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办公室内落针可闻，封明博轻轻弹掉一截长长的烟灰，默然半晌，将只吸了一口的烟头缓缓碾灭。

“说完了？”

封明泽抬手抹了把脸，看出大哥并不满意自己寥寥几句概括，但现在他没有心情慢慢解释了，哑声道，“当时的情况就是这样，我不觉得楚煜的反应有问题，所以没有怀疑过他。”

甚至在邱元青极力挑拨的时候，他都没有完全相信对方。

大概是因为楚煜的表现太有欺骗性了，从一开始的疏离抗拒，到之后逐渐在他面前展现出的害羞和依赖，那么自然，根本不像演的。

可是现在，无法辩驳的事实摆在眼前，封明泽强大的自信终于有了一丝动摇。

“我去找他问清楚——”封明泽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抓过那管防护剂就要走，被封明博皱眉喝停。

“站住。”

“你怎么说？直接问他是不是在防护剂里动了手脚？”封明博嗤笑一声，在封明泽阴沉的脸色中继续道，“如果他不承认呢？”

“证据都在这里——”封明泽握紧了手心的防护剂。

“他完全可以告诉你，他什么都不知道。Omega无辜起来，谁抵抗得了。”封明博不知想到什么，自嘲地笑了一下。

然后脸色陡然转冷，“而且你别忘了，现在是防护剂上市前的关键时期，幸亏发现漏洞的是我们，还有补救的余地，要是你那个Omega知道自己的卑鄙手段暴露，要跟你鱼死网破，那就不是一个人的事了，整个公司都要被牵连。”

“……”封明泽的脚步猝然停在门口，然后硬邦邦地转了回来。

“那现在怎么办？”他的脑海已经是一团乱麻。

封明博朝封明泽摊开掌心，“防护剂拿回来，这件事暂时需要保密。明天我会让助理把样品分装出来，送到领航者那边，说是发现了可疑药品，让他们分析成分，看它破坏腺体屏障的性能是只针对我们两个人，还是针对某一类人群。如果是前者，防护剂就能正常上市，到时候你再处理自己的私事。”

封明泽犹豫片刻，还是把防护剂交了出去。

他闭了闭眼，“所以，在楚煜面前，我还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直到领航者检测出结果？”

“没错，”封明博怜悯地看封明泽一眼，“我建议趁你们还没翻脸，你先找个理由，带他去医院抽点信息素储备起来，以后你戒断期间，还能用替代信息素顶一顶……B级么，可能需要多抽一点。”

“再说吧。”封明泽离开前疲惫地摆摆手。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思考，压根没有从被自己的Omega算计的打击中缓过来。

最初是难以置信，然后是一种无法克制的挫败。如果不是积累的信心足够多，很有可能因此一蹶不振。

但他和封明博其实都不太可能沉浸在这样的挫败中。

因为从小就是被仰望的存在，即使是亲近之人的背叛，也无法摧毁他们的自信，反而会激起更加磅礴的愤怒。

封明泽破例把已经歇下的司机叫了出来，要求他把自己送回家。

虽然封明泽向来不会给多余的指示，但今天的状态显然不大一样，司机很有眼力劲，没有多问一句闲话，封明泽在后座懒懒倚靠着，只有窗外浮光掠过那双锐利眼眸时，才能看出其中暗流涌动的思绪。

车程不远，但已经能回忆起很多事，Omega所有怪异的表现瞬间有了全新的动机。

为什么在第一轮临时标记后，楚煜会给他扎镇定剂？

起初他以为是Omega太害怕了，只想逃离现场，可那种时候，Omega明明也最为渴求被标记。除非楚煜早就知道，Enigma的自控训练有多残酷，不会轻易被一次意外蛊惑，索性以退为进……

楚煜没有报备就去实验室加班，也是基于这个原因吧，不想被他翻几下值班名单轻易找到，这样被迫主动出击的人就变成了他。

封明泽眨了眨眼，换了个端坐的姿势，手掌侧边忽然碰到一个凸起的轮廓，他猛地抽了口气。

西装外套的衣袋里，还放着订婚戒指盒。

霎时间，他觉得自己更像个笑话了。

封明博给出的猜测无疑是最合理的——楚煜为了得到Enigma的伴侣待遇，提前研究透了他，并且从现在的结果来看，还把他拿捏得死死的。

唯一想不通的是，Enigma的屏障怎么会那么容易突破。

领航者有那么多研究人员，都没听说过谁能做出特异性这么强的药。甚至在邱元青嘴里，专门针对Enigma的犯罪组织，都只能靠流转于黑市的催情剂才能得手，楚煜是怎么做到只煽动一小撮人的？

见封明泽并没有直接下车，司机凭着多年服务领导的经验，判断对方不大想回家，于是体贴地问了一句，“封总，是直接去停车场，还是再出去绕两圈？”

“停车吧。”封明泽将漫无边际的想法拉回来，和司机简短道别。

思索间他不知不觉走到了顶楼，破天荒地在自己家门口停下了。

在楼道安静站着，等到声控灯熄灭他才回过神，让智能门锁识别身份，推门进去。

楚煜没有来接他，但房间里有他拒绝不了的白兰香气。封明泽往里走了几步，才看见Omega正在落地窗前拿着手机，和人说着什么。

“谢谢师兄，”楚煜的目光落在窗外的远景，轻声道谢，“那我忙完手里的项目再和你联系。”

其实楚煜的声音放软了，和姚亦宁的声线有点相似，属于清甜可人的类型，但两人说话的语气和表情都相去甚远，所以封明泽之前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此刻或许是心里揣着事儿，还是那种能把两人关系搅得天翻地覆的大事儿，他听出了点别的味道。

像是撒娇，亦或是煽动。

总之能让他心底的狂躁更上一层楼。

“和谁打电话？”封明泽僵着脸朝楚煜走去。

楚煜显然是聊天太专注，没发现封明泽早就进门了，惊讶地转过来，“封哥？是宋博士，他那边启动了一个实验项目，现在缺人，问我有空的时候能不能过去帮忙。”

“哦？那你怎么说？”封明泽漫不经心地追问。

“我们的防护剂还没上市，至少我要确定它的生产没问题，才能腾出时间给别的事。”楚煜认真地回答道。

他真的很漂亮。封明泽不禁眯了眯眼，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见到楚煜的嫣红的嘴唇不断开合。

果然人不可貌相。

“对了封哥，”楚煜想起最重要的事，“为什么大哥要叫停生产，防护剂出了什么问题吗？”

闻言封明泽的目光抬了抬，对上楚煜的眼睛，“我也不知道，但是大哥说它有功能缺陷，之后不一定能上市。”

楚煜舒展的秀眉微微拧起，“怎么会？我已经测试过很多次了，没有找到这样的缺陷。”

封明泽微怔，终于知道封明博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他看见楚煜懊恼疑惑的表情，居然首先产生的还是心疼对方的感觉。

咬牙按捺下对Omega本能的保护欲，封明泽死死盯着对方，把大哥的话也抛到脑后，暗示性极强地道，“测试员的样本还是太小了，要不然等我有空，我也来帮你测试一下？”

楚煜听完就摇了摇头，“不行，你不能测。”

封明泽幽深的眼眸顿时亮了一下，情绪不明地开口，“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