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为何杀了山和尚？不向他追问夺丹之事吗？”柳灵溪不解道。
许清歌跟在二人后面，心中也有同样的疑惑。山和尚心心念念活捉自己，而不是直接动手夺丹，显然他自己并不会此等异术，背后必有高人指点。在玄门，元丹安危是天大的事，若真出了夺丹异事，定会搅得玄门人人自危，柳卿月没道理放过不查。
“此事扶光在查，不必担心。”柳卿月道。
穹灵峰峰主柳扶光？难道玄门真的出了夺丹异事？连五大宗族之一的穹灵峰都亲自出马了。
“宗主下山了？难怪柳逐风那混蛋那么嚣张。”柳灵溪忿忿道。
柳卿月淡淡道：“心经一遍。”
柳灵溪慌忙道：“师父，他又来找惊羽师弟麻烦了。”
柳卿月冷声道：“不须理会。”
柳灵溪辩解道：“可师父，他这次还带着莫家庄的人。他自己技不如人打不过师弟，就纠和莫家庄莫少梵一起对付师弟，也太欺负人了！”
“惊羽可曾受伤？”柳卿月问道，话里却无半分担忧之意。
“哼，他们哪是惊羽师弟的对手，别说他们，就是他们老子来，也未必打得过师弟。”柳灵溪嗤道。
“既未受伤，又有何惧。”柳卿月淡淡道：“心经两遍。”
柳灵溪一怔，表情十分惊恐，半晌，他试探道：“师父，莫家庄与玄水宫走得那么近，说不定，这次又是沈清和授意的。”
柳卿月道：“不必理会。”
许清歌听他们说着穹灵峰私事，甚感无趣，只暗暗觉得柳惊羽真是天生奇才，八岁结丹，十岁便至金丹中期，玄门往上数一百年，都未必能找出第二个。
“可是师父…”柳灵溪仍不死心。
柳卿月突然站住，脸上寒光一凛，沉声道：“去我身后。”
许清歌大感疑惑，却见柳灵溪脸色大变，已拔剑出鞘站在了柳卿月身后。
还不及他开口询问，柳灵溪一把拽过他，训斥道：“师父让你过来就赶紧过来，肯定有不得了的东西来了。”
许清歌狐疑地看他一眼，探头朝柳卿月前方看去，一颗心登时提到了嗓子眼上。
那是什么、什么、什么东西啊？！
身长三丈，牙长一丈八？
他立刻取下斗笠，想要细看一番，这一看不打紧，他差点魂飞魄散，当场飞升！
人面虎梼杌？！
为什么只在书里见过的上古凶兽之一会出现在这里？书里不是说，上古凶兽，极凶、极恶、极狠、最重要的是，极难遇到吗？！
“极凶、极恶、极狠”他看出来了，可它哪里“极难遇到”了？这里可是一下就出现两只啊！
许清歌吸了一口气，把心吞回肚子，认命道：“二位，三个方向，你们先挑吧。”
“挑什么？”柳灵溪疑惑道。
“当然是挑方向跑啊，”许清歌道：“我们三个人，它们两只虎，分头跑还能活一个。”
柳灵溪瞪他一眼，怒道：“真没出息！有师父在，跑什么？”
“你确定？这可是凶兽梼杌，诨号“傲狠、难驯”，书上说，它打起架来，可是不死不休的。”
“这你倒是，不过它也没那么可怕，师父四年前曾打死过一只。”柳灵溪不屑道。
“是吗？那你们慢慢打，我先走了。”说着，许清歌慢慢往后退了两步。
“站住！”柳卿月冷声道。
许清歌一惊，停在原处。
柳卿月道：“你们一起走。”说着，他拔出佩剑，剑身顿时大量灵光流转，古玉剑穗红光鸾动。
“师父？”柳灵溪惊道：“五成功法？！”
许清歌一惊，柳卿月元丹后期修为，玄门战力榜前五。两只梼杌竟逼得他直接用上五成功法，上次斩杀梼杌绝对不像柳灵溪说得那般轻松！
“快走！”
“师父，我去叫惊羽师弟和凌云…”
“不，”柳卿月冷冷道：“传令下去，谁也不准下山。”
柳灵溪和许清歌双双愣在原地。让他们走很好理解，二人都是金丹初期，帮不上忙。可柳惊羽、柳凌云已是金丹中期，战力在玄门也是排得上号的，为什么不让他们来？难道金丹中期来了也是炮灰？
许清歌看了看柳卿月，他一直背对他们，他只能看见柳卿月手持银剑的背影，就像不久前站在他身前说那番话时的样子。
“走！”他的背影没有一分一毫动摇。
许清歌顿时回过神来，一把拎起呆立原处的柳灵溪，往穹灵峰方向跑去。
