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允澈在唐雪郁家里小秀了一把厨艺，做了一桌家常菜。小分量，多花样，满足所有人的口味，又不浪费。

唐雪郁夸他：“看你长相是个骄傲帅气大少爷，不怎么下厨的样子。实际是个很会居家过日子的好男人啊。”

林允澈也不瞎谦虚，直说：“我8岁就会炒菜了，会的第一道菜就是鱼香肉丝。”

唐雪郁：“为什么学这道菜？”

林允澈：“因为我喜欢吃。”

但没人为他做了，他也永远吃不到最想吃的味道了。

唐雪郁噗嗤一笑：“我猜的是这个理由，还真猜对了啊。”

“是啊，后来我又学了很多技能都是为了更好的吃喝玩乐。每回认识新朋友时正好就拿出秀一秀。”林允澈说到这儿时，特意强调一句，“很多人以为我是为了讨别人欢心学东西，把我看扁了。”

“受教了。”唐雪郁反思了一下自己，“我一开始学做菜就是为了讨别人欢心。”

“也不用这样说，只要你心甘情愿，对方吃得开心你也开心就OK了。”

路闻舒在林允澈对面拉开椅子坐下。

“路考官，快尝尝鱼香肉丝，看你会给我打几分？”

“你是会卖乖的。”

路闻舒评价他一句，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鱼香肉丝吃进嘴里，对上花孔雀投过来的目光。

他故意先不评价，反问他：“你不自信？”

“我怎么可能不自信。”林允澈矢口否认，又不忘打补丁，“没有一道菜能让所有人满意。可能我就是做得很好，但对你来说差点意思……”

唐雪郁打趣：“路考官，收收你的威力，别逗林同学了。你看挺自信的一人在你面前都变这么紧张了。”

“哎没事！”林允澈连忙说，“是我主动挑的路考官！就冲着他要求很高，口味很挑去的！”

唐雪郁对他竖大拇指：“真勇士。”

“你俩是戏精和活宝凑一块儿了。”路闻舒说得带了一点儿无奈意味，然后公布分数，“当面说考官坏话，扣0.5分。9分变8.5分。”

“哇哦，祝贺林同学喜获路考官没有理性全是感情的8.5分～”唐雪郁当真如一只捧场的戏精小白狐。

好一句“没有理性全是感情”。

得意如林允澈好死不死地说一句：“我可没有在菜里下药迷惑路考官。”

路闻舒：“当众质疑考官的权威，8.5没了。让你得个0太没面子，给你保留0.5吧。”

林允澈以一种微妙得很是无奈的眼神看着他：“这个‘0.5’我也不是非要不可……”

路闻舒：“不要0.5，非要0？”

林允澈：“……”

唐雪郁：“咳，禁止考官调.戏考生哦。”

路闻舒侧头看他：“许久不见，你越来越皮了。”

唐雪郁：“因为真正意识到我以前怕你纯属是自寻烦恼。”

林允澈赶紧趁机追问：“你为什么会怕他？”

“因为，”唐雪郁看着他玩心大起，眼里全是狡黠的笑意，“那时候要是来只骄傲自恋主动热情的花孔雀烦师兄，他可能会拔光他的漂亮尾羽做成扇子卖给别人，转头问他：你怎么丑成这样，蠢成这样啊？”

这不是危言耸听，这是“受害者”的经验之谈。

合着这对师兄弟都是“白切黑”呗？林允澈下意识地收缩臀部，忐忑地说：“路哥以前这么凶残啊？”

“我们有个朋友叫秦粟，她这么说过师兄，你总是被迫以白月光形象路过别人的故事。人人谣传你是故事主角求不得放不下、放在心尖上珍视的白月光。他们不知道，你是那种会把刀架在人脖子上，笑问人‘还敢不敢拿我当白月光’的人。”

嚯，这一番话太有震慑力度了。林允澈下意识地挺直背脊，目光炯炯地盯着对面的路闻舒。

那个眼神叫“大美人，你让我对你的兴趣蹭蹭蹭一路狂飙到爆表”！

路闻舒冷不丁地问他：“你喜欢找虐？”

“我不喜欢找虐，但路哥你以为的虐点说不定是我的蜜糖。”林允澈机灵地回答，并举例说明，“比如看《迷途》，楚雾认为是be结局，为它哭得稀里哗啦。我却觉得是oe结局，两位主角很可能在某天重逢，然后开始真正的相知相爱。”

唐雪郁再次竖大拇指给他由衷地点赞，并故意问路闻舒：“师兄，这就是骄傲自信的花孔雀以及凶猛帅气的雪豹应该有的样子吧？”

路闻舒却反问他：“意思是他在你眼里不配是个人？”

唐雪郁：“……”

林允澈哈哈大笑：“没关系，反正我们仨坐在这里就是动物开会！谁也别嫌弃谁！”

路闻舒瞅着他，再次发挥毒舌功力：“古有书生在墓园招女鬼，今有我在墓园招活宝。”

“懂了！”林允澈恍然大悟，“雪郁作证，路哥亲口承认我是他的宝！”

