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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二十)江南杨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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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酩已经僵硬地坐了很久。谢天谢地青鸾没有冲上来给他一拳,而是收拾起了地上的碎瓷片。

果然无论青鸾是古神还是魔族,都要比一般人温和一点。

薛常是何表情他无暇顾及,他现在的唯一愿望是,在这个曾经要了他半条命的师父面前安静地活着,最好是没有受伤地活着。

碎瓷如此锋利,如果青鸾用那玩意当飞刀,轻而易举就能砍掉自己的脑袋……

“小兄弟?”

“嗯,昂。”苏酩从恍惚和恐惧中逃离出来,不知何时已是一身冷汗。

薛常一眼看穿苏酩的异样,道:“你怕什么?”

还没冷静下来的苏酩自然不会注意到,薛常究竟是如何区分他表现出的紧张和恐惧的。

其实苏酩也说不准自己为什么会害怕,他与青鸾共处的时间说起来不短了,以前也说过比这更欠揍的话,为什么偏偏今天会害怕青鸾真的动手?

“我也不知道,”苏酩总觉得今天的情况不太一样,“感觉师父会很尴尬。”

薛常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刚才是有点尴尬,不过千柳怎么会因为这个打人呢,是吧?”

他支着下巴朝青鸾看去。

最后一丁点碎片被丢进垃圾桶,黑衣青年微笑着回过头来:“当然不会。”

苏酩当然知道青鸾脾气好,但这个微笑,怎么杀气腾腾的?

青年收拾完,转而向他们走来。分明是木质的地板,却没能和这轻盈稳健的几步撞出一点声响。直到在侧边坐下,他笑容中的杀意又不知何时隐去了。

“我还没问,你怎么这时候过来?”温和的目光又像久远前一样,落在了苏酩身上。

苏酩抬头,对上了那双如同最深的夜色一样乌黑的眸子。

“师父,我……”

薛常主动解释道:“苏小兄弟是来商议妖族魔族联盟的,刚刚你那反应把他吓得不轻。”

青鸾不明所以:“我难道很吓人吗?”

“嘿,”薛常晃了晃脑袋,“说不准你以前教他剑法的时候太严厉,把他打怕了?是不是啊,小兄弟?”

在确定了自己没有性命之忧的时候,苏酩意识逐渐回笼,被薛常这么一问,又觉得尴尬起来:“师父教得很好,也很尊重我。”

“尊重?”薛常没能听懂,“这是什么奇怪的重点,为什么单单说他尊重你?”

“因为……”苏酩还在犹豫要不要开口,见青鸾也很困惑,决定直说,“师父每次和我切磋,都本着尊重对手的态度,把我往死里揍,我很感激。”

熟悉的沉默带来了熟悉的尴尬。

“噗……哈哈哈哈哈哈!”薛常捶桌大笑,本来就很旧的桌子被他锤得吱呀乱响。

青鸾的目光中显出愧疚,垂眸道:“我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我当时不懂怎么教小孩,你受苦了。”

这似乎是个害怕的理由,但是苏酩能感觉到,让他恐惧的并不是曾经的倒霉经历。他被青鸾按在地上揍过无数次,也没有因此放弃剑法。现在他却没有多少感受,就像刚才没有任何事发生,连那阵莫名恐惧的残影都捕捉不到了。

青鸾如今是一头黑发,用头绳扎出高马尾,衣服也不是以前常穿的青绿长袍,而是魔界常见的带简单绣纹的黑衣。俊秀的脸、和气的微笑和这一身文化人的气质,按理说青鸾这个人很难会让人觉得害怕。

既然一时找不出原因,苏酩决定不在这件事上纠结:“师父和薛将军现在就住在这里吗?”

“是啊,”青鸾用目光扫视了一遍这间狭小老旧的屋子,“看上去是破旧了点,不过住着挺舒服的。”

薛常得意地挑眉:“因为我在人间住惯了军营和帐篷,觉得这房子住着安心,千柳特地陪我住小房子的。”

苏酩问:“千……柳?这是师父的名字吗?”

“对,他姓杨,名千柳,一听名字就知道有很多树。”薛常笑嘻嘻地解释。

话虽糙,苏酩却一时没能想通薛常究竟是有意为之还是随口一说,他一听这话就大约猜到了具体是哪三个字。

很有水平嘛。

身旁青年似乎不甚在意薛常如何说道自己的名字,只道:“一路来这里还顺利吗?”

这话苏酩不知道怎么回答,出于礼貌,他应该答一路顺利。但是,但是啊……他想不出哪一件事能合他心意。

“不怎么顺利,”苏酩回想起这两天的经历就头疼,“你们这的金币……很有个性。”

薛常一愣,像是没听懂他的话,半晌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那个啊,因为魔界很多土地是荒废的,金子挖不出来。我想着只要咱能保证这钱能买得到足够的东西,是不是金子做的也无所谓……是吧?”

