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待会儿进城，幺舸你先去知府报道，看有多少可以调派的小吏；烦萧少师带薛姑娘去一趟布匹店，看能寻到多少蚕丝纱布；我领着葛老去看看避难所的病人，记录下特征和目前患病人数。”舒寄柔果如萧清鹤所言，处事周到、有调理。

马车进了城，四周一片死寂。如当初的滁州城一般，商铺尽数关闭，家家户户闭门不出。但从苏州城的守卫来看，比滁州井然有序不少。

“苏州府每年税收皆排名前三，家家户户多以经商为主，对下一代的读书也颇为重视，本该是个幸福的州府。”舒寄柔看着一路冷清，发出感慨。

薛晴羽思及什么：“对了，舒知府，你既对苏州城如此熟悉，可否向户部寻来第一批感染者名册？瘟疫这种东西，蔓延太快，尽早找到病源为好。”

舒寄柔一双眼蓦地锐利看过来：“薛姑娘不仅精通医术，又擅手工创造，对朝中各部分工，也了解不少。”

薛晴羽尚未来得及开口，萧清鹤直起身子，有意遮挡住舒寄柔的视线。

“此事还望舒大人保密，薛也不是姑娘真姓。薛姑娘是大户之女，见多识广，只可惜家中不让女子外出，只好偷偷前来相助。”

“胡闹！深闺女子娇生惯养，哪里受得了这般苦？”舒寄柔眼睛微眯，“若有个三长两短，如何是好？萧大人前去薛姑娘家中交代？莫不是……你们俩……”

“舒大人误会了，萧某可高攀不起薛姑娘。只舒大人有所不知，前次瘟疫，名义上是葛老解决危机，实则背后薛姑娘功不可没。有薛姑娘在，我们皆可安心些。”萧清鹤解释得十分心虚，完全不敢看薛晴羽。

一直未出声的葛老开口：“薛大夫是女英雄，舒大人切莫小觑了她。”

舒寄柔定神看向薛晴羽，后者慌忙垂下头去，以佯装害羞的方式掩盖自己的琥珀色瞳孔。

待马车稳稳停在驿馆门口，舒寄柔率先下车，掀开布帘道：

“诸位也看到了苏州府如今的现状，瘟疫未解决前，先委屈大家居住在驿馆了。”

“舒大人不必客套，我们放下行囊便各自办事，抓紧时间。”萧清鹤接着下马，就听舒寄柔压低声音，在他耳边低语。

“恭喜萧大人喜获佳人，我不会说出去的。”

萧清鹤看着舒寄柔快速走远的背影，心道，原也知道瞒不住，没想到舒寄柔敏锐至此，这么久就发现了端倪。

萧清鹤再不遮掩，转过身就握住薛晴羽的手，扶着她下车。葛老一早感觉出二人之间的不对劲，看破不说破，微微一笑。

萧清鹤根据苏州地形图，很快寻到三家布匹店，分别位于城南、城中和城北，相距甚远。

“看来，今日不得清闲了，辛苦你了。”萧清鹤自上而下看了眼薛晴羽，眼神中流露出心疼之色。

“彼此、彼此。”薛晴羽不以为意，翻身上马，向萧清鹤伸出手，“为节约时间，我载你去吧。”

于是，萧清鹤坐在薛晴羽身后，扶住薛晴羽肩膀。薛晴羽一阵不耐烦，直接握住萧清鹤的手，环住自己的腰。

“抓紧些。”薛晴羽话音刚落，一扬马鞭，直奔最近的城中。

城中静悄悄的，二人敲了许久店门，无人应答，失望前往城北。城北街头照例无人，只不时路过几个侍卫。

“你们，干什么的？”侍卫看到二人，拦路盘问。

萧清鹤亮出皇牌，侍卫方毕恭毕敬。

“原是萧少师，一早听闻萧少师亲自前来监察瘟疫，不曾想如此之快。”

萧清鹤下了马，取出地形图：“敢问，这家布匹店的主人呢？”

“哦，这家啊，这家店的主人已感染瘟疫，被统一送往医馆了。目前，除了医馆，所有店铺皆已关闭。”

“若我需要蚕丝纱布，当如何？”

侍卫思忖片刻道：“若萧少师想要，可先取用，事后再由官府与店铺结算银两即可。”

“好，那请你们分别前往这三家店，将剩余蚕丝纱布皆取走，送往驿馆，再清点一下未感染的人，为大家制作面罩。”

“是！”侍卫们面面相觑，见萧清鹤颇有经验，眉眼扬起喜色。

未感染者不多，十之八九系闭门不出的妇孺和老人，薛晴羽择了驿馆附近一处宽敞的城隍庙，为每个人戴上自制的面罩，再对人员进行了分工。老人家负责将纱布叠三层，再将布条裁剪成细长条，妇孺负责用针线缝制好面罩。