唐雪郁点头：“对！”

路闻舒：“……”

午餐后，唐雪郁拿着电脑和林允澈凑到一起看相册。

林允澈原以为会看到一个阴沉偏执的美人，事实并非如此。

头戴一顶白色棒球帽，身穿白T恤配浅蓝牛仔裤，他酷酷地双手揣兜，扭头看过来。略带疑惑的目光仿佛穿过照片，跨越时空，与此刻的他们相撞。

这时候的路闻舒五官比现在的他青涩得多。脸上多一些肉，轮廓的线条感并不强烈锋利。稍显狭长的眼睛黑白分明，干净漂亮。像平静澄澈的湖面，盈盈泛光，少有涟漪。

不像现在如深不见底的幽潭，寻常一眼就容易给人一种锐利和压迫感。

“师兄不喜欢拍照，也从不画自己。像这张照片都是我趁他不注意时喊他一声，他一回头我就抓拍。这种手段多用几次他就不理我了。”

唐雪郁有些无奈地说起照片的由来。

“我懂！猫都是这么傲娇！你辛苦了！”林允澈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并感慨，“还好有你，不然我都没机会知道16岁的路哥到底会是什么样子。”

下一张照片里，路闻舒站在朱红的跑道上，身后繁花盛开。顶着一头柔顺乌黑的短发，穿的蓝白条纹短袖配白色短裤，他垂眼看着面前的女生递过来的白色信封。

当真是一副让人当求不得放不下的白月光模样，散发的气息如雪融之后的春日照脸、春风拂面。

林允澈开玩笑地说：“要是这会儿我认识路哥，肯定主动跑过去一把搂住他的肩膀，说句‘哟，路哥，又被告白了啊’。”

唐雪郁：“你还真是一只不怕死的花孔雀啊。真以为我危言耸听，他干不出来拔你尾羽的事儿啊？”

然而林允澈却回答他：“拔，让他拔！就当是我把最漂亮的尾羽送他当礼物了，反正还会再长出来。”

遇见这时候的路闻舒，明知是飞蛾扑火林允澈也会扑上去，根本不可能被吓跑。

唐雪郁惊讶地眨了眨眼睛，忽然领悟“有些人一相遇就让所有人明白什么叫天作之合”。

“师兄说我俩是戏精和活宝凑一起，我原以为你俩凑一起是‘没头脑’和‘不高兴’。”

“呵，你这只小白狐还挺会想啊。”

“不是，我现在意识到，师兄是‘大智’，你是‘若愚’，我就是那个‘若智’。”

“哈哈哈哈……牛啊……你骂自己这么不留情啊……”

林允澈被这番毫不留情的自嘲逗得眼泪都笑出来了。

客厅里回荡着他的笑声。

“唉，真的。很多旧事一复盘起来就如师兄所说，我好像在自我感动、自己找虐。”

“我单知道师兄像缅因猫，只惦记他温和亲人的模样。我忘了猫科动物再有美丽的长相，他的爪牙也是锋利至极，轻易就能将靠近的人伤得鲜血淋漓。”

鲜少有人天生冷情、无情。绝大多数的人都是因遭受变故和挫折，或许一夜之间觉悟“感情是一种精神控制手段”，或许在漫长的时光里学会放下和遗忘。

16岁的路闻舒就是因为父母的死亡和妹妹的病明白，痛苦和困境源于爱。

不爱不等于不痛苦，但会减少痛苦。

那时候的他有意疏远所有人，第一个“受害者”就是唐雪郁。

路闻舒告诉他，你值得更多更好的朋友温柔以待。

唐雪郁哭着回答，可我认定了你永远是我最好的师兄啊！

路闻舒不为所动地回答，你现在说“永远”和“最好”的样子太单蠢了。

他的冷情偏执尖锐刺人，犹如一把刀扎在唐雪郁心里。鲜血长流，痛入骨髓。

然而唐雪郁必须承认，师兄说得残忍，但不代表他错了。

他也知道，师兄还是拿他当半个弟弟，只是不愿再像常人那样给他想要的情感回应了。

他若是不接受，可以主动离开他。

“如今想起来，这会儿的师兄就像在努力收好爪牙，反复提醒我与他保持距离，否则容易受伤。我不顾劝告，一再靠近，可不就是自己找虐，并让他也感到痛苦么？”

“也不能这么说。和猫打交道，受伤是必然的。”林允澈反驳他，并安慰他，“重要的是你被挠哭了、伤透了，还是哭着坚持抓住他不放手，没有被他吓跑。”

唐雪郁看着他：“你能明白这些，想来是吃过类似的苦啊。”

“唉，有的猫你怎么想方设法也留不住啊。”林允澈叹气，“但这不能怪猫，要怪自己太蠢太无能。”

路闻舒从洗手间出来，正好听到林允澈这段沉痛的感慨。

这让他想到了他在墓园送父母的那束红玫瑰，以及他俩的对话——

“你父母给你取了这么美好的名字，却不值得你在他们墓碑前稍微尊重一下么？”

“这个问题你得去问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