“你干什么？！怎么能丢下师父逃跑？！”柳灵溪回过神来，大声咆哮道。
“闭嘴！”
柳灵溪一愣，忘了挣扎，他望着许清歌的脸，那脸上如冰霜过境，双眼有如寒铁一般，让人不禁胆寒。
他道：“我们留在那只会拖后腿。”
柳灵溪一怔，喃喃道：“那师父怎么办？师父为什么不让我叫帮手？以前不是杀过一只梼杌吗？”
“一只，对吧？”他冷冷道，眼睛依旧目视前方。
柳灵溪闻言一惊，哑口无言。上古凶兽，岂是那么轻易就能杀掉的，更何况一次两只？他忽然想起一件更可怕的事，脸色瞬间惨白，失声道：
“师父的剑，”
“什么？”许清歌看了他一眼，道。
柳灵溪看向他，绝望道：“上次斩杀梼杌，师父的佩剑同折断了。”
许清歌刷地停在原地，卷起地上枯叶向前飞去，他眼里闪过一丝惊慌，随即脸上浮现出怪异的犹疑之色，似乎有什么事困扰着他。
很快，犹疑从他脸上消失，他冷静道：“你去穹灵峰找人，穹灵峰一定有接近金丹后期的人，找他们来帮忙。”说罢，他抓起柳灵溪急急往前冲去。
柳灵溪这才注意到，许清歌此人，虽然他自称什么水系法术也不会，但不知道为何，身法却奇绝，在密林中腾跃穿梭，身手快得惊人。
不一会儿，他们已到密林边缘，眼前便是穹灵峰山脚。
许清歌放开他，道：“记得严令山门，不得轻放任何人出山。”
“你不跟我一起回穹灵峰？”柳灵溪疑惑道。
他一愣，随即尴尬笑笑：“我崴了脚，就在山脚等你，你可要早去早回。”
“崴了脚？”柳灵溪看看他的脚，疑惑道：“刚才还健步如飞，什么时候崴的脚？”
“就在刚刚，你快去吧，再耽搁下去，你师父可就…”
柳灵溪脸一白，飞也似的朝穹灵峰奔去，边跑边叫：“你不要乱跑，我马上带人回来。”
许清歌见他头也不回地往山脚跑去，神色松了不少。
他转头看了看身后密林，见远处一片树木轰然倒塌，黑暗中隐约可见银色剑光飞舞。
定定站了一会，他低声自语道：“我只去看看。”说着就朝密林走去。
循着打斗声，许清歌很快就找到了战场。
战场十丈开外有一棵巨树，比其他树都要高些，枝叶繁茂。许清歌纵身一跃，三两下便腾到了树顶附近，他寻了个结实枝桠站着，朝前面看去。
战场附近的密林早已被夷为平地，满地都是黄土与断木残枝，地上赫然倒着两条白森森巨骨。许清歌定睛一看，已有一虎断了两条巨齿，断口光滑平整宛如天成。
那两只檮杌一前一后，将柳卿月夹击其中。柳卿月身姿飘逸卓绝，在二虎之间进退有度闪避自如，还不时制造机会令二虎相斗。在那巨虎面前，他不过它们一只手掌大小，却反将那两个庞然大物玩弄于掌股之中，一招借力打力实在漂亮。
许清歌看了两个回合有些意外：柳卿月似乎一味引二虎相斗，并不主动出击，甚至有意避免正面迎战。
但转念一想又觉合理：这檮杌不愧“傲狠”之名，一拳一掌都是十足十、全身功力，战场中央已被砸得地陷三尺，任谁接上这样一招，恐怕轻则灵脉震毁、重则五内俱伤。柳卿月避而不战倒也正常。
“不过按这个打法，恐怕还得打个一两天。”
“打就打吧，应该也无大碍。”说着，他盘腿坐下，神色轻松地看着前方。
“真是好身法，动如飞鹤，静若寒松。”他赞道。
“剑法也…”
“等等！”他眉头一皱，语气忽地一变：“怎么是左手持剑？”
他立刻起身朝前跃去，靠近一看才发现，柳卿月右臂垂在身侧，白衣上隐隐有少许血色渗出，月色下并不明显。
许清歌眉头一紧，转身跃回巨树，消失在暗夜中。
柳卿月在二虎夹击之下，活动范围越来越小。
自他断了一虎巨齿后，它们便对同尘颇为忌惮。每当他有意出剑，短齿虎便扑身上前缠斗不止，他已伤了右臂，单靠左手本就难以招架，还有那剑齿虎伏身背后，以巨齿横扫封锁去路，令他腹背受敌，根本无暇主动出击。
为今之计，只有徐缓图之，先慢慢耗其体力，待二虎力竭之时再寻机杀之。只是不知同尘能否坚持得住。适才断那梼杌巨齿时，同尘已现裂隙，若与它们周旋时再添刀痕，想斩杀另一只只怕就难了。
