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烟味。
分别后，申晓鸢走上楼梯，能清楚地在指间闻到那淡若游丝的烟味。
烟味，她可太熟悉了。
妈妈过世之后，父亲颓废了好一阵子，每天只有烟酒相伴。
那时候的父亲，身上就是这种味道。
她皱了皱眉。
应该是美食街上沾到的。
申晓鸢推开窗，看见时叶正边低头玩着手机，边往小区外走着，才收回视线。
算了，管他呢。
今晚倒不用吃方轩做的夜宵了，不饿。
一段时间前。
时叶跟上申晓鸢的步伐走出地铁站，在拐了一个路口之后她们才渐渐从人群中脱离开来。
申晓鸢心情很好。
她不知道时叶为何要选择今天这条路，不明白她是不是有别的企图，但她吃到了好吃的，就很开心。
就这么简单。
哪怕是骗局，她也认了。
申晓鸢一笑。
自己目标真低，真容易自我满足。
身后跟着的时叶似乎心情也不差，正哼着小区，优哉游哉地溜达着。
“你再晚回，你家里不会又收拾你？”申晓鸢问。
时叶一叹气：“咱今天走的这条路算是抄的近道了，送你一次不妨碍。”
她掏出手机，把时间指给申晓鸢看：“你看，平常你到家都得九点多了吧？今天刚过半点呢。”
申晓鸢瞥了一眼：八点三十四。
申晓鸢嗯了一声作为回答。
冬天来了。
一阵北风吹过，申晓鸢打了个喷嚏。
冷。
她不知道冷这个字这两个月已经说了多少次了，但当实打实的寒意贯彻骨髓时，一个“冷”字便贯穿她的所有神经。
哪怕刚吃完的热辣的炸串，也不足以抵御这严寒。
这样的时刻有很多，自妈妈过世之后，申晓鸢无不自己扛着。
再冷，或者再热、再痛苦，必须自己熬过去，必须只能靠自己。
因为没有人可以依靠，没有家可以落脚。
妈妈过世之后的家，早已经不叫家了。
然而现在，在时叶身边，她竟然找回了那久违的温暖。
申晓鸢偷偷瞥了一眼她。
时叶和她对视：“怎么了？”
“……没事。”
到楼下，申晓鸢说：“……看见了吗，这就是我家。当然，比你家那边差太多了。”
时叶摇摇头：“没事，我很喜欢这种氛围。”
申晓鸢应了一声，然后说：“……没什么事的话，再见？明天见？”
时叶笑着：“明天见吧，拜拜。”
然而，申晓鸢久久没有动弹。
“怎么了？”见她没有动静，一段时间后，时叶问。
申晓鸢犹豫地说：“那个……”
时叶一偏头，后脑的狼尾发辫跟着一晃：“嗯？”
“你能……”
申晓鸢头一低，过了很久似乎才鼓足勇气说——
“……抱我一下吗？”
申晓鸢抬起头，对上时叶的视线。
2.
走出申晓鸢家小区后，时叶脱下外套，塞进了包里。
她穿着半袖，在十二月的严寒天沿着东山大街走了四公里，走到子轩门，拐进自己家小区。
进家后，时母问她为什么只穿半袖。
她回答，忘拿长袖了。
时母似乎不太惊异，而是提醒她明天要穿羽绒服了之后，就回了自己屋。
要月考了。
几天之后的周五放学时间，申晓鸢才反应过来。
要月考了。
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笔记本，再一看下周的考试时间安排，申晓鸢顿时头皮发麻。
站在讲台前读着细则的时候，教室除了她俩人已经走光了。
申晓鸢一叹气，回头看向时叶：“你今晚有空吗。”
时叶一愣：“怎么了？”
“……来我家，给我补课。”
时叶是“虽然我看起来不认真学但我实际上学得很好”型选手。尽管生活中一堆琐事要操心，但她的知识点记得一个不差，题目也照刷，成绩更是没下来过。
上次是送到了楼下，这次时叶直接跟着申晓鸢进了家。
方轩给她俩开门，看见时叶的时候似乎愣了一下。
申晓鸢给了他一拳：“我前桌，大学霸，给我补课来了。”
方轩点了点头，回屋去了。
走进申晓鸢的房间后，时叶感觉到自己像那个正在逛大观园的刘姥姥。
满屋的油画，各种风格的都有。
天花板俨然是梵高的星空，深蓝的基调下，星星点点的色彩在一张张纸上铺满。
四周的墙更是成功使白色成为了少见的颜色。
时叶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奇幻的世界。
