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里城的别名是“棋盘城”。

各片街区就如一个大正方形被切割成小正方形棋子分布，棋子四角又被切成45度角。自城市上空俯瞰就是独树一帜的“八角型街区”，大部分建筑是橙黄混合洁白的温暖色彩。

整体呈现一种美丽规整中透着顽皮意味的城市风格。

林允澈三人此时就在空中缆车里纵览城市风光。

“就是这种矛盾迷人的城市气质诱惑我去年来了一趟说来就来的旅行。”

“那今年是什么诱惑你故地重游？”狡黠的唐雪郁明知故问。

“路哥呗。”林允澈毫不扭捏地回答他。

路闻舒独自坐在他们对面，正侧头看着窗外风光，仿佛是因太过投入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

“不过我去年因为一点要命的意外情况没待几天。”

准确地说，他是没以人形待几天。实际以雪豹形态待了三个多月，甚至绝望地做好待一辈子的准备。

“其实去年我就在莫里动物园见过路哥。”

也不是以人形，而是被迫在动物园里当了一周抑郁豹后迎来了美人摄影师。

“路哥那天的穿搭是白衬衣＋蓝白格纹背心＋浅蓝牛仔裤。”

看见路闻舒的那一眼，说林允澈是看到了绝望人生中的一道光真不为过。

就跟绝症病人惊喜偶遇救治他的良药差不多。

那头叫小澈的雪豹当时因为重病约等于已经在鬼门关排上队了。结果正在逛莫里博物馆的林允澈推开了一道奇异的门，瞬间头痛欲裂、丧失意识。再醒来时他就发现自己魂穿成了那头雪豹。

这段不可思议的经历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也理性思考过是不是脑子出问题，误把幻梦当现实？

路闻舒忽然侧头看向他，像被勾起了兴趣的猫。

“啊，你和师兄这么有缘啊？”唐雪郁拉长了声音调侃他，“你是因为去年的错过，今年才会在墓园重逢时那么热情？”

“算是吧。”林允澈大大方方地点头，“如果我当时不主动搭讪路哥，出了墓园我们也许没有下次见面的机会了。”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说来就来，说断就断。如果他不抓住机会，很可能让错过路闻舒成为他余生的遗憾。

因而林允澈从来不怕被误会、被拒绝，只怕没机会见面。

路闻舒：“你说得有道理，但不够尊重父母。”

林允澈毫不心虚地与他对视，平和地向他解释：“对祭拜时送白菊的人而言，送红玫瑰的我们也是不尊重父母。”

好一个“我们”。

“的确如此。”路闻舒不仅没有否认，反而唇角微微上扬，“所以不是每个人都认同以祭拜之名换活人心安就叫尊重死人。”

“对啊，人死了就是死了，活人的很多言行不过是一种自我安慰。我觉得尊重死者的方式多样化，其中一种绝对不是‘自我感动’。”

林允澈认真高兴地说着奇怪微妙的话。

路闻舒看着他，眼神沉静温和。

唐雪郁有些惊讶，露出“听起来不太对劲，细想起来又有点道理”的神色。

这种似曾相识的三观冲击感就如他当年面对16岁的路闻舒。

“我送父母红玫瑰是因为他们很相爱。我妈喜欢穿红裙子，我爸老夸她是一朵艳丽的红玫瑰。我祝他们在天上也好，转世为人也罢，锁死一对，天天愉快地过情人节。”

最关键的是，他希望他们不要再有一个像他这样的“爱情结晶”了。

林允澈没有如实说完，而是说起另一点原因。

“我父母很有个性，很多旁人在意的东西他们真不看重，最重要的是他们对我很好。你们不是说我像花孔雀嘛，我跟我爸学的。我妈那会儿就老说他是花孔雀。”

“他就喜欢穿得五彩斑斓，致力于当人群里最靓的仔，让我妈能一眼找到他。他还喜欢给我套上各种亮瞎眼的衣服……我现在的穿衣风格多少有受他的影响吧。”

唐雪郁：“听起来就好有趣好有爱！”

路闻舒却发现林允澈看似说得欢快逗趣，其实细究起来混了一种古怪又悲伤的嘲讽意味。

“所以我在父母墓碑前认识路哥这样优秀美丽的新朋友，他们只会为我感到高兴，而不会觉得我不尊重他们。”

