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他日相逢，事隔经年，我将何以贺你？以眼泪，以沉默。

（一）

城外十里，金明武馆。李同光仔细回想杨盈的话。杨盈走后，他看到地上有红色的泥土痕迹，说明她确实出了城，而且是城北方向。据身边宫人所言，她的衣服未换，说明是过夜后才回来。

李同光等不及朱衣卫的消息传来，天色将明时就策马出城，吩咐朱殷随后接应。春日的凉风拂过他的脸庞，晨雾打湿了他的衣衫，他的眼中重新泛起一种名为生气的东西。他的心也好似在沸水中掠过，重新变得灼热，咚咚地跳动着。就像很多年前她离开那次，他看她扬鞭离去，也曾渴盼与她策马飞奔，无论前方是坦途还是黄泉。

等他终于看到那挂着“金明武馆”四个字牌匾的小小武馆时，他竟退缩了。他将马留在附近的树林，轻轻抚摸马儿的鬃毛，询问悠然吃草的马儿，自己是不是真的能见到她。他那被高高抛起的心，是否能安稳地落下，找到属于它的归宿？

他下定决心走进武馆，竟听得一阵喧闹。他眉头微蹙，发现是一个泼皮在闹事。原来这泼皮平素最爱喝酒赌钱，气死爷娘后靠变卖家产过活，如今家中只剩一妻一女，平日里根本不顾家人死活。妻子本是好人家的闺秀，如今却因做绣品几乎熬瞎了眼睛。好容易赚得一些银钱，竟十有八九被这泼皮摸走。妻子恳求他不要赌钱，他不是斥责谩骂，就是拳打脚踢。

可怜他的女儿，小小年纪不得不每日辛劳砍柴，还要省下自己的口粮给生病的母亲，一日竟昏倒在武馆附近。被救下后，武馆主人发现她虽瘦弱，力气却比一般年纪的女孩要大，是个练武的好苗子，便允她偶尔偷偷来学习拳法。

今日清晨，这泼皮早上从赌坊回家，看到卧病在床的妻子，不仅不关心妻子，竟大骂妻子累赘，害的他连一口早饭吃不上，不由分说殴打她。瘦弱的女儿试图反抗父亲，结果被父亲反制，带到武馆撒泼。

“把你们管事的叫来，我看看是谁敢掺和我自家家事。老爷我今天在这儿就不走了，也让这丫头长长教训，免得小贱蹄子心思野了，不把老爷我放在眼里。”

那女孩一身伤痕累累，却仍拼命挣扎，望着泼皮的眼睛极为明亮，满是恨意：“你打死我算了，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就不让你欺负我娘。”

“贱丫头，还轮不到你说话，”那泼皮骂骂咧咧：“我怎么舍得打死你，赵二昨天还说身边缺个暖床的丫头，到时候把你个赔钱货卖了，我也多几两银钱。”

女孩听到这话，立刻发了疯，咬住泼皮的胳膊，咬得他嗷嗷乱叫，把女孩狠狠掼在地上。

李同光正要上前，忽见拐角出现一道身影，从回廊处翩然而至。此时，恰云层拨开，天光大亮，他看到他魂牵梦萦的那张脸出现在他的眼前，与他不过隔着几尺距离。

他注视着那张脸，在心中呼唤她，站在晨光中，忘了言语，忘了时间，忘了周遭的一切。

若他日相逢，事隔经年，我将何以贺你？以眼泪，以沉默。

【注】开头和结尾的这两句诗引用自拜伦的《当我俩分别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