油画用具更是堆满了桌子，房间一角放的正是上次在日落亭看见的那个写生画架画板，桶里塞满了大大小小十几号的油画笔，各种时叶不认识的颜料到处都是。
时叶喉咙动了动，好一会儿才说：“你这……和我哥那会儿……好像啊。”
申晓鸢偏偏头：“是吗？”
“嗯……你画得真好看。真的。”
“谢谢。”申晓鸢利索地回答，言语中透露出一种特有的自信，是她之前从未展现过的。
“你真的没考虑过去走美术生？”时叶坐在申晓鸢的床上说。
申晓鸢目光虚无地呆了一会儿后，才回答：“其实……学美术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
时叶一愣：“那你学啊，为什么不学呢。”
申晓鸢喃喃：“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但兴许跟我妈死有关吧。”
时叶沉默。
“反正……几年前，就突然丧失了学美术的兴趣，也就当业余爱好做的时候……还能有点之前的感觉。而且我爸和现在的后妈都不想我学美术了，说是没有前景。”
“哎，真的可惜了，申晓鸢。你的画真的很漂亮。”
“嗯。”申晓鸢轻描淡写地回应。
后来又怎么样了呢？
自己对美术到底是失去了兴趣了。
但这真的是她想要的结果吗？
偶尔她一时兴起会提起笔勾上两幅草稿，或者端起箱子出去写写生。
兴许曾经的信念还在，但终究无法重拾了。
……
一段时间后，申晓鸢说：“……算了，别提这个了。”
她摊开面前的生物书：“不是说好的补课吗？来吧。”
时叶点点头。
3.
补了一个多小时后，后妈推门进来了。
申晓鸢一听开门的动作就知道是谁，也没抬头。
后妈看见时叶后没有多惊讶，兴许是方轩告诉她了。
她大抵是说了两句有人给补课挺好能提高成绩之类的话，然后就出去了。
申晓鸢长舒了一口气。
时叶反倒有些诧异：“你妈……看起来没什么大毛病啊？这——”
“——后妈。”申晓鸢立刻纠正。
“啊，对不起，你后妈。看起来你好像只是不太适应？”
申晓鸢没做回答。
见她沉默，时叶自己又说：“……可能重组家庭都这样吧。算了，不聊这些，咱继续。”
一段时间后，申晓鸢决定今天的课就补到这里。
至于进度？
岌岌可危。
想到这，她笑了笑。
没关系，自己对学业进度从来也不太上心。
跟她告别后，时叶走到门口，穿上自己的羽绒服，出门。
后妈坐在沙发上：“走了？申晓鸢也不来送送？算了，下次常来啊。”
时叶笑着回答：“谢谢阿姨。”
“嗯，注意安全，最近楼下在修路。”
“好的，阿姨再见。”
出门前，申晓鸢从里间走出来，站在一个客厅看不见的角度跟她挥了挥手。
时叶也挥了挥，就出门去了。
时叶的手机在震。
不用想，也知道是她妈发的。
但是她还是打开看了两眼。
——下次这种补课什么的你也别去了。
——人家给你钱了？你凭啥去补啊。
又震了一声。
——好好学你自己的，天天多管闲事。
时叶一皱眉，选择了忽略，把手机重新塞进了包里。
申晓鸢家楼下还真在修路。
进她家小区和出小区走的不是一个门，拐出小区的南门就能看见门口豁着一个大坑，周围拦着交通锥和隔离带，旁边还停着辆铲斗车。
时叶小心翼翼地绕过这个豁口，一路走到了最近的地铁站。
总共也没几公里，犯不上坐地铁。
结果她还没坐下，就看见公交从西边的路口拐过来了。
时叶坐在后排窗边，看着窗外的街景，各种五彩缤纷的店铺在眼前一扫而过。
卖DVD的、饭店、小卖铺……
……小店。
时叶亲眼看着一家小店从眼前略过，对外的橱窗上摆着个……
八音盒？
她心一悸动，但很快扼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算了。
犯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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