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研发部会议结束，楚煜穿过还在讨论的同事追出门，雷坤一改往日热情态度，一见到楚煜就匆匆转身。

还是慢了一步。

“雷主任，今天有空去车间吗？”楚煜在电梯厅拦住雷坤，微笑发问。

防护剂的预生产已经启动了一段时间了，进度却像完全停滞了一样，迟迟没有按照生产流程开始扩大规模。

工厂条件和实验室不同，实际投产可能出现这样那样的技术问题，楚煜放心不下，想让雷坤带他去车间去检查一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见主任进了电梯，寸步不离马上跟进去。

“阿煜，工厂本身也有限制，能精准把控的条件肯定不如实验室，急不来的。”雷坤劝慰道。

作为有一定经验的管理者，他已然见过不少神奇的延期理由，除非进度拖到不得不管的地步，他是不会主动介入的。

“可是，去车间看看，至少能找到问题在哪里。”楚煜并没有放弃。

雷坤看了眼时间，又埋头浏览会议记录，假装自己很忙，头也不抬地说，“找问题不难，可能今天设备的某个部件坏了，要卡上半天，明天原料又没及时送到，又耗一天，这些事在工厂里面很正常。只要不涉及技术支持，都归生产经理管，我们插手叫越俎代庖。”

“雷主任，我还是想去确认一下——”

“昨天的实验报告，是不是还没交上来，”雷坤走出电梯，疾步走到自己办公室门口，摆了摆手，“你去催一下闻彦。”

“……知道了。”楚煜无奈道。

见主任这么笃定，楚煜也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太心急了。抱着这种想法，他又等了三天。

然而一周过去，情况并没有好转。

终于，当楚煜又一次在主任办公室找到已经下班的雷坤时，主任松了口。

“拗不过你，我带你去车间！”

还没来得及高兴，楚煜又听雷坤道，“但是这几天不行，家里有点事，我要请几天假。”

雷坤已经换上了常服，匆忙收拾好桌上资料，回头拍了拍楚煜的肩，“等我回来就去，可以吧？”

“……”楚煜留在原地，无声叹了口气。

可能是太过郁闷，他向来平静的脸上泄露出情绪，下班后封明泽开车时注意到Omega一脸疲惫，问他怎么了，楚煜便简单解释了一下。

“你想去车间就去，等雷坤干嘛，”封明泽把着方向盘转头看向楚煜，皱眉道，“我记得进车间没有人数限制。”

楚煜被问得微微一哽，垂眸解释道，“因为我只是基础研究员，没有权利对接生产，只有做到研发总监，才……”

封明泽习惯了上位者的角色，完全没想过楚煜会被这种旁枝末节的规则框住。他声音轻了些，“这种问题怎么不来找我？不知道我管的事比你雷主任还多？”

“……知道。”论职位，当然是封明泽更高。

“知道还不让我帮忙？”封明泽显然不大高兴，“就为了这么点小事，值得你跟在雷坤后面求好几遍？”

话音未落，他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点凶，顿了顿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楚煜摇头示意无碍，客气地道，“你本来就很忙，这样太麻烦你了。”

其实他根本没想过要通过封明泽解决问题，因为他没有依赖某个人的习惯。

封明泽目光沉沉看向前方宽阔的行车道，缓缓开口，“我有没有空 ，能不能帮，你问了才知道，但你连问都没问，”

楚煜没说话，封明泽从后视镜中瞥一眼，Omega垂下眼睑不知在想什么，他收回目光，“为什么不找我？是觉得我不会帮你，还是不能？”

“其实我——”楚煜呼了口气，察觉自己掌心有细微的汗意。

“明天，”封明泽似乎非常生气，语调是从未听过的冷，但强行压下情绪，对他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最迟明天晚上十点之前。”

楚煜以为，封明泽要跟车间说一声，特许放行，或者干脆亲自带他过去视察。这样他也算是走后门了。

结果对方完全没有考虑这种解决问题的常规路径。

第二天晚上十点前，楚煜收到了职务变动通知。

——他被提拔成研发总监了。

“？”

都不用想，一定是封明泽的手笔。

但楚煜刚从浴室出来，愣愣盯着屏幕，感觉每个字都像带着水汽般不真实。

再看一脸平静，实则还在气头上的Alpha，疑惑问道，“封哥，我的腺体等级，达不到总监的标准……”

封明泽深深看他一眼，抱着手臂道，“一切都是合规的，以后你就知道了。”

沾上E属性，在哪不是畅通无阻。

楚煜的档案已经被他刷新过了，只是楚煜不知道。

B级的限制，将永远成为过去。

“封哥……”楚煜心情复杂地开口。

Alpha的行为简直像在怄气。有一部分是针对雷坤的，另一部分则是对他。

楚煜没管那条通知，他的心底甚至没有激起一丝欣喜，只是徐徐走到封明泽身旁，“你还生气吗？”