唐雪郁：“说得也对。比起看到子女因自己而痛苦，父母更希望他们勇敢愉快地认识新朋友，过着美好的新生活。”

路闻舒：“没必要把活人的想法强加给死人。”

林允澈没说话，但看他的眼神写满了“还是你懂我”。

其实他的真实想法很简单粗暴——死人管不了活人的事儿，有本事就活过来或者托梦吓死他。

10岁的他就懂了，死亡如一条通天河，他在此岸，父母在彼岸。

他们今生的缘分被这条河无情斩断。

他不想哭，也不想回头，只能往前走。

莫里城既有历史悠久的古罗马和中世纪遗迹，又有鬼才建筑大师富有活力与想象力的作品，吸引各国旅客络绎不绝。

林允澈选的今日打卡景点是圣伽教堂。

这是一栋平面呈矩形，立面为不规则多柱形，不对称的哥特式教堂。具体分为诞生，受难和荣耀立面，象征神一生的三阶段。

人的一生也是同样的三阶段。

这也是一栋外表狰狞怪异，内部奇特夸张，将宗教理想和建筑美学恰当融合的著名“烂尾楼”。修建百余年，至今未竣工，但不妨碍它是世界文化遗产。

林允澈没有宗教信仰，不敬苍生，不信鬼神。但不妨碍他欣赏“美”，各种能够打动他的美。

路闻舒是作为“人”的代表。

音乐和建筑之类是“物”的代表。

“路哥，我寻思这座教堂的气质一看就和你好像。整个莫里城的城市气质也是如此。”

规整中透着顽皮，严肃中透着叛逆，冷情中透着温柔……矛盾又迷人，诱惑人前赴后继、无法自拔。

“你太看得起我了。”

路闻舒淡淡地回复他一句，抬脚往前走去。

“我越来越佩服你了。”唐雪郁小声而郑重地对林允澈说，“你总是轻易以一种神奇但准确的角度去解读师兄。”

“因为同类最懂同类。”林允澈得意地表示，“主要是人有多面，我们分别看懂了同一个人的不同一面。”

圣伽教堂内部大量运用复杂奇特、不同于别的教堂的设计元素。最鲜明突出的特点就是将神、人与自然巧妙结合与表达。

教堂内部的Y型立柱如老树根一般自小往上逐渐变细。柱身色彩不一，顶端分叉如树枝交错盘绕在一起。

林允澈站在根部仰头一瞧，看它就如无数只奋力挣扎求救的手伸向穹顶。用斑斓色彩和几何植物元素设计的穹顶如万花筒，单是瞧一眼就让人头晕眼花。

立柱撑着穹顶就是两者配合装饰，成就一种生命的隐喻与死体的冰冷融合的精神污染感觉。

任何生命，哪怕是神的一生也如这般，活着的欢愉混杂痛苦的污染。

这就叫所谓的“生命之美”。

林允澈越逛越能理解教堂为何至今没有竣工。

因为教堂也如人有属于它的成长历程。

设计者一开始为它设计的模样就如写下它的宿命，让它本该按照既定路程而走。

但生命本身是不断流动和成长的。

圣伽教堂如今的模样和一开始的图纸相差巨大。大体可以分为历经三阶段变化，早期是东方主义摩尔风格，中期是新哥特及现代主义风格，后期是自然主义。整体吸纳哥特、巴洛克、□□以及莫德哈尔等风格的精华，融汇成如今独特繁复的艺术表达。

当它完整竣工那天也就意味着这座建筑、这段生命走到了终点，留下复杂神奇的模样供人参观与思考。

“咔嚓”，沉思中的林允澈听到左侧传来快门声，扭头看到路闻舒手中的镜头正对着他。

路闻舒并不喜欢拍人，就如林允澈写不好情歌一样。

他们因各自的心伤在面对人与感情之类时呈现一种无力感，会下意识地回避与隐藏。

不过现在因为遇见彼此后，他们都如病人找到了良药，在治愈之路上缓慢前行。

路闻舒：“你当真有和小澈一样的眼神。”

林允澈：“我可以就是你的小澈！”

莫里城和圣伽教堂的描写参考巴塞罗那和圣家堂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