是这个理。苏酩本不该在这方面计较,实在是书摊老板的嘲笑太无情。

“也对。”

若是早有人和他解释一下,他也不至于闹出这么大的笑话。

“对了,小兄弟,你找到落脚的地方了没有?”薛常用指尖敲了两下桌子,“这间屋子应该住不下三个人。”

这话里有话啊,苏酩急忙回答:“找到了,就在附近的客栈。”

他想指个方向,无奈地发现在这间屋里,他转向到连东南西北都判断不出。

薛常不愧是土生土长的月都人,道:“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很显眼的。”

苏酩略有委屈,眼巴巴地望向师父:“那家店的前台好像看我不顺眼。”

向上头告状这种事苏酩一般不会做,除非像那个前台一样把他惹毛了。

青鸾轻笑一声:“那个人的老婆把他甩了之后,和一个妖族人走了,所以他对妖族有些意见,你多担待些吧。”

“哦……居然是这样,没事没事。那家客栈的住着还算舒服,难怪要六百文一天。”

“六百文?”薛常一拍桌子站起来,“这龟孙还敢宰客?”

青鸾的视线在苏酩和薛常之间游离片刻,扶额叹气:“阿常哥,先冷静。”

对苏酩来说,把那个气人的前台收拾一顿只是顺手的事,他还有正事要办。

整理了思绪,苏酩开口问道:“师父,我有一些问题,不知你现在方不方便回答?”

青鸾笑道:“你问吧。哦还有,不必叫我师父,我如今作为魔族生活,知道我原本身份的人不多。”

苏酩意会:“那,杨先生,关于我之前在荒原见到烛九阴的事,烛九阴不是已经死了吗?”

“果真是和这个有关,”杨千柳目光深沉下来,“那天阿常哥回来后也问过我。实话说,我不知道烛九阴残魂为何出现在荒原。至于烛九阴,我得到的消息是她确实死了,但我没有亲眼见到,当时在现场的应该是赛拉弗和花错。”

苏酩也很头痛这事:“花错闭关去了,我也问过赛拉弗一遍,他说他不知道,没了解。难不成他和烛九阴也有仇?”

杨千柳沉默了,苏酩也沉默,薛常呆滞的目光反应出他没有听懂很多。

“赛拉弗他……唉。”青年的叹息给了苏酩一种不好的预感,“现在我也猜不中他的想法了。”

这话听得苏酩发怵,讪讪道:“难道以前很好猜?”

“算是吧。”

这个结果完全出乎意料,苏酩自认陪了赛拉弗这么长时间,自己应当算是挺了解这个人了。但从他被赛拉弗捡回去开始,他眼中的赛拉弗就总是那个沉默寡言的样子,平时也没什么表情,和“好猜”二字没有任何关系。

大约杨千柳说的是更久以前。

“那……关于微生,你知道他身上究竟有什么毛病吗?”苏酩觉得用毛病来形容微生身上的问题不够贴切,但更重一点的词语又可能失了礼貌,毕竟他和微生不太熟。

杨千柳显然是知道的,从他突然痛心起来的表情就能看出。他这双眼瞳与浅色眼睛不同,瞳孔完全隐没在漆黑的深渊中,如一池静水,看不出波澜,遮掩了真实的情绪。好在这人并不会刻意伪装。

薛常抢在杨千柳之前开口道:“总之是很可怕的毛病。”

听得出,薛常不太想提这个话题。也罢,微生的事情不算最紧要的,先问别的也无妨。

“这事说来话长,”杨千柳却突然出声,“一开始的时候,东方有我们六个人,女娲与伏羲形影不离,花错与烛九阴也经常一起行动,我和微生也算得上默契吧。后来不知什么时候,也许是从伏羲在第一次战争中身亡,微生开始有意疏远我……不,不只是我,我感觉他对所有人都生疏了。他本来就性子古怪,我们也不常见面,所以我并没有放在心上,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过了几千年。”

几千年的概念苏酩好歹明白一些,他从有些许记忆开始,到现在,差不多五千年。于自己而言,这是他到目前的全部经历。对古神来说,这几千年又有多少分量?

杨千柳又继续道:“说来惭愧,我本以为和他走得最近的就是我,可是他出事的消息还是花错告诉我的,是和审判者有关。似乎是,审判者占用过他的躯体。”

“审判者?”苏酩头回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

“就是你们口中的天帝,”青年将散落的刘海拨到耳后,“西方人称其为造物主。”

天帝……这个名字就熟悉多了,苏酩虽然没有特意了解过,也知道天帝是世界的创造者。既如此,天帝为何需要占用自己造物的身体?

杨千柳看得出苏酩的疑惑:“我明白,任谁都想不通他的理由。是这样的,我们的世界由审判者最初定下的法则约束,奇怪的是,审判者自己在这个世界也会收到法则的束缚,所以他很难自己再创造出合适的躯体。”

还有这等事?苏酩不知该说什么好,于情于理好像这么做能一定程度上保护这个世界,防止审判者自己出于私欲造成破坏。可是,自己不能直接动手就要借古神的身体动手……听起来也不是很对劲的样子。

“那他成功了吗?”苏酩尝试着问。

好在杨千柳摇头了,苏酩松了一口气,这要是让审判者成功了还了得?