正想着，周身渐渐亮起浅蓝光晕，如琉璃般澄净无染，柳卿月一怔，脚下忘了动作。
二虎见状立刻飞扑上前，却正正撞上蓝色光晕，被重重弹回，飞出数丈远。
“寒霜结界？”他眸光微动，往密林看去。
一阵风吹过，密林树叶哗哗作响，并无半个人影。
正这时，二虎回过神来，腾空而起又是狠狠一扑！自然又被重重弹回。
不过这次，寒霜结界稍有波动，结界表面泛起一层涟漪。
柳卿月眉头一皱：怎么？这结界主人灵力修为尚浅？
寒霜结界又称“绝对领域”，领域之内便是绝对防御，是水系高阶秘籍《冰魄诀》的最强招式，只有元丹中期才有机会习成。
这点修为，怎么可能？！
柳卿月并未呆怔很久，那二虎很快又扑身而来。柳卿月站立原地，看也不看身后巨齿梼杌，他汇聚全身功力于左臂，横剑一挥，一道银光凌厉劈出，如一轮弯月划过短齿梼杌，朝密林飞去。
只见远方密林大片倒坍，而后便是“砰”地一声巨响，短齿梼杌从空中重重坠下，震起地面尘土阵阵，落在了它先前砸出的深坑之中。
他身后剑齿梼杌的奋力一扑自然是被寒霜结界重重弹回，柳卿月转过身来，正欲对付剑齿梼杌，却见结界突然消失，又立刻展开。
柳卿月疑惑地朝密林看了看，察觉不远处一棵树上有什么人，那人方才气息不稳，终于露了行藏。他正欲上前查个究竟，却被梼杌拦住了去路。
柳卿月看着眼前梼杌略一凝眉，随即提剑上前，如一叶飞花急速绕过梼杌四肢，只听“轰隆”一声，梼杌应声倒下，腿腕皮毛外翻、血涌不止。
柳卿月自乾坤袖中取出一方缚妖索，注入大量灵力，将那梼杌网缚其中。待他做完这些，那寒霜结界早已消失，树上也已空无一人。
他正欲放出灵蛇追踪，忽听空中传来一声叫喊：“师父！师父！”
柳卿月抬头一看，见柳灵溪带了十数人御剑而来。
这些人很快落在他身边，柳灵溪急急忙忙道：“师父，你没事吧？”
“没事，你们怎么来了？”柳卿月看着白泽和穹灵峰同辈，道。
“师父，你不让师兄们来，我只好找各位师叔师伯来帮忙了。”
白泽看了一眼现场，道：“不过看来灵溪多虑了，柳兄一人便...”
“活捉了梼杌？！”
白泽双眼瞬间变得雪亮，他立刻跑去缚妖索旁，对着梼杌啧啧称奇：“柳兄啊，你何时进益得这么快了？两只梼杌都不在话下。”
其他师兄弟纷纷打趣道：
“是啊柳师弟，有何修炼窍门？”
“是不是悄悄吃了什么桃屋、凌霄仙珠？”
“桃屋可是木樨峰神兽，哪是想吃...”
柳卿月轻咳一声，道：“各位师兄弟，适才有人帮忙，方能勉力应付。你们御剑而来，可曾见过什么人？”
“没有...”众人纷纷摇头。
一人道：“柳师弟，难道这檮杌不是你杀的？”
柳卿月眉头微蹙：“此事说来话长…”
“说来话长那就先别说了，柳兄有伤在身，还是先回穹灵峰吧，不然等宗主回来了我们可不好交代。”白泽道。
众人忙不迭道：“就是就是，先回去吧。”说着便有几人簇拥着柳卿月师徒往外走。
“诶诶，师叔师伯...”柳灵溪回头道：“师父！”
柳卿月见有人善后便不再推辞，他回头看了那树一眼，转身朝林外走去。
柳卿月和柳灵溪走出密林时，看见了许清歌，他正坐在一棵树下。
“喂！”柳灵溪上前叫道。
许清歌站起身，拍拍身上尘土，道：“二位可算回来了。”
“你不是崴脚了吗？”柳灵溪看着他的腿，狐疑道。
“小伤，运息调理片刻就好了。”许清歌不以为意道。
柳卿月上前问道：“方才在林外，可曾见过什么人出来？”
“有啊，十几个。”
柳卿月眉头一皱：“十几个？”
“是啊，”许清歌指了指空中那一行拉着檮杌回穹灵峰的人，道：“那十几个。”
柳卿月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看向许清歌，却见他跟没事人一样往前走了。
“师父，怎么了？”柳灵溪在一旁问道。
柳卿月顿了顿，半晌才吐出四个字：
“没事，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