封明泽死死盯着楚煜，却不说话，氛围几乎再度凝固，楚煜不由得吞咽了一下，思考如果封明泽还在气他应该怎么办，

突然，空气中的压力骤然一轻。

“楚，总，监，”封明泽在Omega小心谨慎的眼神中轻哼一声，放下自己环抱的手臂，大度地表示，“这件事就此揭过，回头请我吃顿饭就成。”

楚煜自然是一口答应，“好。”

虽然他觉得封明泽给他升职这件事有点过，但现在顺着对方来比较好。

封明泽的鼻尖不易察觉地往楚煜后颈靠了靠，追加要求，“在家里吃。”

半晌，楚煜失笑，“……可是，在家都是你做饭。”

封明泽之前还跟他说，不让他动手。

“我还没说，我想吃什么。”封明泽故意把重音放在某个动词上，鼻息在Omega腺体上暗示性滑动。

暧昧的语气让楚煜意识到，封明泽说的不是食物，楚煜转开视线，小声道，“你真是……”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熟悉的开头让封明泽回忆起什么，他牵着楚煜的手，举到唇边吻了吻，“我哥以前经常这么说我。”

“……”楚煜沉默几秒，半晌后忍不住道，“你们不是双胞胎吗？”

封明泽瞬间听懂话外之音：双胞胎之间的互相攻击，很容易反弹到自己身上，封明博骂他是狗，那他自己也……

“别让我哥知道你这么聪明，”封明泽挑了挑眉，开玩笑道，“他会记仇。”

“不过说真的，”封明泽若有所思道，“他就比我早出来几分钟，这辈子都要压在我头上，想想真是不讲道理。”

楚煜从看似抱怨的话语中，听出兄弟间特有的亲密，微笑道，“你们的感情好像很好。”

“还行吧，以前他性格挺好的，后来我嫂子跑——”封明泽察觉自己失言，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眼神掠过楚煜的腺体，眸光微暗，“现在我还不能带你去见大哥，不然他口无遮拦，肯定会惹你生气。”

第二天，楚煜去车间检查生产状况的申请顺利通过，他关闭通知前看了眼审批详情，啼笑皆非。

审批人员是封明泽。

不管怎样，能去车间看看也好。楚煜在接引人员的带领下，经过一系列准备工作，总算从最后一道隔离门出来，见到了从生产到分发的一系列精密设备。

只是现在所有的生产线都处于停工状态，整个工厂就像是被拔掉电源的巨大机器，安静地蛰伏在厂区内。

接引人员找来生产负责人，楚煜仔细问了几句，发现生产环节并没有出问题，停工完全是因为内部原因。

“是领导的意思，”负责人苦笑着说，“说没有通知复工前，不得进行任何生产，现在设备就这么晾着，工人也是带薪休假，每天消耗的成本都有这个数……哎，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哪个领导？”楚煜蹙眉问。

“封总，”负责人对公司显然比较了解，又补充一句，“大封总。”

楚煜客气地道谢，让那人先去休息，一个人留在空荡荡的生产车间，扫视着他熟悉的各种仪器。

这下不得不找封明泽帮忙了。

“你说谁让停的，”电话那一头，封明泽的声音忽然拉近了，“我哥？”

“负责人是这么说的，本来生产进展很顺利，忽然就被封总叫停了，也没有告诉他们原因。”

“那你今晚先回家，我去找他问问是什么情况。”

晚上处理完公司事务，封明泽捎上新抵达的包裹离开——他订的戒指加工完成，正好送来，精巧的做工显然没有枉费这些天的等待。

封明泽很满意，单手插兜，满面春风地推开封明博的办公室，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被封明博劈头盖脸骂了一句。

“蠢货！”

对方似乎忍无可忍，从牙缝中艰难咬出两个字。

“你今天吃火药了？”封明泽笑容微凝。

他心情好，懒得和封明博计较，叉开长腿往办公桌前的沙发一坐，觉得他哥此刻非常需要安抚信息素，环顾四周，“嫂子不在吗，要不要我帮你把他叫过来？”

封明博刚才似乎在桌前看什么资料，他脸色阴沉，完全不理会他弟弟说了什么，顺手抓起桌上的几张纸，走过去几乎甩到封明泽脸上。

“被人卖了还在嬉皮笑脸帮人数钱。”

“谁卖得动我啊。”封明泽嗤笑一声，脑中迅速闪过几个念头，以为封明博检查出海跃合同的漏洞，准备打个哈哈过去。

定睛一看却发现，眼前的是封明博在市医院做的体验化验报告。

“这什么，你去医院了？都让你好好吃饭，你那胃病——”

突然间他话音猛地截断，瞳孔骤缩。

“看清楚了？”封明博面如凝霜，“防护剂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