“但是,”突如其来的转折让苏酩刚刚放下的心又一紧,“我赶到的时候,微生的魂魄已经被审判者打碎了大半。花错专心收集碎魂的时候,我一个人应对审判者力不从心,好在赛拉弗及时来了。只是微生的魂魄受损严重,从那时起就一直昏迷。大约两百年前,花错说将他的魂魄带到人间也许能帮助收集零星的碎片,所以我和他去人间生活了一阵。”

终于有一个人的说法和他所知相合,苏酩稍显激动:“所以上一次去人间的通道打开是因为你们?”

“嗯……不错。”杨千柳点头。

“下面我来说吧。”薛常一把握住杨千柳从方才起就不知如何安放的双手,“因为之前从没有过那个……就是我们可以直接去人间的先例,所以千柳也好,我也好,都是通过投胎去的人间。微生的情况不太一样,他有可能是作为古神直接到人间的,所以,就是,你明白的,人间很大范围出现了弥漫的法力。”

薛常看上去极其无奈,苏酩听得懂,却不甚明白:“所以各族都可以去人间了,这有什么不好?”

薛常用那种“你还是太年轻”的眼神盯着他:“对我们来说没什么,对人族就不好了。虽然人间弥漫的法力有限,大部分人都被限制在了很低的水平,虽然不少人族也掌握了基本的法术。可是!一旦打仗那就不是闹着玩的了!”

薛常越说越激动,手指在桌上敲得一声响过一声,恨不得把木板敲出个洞。

“一旦打起来,人族多得是不懂法术的普通人,他们可就遭殃了!别族哪里会管人间的局面?每次打仗都血流成河,更别说还有故意帮乱臣贼子造反的!”

瞧着薛常满腔怒火,想必在人间经历了不少这样的破事。

薛常注意到了杨千柳的目光,立即拉回话题:“我们说回微生,他在人间混得可太好了,武功高强,样貌也好,还有一个对他心怀不轨的徒弟。说来离奇,当时千柳确实是带着人投胎的,可微生的容貌多年不改,根本不像人族。说他不是人族吧,他又体弱多病,伤口久久不愈,这不活脱脱是人族的特点嘛!”

“阿常哥,重点。”旁边的千柳轻声提醒。

“对对对!重点是他后来像是神智失常一样,对谁都是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尤其是见了血,就和那天在荒原里差不多。”说到这里,薛常嘴角抽搐,看来那副恐怖样子对他的冲击也不小。

杨千柳又开口道:“肉身死后,我在人间留了许久,一直等到微生死亡,结果他刚刚从人间脱离开就被审判者占用了身体。我和花错不得不动手,虽然成功把审判者的魂魄驱走,我们也受了重伤。”

薛常突然插话:“这也算证明了一个道理,一个人只有在成了敌人后,你才会知道他有多厉害。一打二都不含糊。”

这话是对的,不过……苏酩心道他没和赛拉弗敌对就已经知道恐怖,他可不希望有和赛拉弗对立的机会。

杨千柳正色道:“我找过原因,可惜花错和女娲都对这事一无所知,而花错是因为感知到陌生的力量才反应得迅速。至于赛拉弗,这几千年里,赛拉弗的性格变化太大。他变得太沉默,什么都不和我说。也是我没有放在心上,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是我的错。”

他眉头紧锁,自责难当:“荒原那次也是,荒原无比凶险,按理说该是我去,可我没想好怎么面对微生。既然他不记得在人间的事了,他就不会认得阿常哥,所以最后是阿常哥替我去了荒原。我本以为有方和在场应该不会出事,没想到……”

苏酩能理解这种心情,看着杨千柳这么难过他心里也不好受。只不过,说了半天他还是不知道微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他现在知道微生口中的交易也许不那么对等。天帝究竟是在微生提出交易后临时起意要夺他的身体,还是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这就要另说了。

苏酩很崩溃,难道上天都要被划进敌人的范畴?那是不是有点太绝望了。

“我觉得吧,最麻烦的问题不在这里,”薛常冷不丁开口,“问题是能确定审判者已经收手了吗?”

嘶……苏酩知道这是大实话,但是这时机是不是有些不对。眼下这浓重的绝望大约不是薛常想看到的。

“我想清楚了,就算要被微生骂一顿,我也要去问明白!”杨千柳猛地站起来,又被薛常一把按回去。

“千柳你要冷静!你看微生既然这么多年都不提,肯定是不愿说,咱没必要去逼问。”薛常好言好语地劝着,似乎没有多少作用,杨千柳还是怒气冲冲地嘟囔着审判者的恶行。

苏酩见他生气,觉得还有些新鲜。这人温和从容惯了,生气起来也没什么威慑力,顶多就是自顾自咬牙切齿。

“这种情况当然要找本人问了才有定论!”杨千柳第二次猛地站起来。

苏酩深知如果青鸾师父这么说,那必定是真心实意要去找微生。

这么久都没人知道,那肯定是微生故意隐瞒。他不怀疑以青鸾的本事肯定能问出什么,不过会不会因此搞出更麻烦的情况就不好说了。

于是苏酩和薛常合力又把人按回凳子上。

“师父,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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