孤儿院是每个月的第二个周六去，三个月后就结束了。

期间宛遐霨还碰到了利安德·布里格斯，这个富家少爷，倒也颇具善心，也跑来参加志愿活动。

可能是之前在宛遐霨这里碰壁太多，他只是可怜巴巴地远远地望着宛遐霨，不上前搭话。

社团负责人啥也不知道，她只告诉宛遐霨，他们还有养老院医院等地方的志愿演出呢，不过目前都是还在谈条件，也许下学期能够谈下来。

总之虽然阿伊斯曼很忙不在家，宛遐霨自己过得也很充足开心，他这学期生活充实，简直有点不像他了。

/

初夏的某一天，阿伊斯曼久违地出现在家中。

今天阳光明媚，万里无云，宛遐霨就像往常一样在家里弹钢琴，他现在的心情就像现在的天气一样好。

阿伊斯曼和管家打过招呼后上楼，他在门口犹豫徘徊，不知怎么说出口，但他最终还是走进琴房，宛遐霨惊讶抬头，阿伊斯曼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说是塔里太忙，直接就在塔里休息了。

阿伊斯曼站在门口，犹豫停驻。

“阿伊斯曼？！你回来了！”

宛遐霨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阿伊斯曼，眉目舒展，带着难以掩饰的笑意：“阿伊斯曼！你怎么回来了？快坐这！听我弹的这首曲子怎么样！”

阿伊斯曼迟疑了一下，顺从地坐在宛遐霨身旁，听他弹奏一曲。

宛遐霨凝神静气弹奏钢琴，他穿了黑色短袖衬衫和黑色的长裤，长发披散，眼神专注地弹钢琴。

阿伊斯曼全神贯注地盯着宛遐霨。

阿伊斯曼的精神体不知什么时候跑了出来，巨大的北极熊默默地趴在钢琴旁边，弗罗斯特的大脑袋轻轻地蹭着宛遐霨的脚，就像是一个忠诚的守卫者。

虽然宛遐霨并不能看见它。

宛遐霨学习钢琴很久了，不过他还没自己作过曲子，他现在弹奏的这首曲子，一开始沉郁冰冷，而后逐渐轻松，逐渐欢快，逐渐热烈。

是阿伊斯曼没有听过的钢琴曲。

一曲终了，宛遐霨激动地抓住阿伊斯曼的手：“你觉得怎么样？”

阿伊斯曼并不懂这个，但他温柔地回握住宛遐霨的手：“我觉得很好，这是什么曲子？”

可能是因为太激动，宛遐霨情难自禁地抱住阿伊斯曼，亲吻他的脸颊：“这是我写的！我简直是个天才！”

他兴高采烈，神采飞扬：“我宣布，我现在将我的第一首钢琴曲命名为：《致阿伊斯曼》！”*

“如何——？”

说完，宛遐霨屏声静气地凝视着阿伊斯曼灰色的眼睛，想要看看他的反应，然而，这个哨兵看起来已经呆住了。

阿伊斯曼好像有些不知所措。

宛遐霨颇为惊奇地扒拉阿伊斯曼的眼皮：“怎么了？高兴得傻掉了？”

阿伊斯曼：“……”

宛遐霨扒拉扒拉阿伊斯曼的眼角：“你今天回来好奇怪？怎么不太高兴？”

他手指的戒指硬硬地硌到阿伊斯曼的脸，

阿伊斯曼呼出一口浊气，“我——”

他最终选择告诉宛遐霨：“我过两天，需要出差一趟。”

宛遐霨唔了一声：“多长时间啊。”

阿伊斯曼：“也许时间会比较长。”

宛遐霨有点不高兴：“你最近这么这么忙……好久都不回来，一回来就说要出差。”

实际上不是出差，而是要打仗，内战开始了……哨兵们全部被征召去了前线。

即使阿伊斯曼是西部战区主和派中最坚定的一员，但是战争有时候就是这样，并不会因为希望和平的人们的祈祷而停下脚步。

大厦将倾。

在半年前联盟这座大厦就已摇摇欲坠，只是苦苦支撑而已。

塔，在非战时期属于政治部门，在战争时期则会被归于军事部门。

战争时，超越者全体都将被召回，阿伊斯曼作为高级哨兵，他去往前线，离开阿夸雷尔州，离开宛遐霨。

他的阿宛什么都不知道。

这次离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宛遐霨闷闷不乐，阿伊斯曼安慰道：“别难过……也许很快就能回来。”

宛遐霨：“……”他眼神怔然，有点难过，他沉默良久，低垂着脑袋，抵着阿伊斯曼的胸膛，只给阿伊斯曼看他圆润漆黑的头顶，声音低低地问：“你是不是在骗我？”