危难关头，众人齐心协力，安静完成手上的事宜。薛晴羽在旁观察了一会儿，方安心离去，留萧清鹤主持大局。她得去医馆看看病人的具体病症，方好判断瘟疫进程。

苏州被划分为东、西、南、北、中五块区域，薛晴羽直奔城中的医馆，一眼看到葛老。

“葛老！”

葛老看到薛晴羽，露在外面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看到了救星。

“薛大夫，你快来看看，他们的症状和上次不同。”

薛晴羽掀开布帘，隔着面罩，皆能嗅到空气中糜烂的气味和浓烈的中药味儿。

医馆原有的陈设被全部清空，放置着一张张床榻，患病者次第而卧，脸上有明显的脓包，多集中在T字区。

薛晴羽温柔看向一个孩子：“请问，你哪里不舒服啊？”

孩子的神情因疼痛而扭曲，说话断断续续：“头疼，身上像在……灼烧……肚子疼。”

薛晴羽摸了摸孩子的额头和身体，滚烫，奇怪的是，孩子的身上并未出现红疹。

薛晴羽又询问了几个人，症状类似。

“用的什么药方？”薛晴羽又找来了方子，发现是上次治疗京城瘟疫时使用的方子。

“上次是肺热，这是只怕不一样，他们没有咳嗽、咽痛等症状。”薛晴羽和葛老商议。

舒寄柔一直在默默观察薛晴羽，意识到她的专业后，不免怀疑，京城当真有这一号人物吗？

“先把窗户打开透气。”薛晴羽吩咐之余，自己也动了身。微风拂过，兜里翻动，舒寄柔一眼看到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舒大人、舒大人？”葛老轻唤两声，舒寄柔方回过神来。

“葛老，何事？”

“薛姑娘果然有新发现，快将户部的人员名单给予她。”

舒寄柔取了一沓纸张，向角落的薛晴羽走去：“薛姑娘，这是你要的名册，户部官吏特意按病发时间做了排序。”

薛晴羽接过名册，很快发现端倪：“第一批生病的，都是禽类养殖户？”

“薛姑娘聪慧，这一点，我也发现了，只是不知有何特别？”

薛晴羽总不能和一个古代人说，他们很可能得了禽流感。

“有些疾病，人和家禽之间是可以传染的。方才我发现，他们多是胃热引起的高烧不退，极有可能是与家禽接触，食用家禽肉后导致。”薛晴羽将名册第一张放入袖口，“具体的，我得先去一趟他们家里，才能下判断。”

“门口有马车……”舒寄柔下意识想送薛晴羽到门口。

薛晴羽拒绝：“不用了，我会骑马，更快些。”

看到薛晴羽翻身上马，动作利索的瞬间，舒寄柔更加肯定了内心的想法。真是稀奇了，臭名昭著的薛掌印，居然是多次济世救民的女英雄。除了武功、谋略，还会医术？和萧清鹤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舒寄柔愈发看不明白，但很庆幸，离开京城，来了苏州，想来，一旦薛晴羽的秘密被揭开，京城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薛晴羽赶到第一批病人家中，老远便嗅到一股恶臭味。隔着面罩，天气寒冷，皆无法掩盖。

来到后院，鸡、鸭、鹅皆横死在圈内。薛晴羽并非兽医，看不出具体细节，但死状不像饿死。薛晴羽又跑了几家农户，状况类似。

再回到医馆，天已全黑。

“舒大人，烦请你调查一下这几家农户的家禽来源，将所有家禽全部焚烧。葛老，我们一起来研究一下新方子，病灶在胃热。”

葛老到底是老中医，很快明白薛晴羽的意思，将几味去肺热的中药改为去胃热的，拿给薛晴羽看，后者点了点头。

“我们将人分成两组，一半用新方子，另一半用旧方子，看看差距。”薛晴羽压低声音，“但只限一天，若新方子让人好转，立刻就换。”

“嗯，我和薛姑娘想的一样。”葛老麻溜儿吩咐当地大夫去办。

薛晴羽一整天只用了早膳，此刻头有些晕，身子往后仰。一双大手稳稳托住薛晴羽的后腰。

“没事吧？”萧清鹤温润的声音袭来，听得薛晴羽格外安心。

薛晴羽扶着萧清鹤站好：“许是饿了、累了，身子发虚。”

“治病救人前，先把自己照顾好。走，我先带你去吃点东西。”萧清鹤扶着薛晴羽上马车。

“驿馆都收拾好了，你想吃什么？”

“面疙瘩吧，如何？”薛晴羽倒是很容易满足，“找到了病源，很快就能控制好瘟疫蔓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