“其实不是出差，其实是……”话还没说完，宛遐霨就哽住了。

宛遐霨比阿伊斯曼想的要敏感很多，他是一个聪明的孩子，能够意识到那些隐秘的不正常的现象，世界不是封闭的茧……宛遐霨猜到事实也很正常。

毕竟哨兵向导被召回，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阿伊斯曼轻抚宛遐霨颤抖的脊背，这具身体单薄瘦削，柔弱易碎。

琴房陷入死寂。

宛遐霨沉默不语。

只有泪珠一滴一滴地坠落。

弗罗斯特感受到宛遐霨悲伤的情绪，急得团团转，试图站立起来，用自己的大膀子抱住宛遐霨，从而安慰他，虽然只是徒劳。

最终阿伊斯曼意识到宛遐霨比他想象中要痛苦得多，他慌张地掏出手帕，为宛遐霨拭去眼泪。

“什么时候走……？”宛遐霨泪痕挂在颊边，执拗地望着阿伊斯曼。

“过几天就要走了。”阿伊斯曼回答。

“那么在你离开之前，最后再陪我玩一天吧，我想去阿夸雷尔市拥有最大摩天轮的游乐园。”

宛遐霨这样说。

阿伊斯曼同意了他这个请求。

/

第二天一大早，阿伊斯曼就带着宛遐霨来到了阿夸雷尔州最大的游乐园。

日暮时分，他们坐上了今天的最后一个项目：摩天轮。

在摩天轮就要升到最顶端的时候，太阳即将落下。

在遥远的地平线上，太阳释放出了它最后的辉光，于是漫天橙红金黄，美得不可言喻。

在这一片灿烂之中，宛遐霨脸颊绯红，也许是因为太阳的光照，也许是因为他情绪激动。他的眼睛在晚霞的映照下显现出一种温暖的色调，左耳耳垂上的蓝钻石耳钉也熠熠生辉，但是即使是璀璨钻石，也无法比过他流光溢彩的双眸。

他好像忘记了分别的悲伤，和昨天弹《致阿伊斯曼》一样，宛遐霨欢欣喜悦地望着阿伊斯曼，眼中盛满爱意。

他望着阿伊斯曼，就像望着他永恒的挚爱。

阿伊斯曼灰色的眼睛亦温柔地注视着他。

世界一片寂静无声，只有他们二人相望。

这一刹那就是永恒。

宛遐霨打破了这片温馨的沉静，他牵住阿伊斯曼的手，就像从前一样，他对阿伊斯曼说：

“阿伊斯曼，听说在摩天轮最高处接吻的情侣，会永远幸福美满地在一起。”

他微笑了一下。

然后，他亲吻了这个拥有灰色眼睛的哨兵。

——

并且杀死了他。

无数飞舞的大蓝闪蝶成群而过，贯穿了阿伊斯曼的心脏和精神海。

太阳坠落了。

一切归于黑暗。

阿伊斯曼·萨瑟恩。

这个号称“不可战胜的哨兵”、“哨兵中的无冕之王”的男人，在他堪称传奇、无懈可击的前生中，唯一一次卸下精神防备，就是在他的爱人坐在到达顶端的摩天轮里亲吻他的时候。

在他最后的意识里，他看到了大片华美绮丽的蓝色的金属光晕。

那些光晕，是落日余晖中，布满整个天空的、成群的大蓝闪蝶，为他编织出的一支，如梦似幻的死亡交响曲。

在那令人目眩神迷、神魂颠倒的华光之中，唯有宛遐霨满含笑意的眼睛——

/

〖白塔档案：绝密181号〗

任务代号：金乌坠

任务执行员：魔王

开始时间：168年6月

结束时间：170年6月

结果评定：成功

签名：周流玉

*仿《致爱丽丝》

*关于第一卷卷标题以及章节标题来源：

1.梦中蝴蝶与冰雪人

“怎得身似庄周,梦中蝴蝶,花底人间世。”——宋·辛弃疾《念奴娇》

2.今夕何夕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诗经》

3.今夕欢娱

“悬知明岁君思我，今夕欢娱可罢休。”——宋·倪稱《鹧鸪天》

4.冬天的人

冬天的人，像神祇一样走来，因为我在冬天爱上了你。——海子

5.糖是甜的

“玫瑰是红的，紫罗兰是蓝的，糖是甜的，你也是。”——辛波斯卡

6.欢娱在今夕

“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汉·苏武《留别妻》

7.仲夏夜之梦

《仲夏夜之梦》，是英国剧作家威廉·莎士比亚创作的一部喜剧。

8.贪恋欢娱

“贪恋欢娱,不觉金乌坠。”——唐·尹鹗 《金浮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