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阁楼太高了，看不清

在人间某处开了一个巨大的旋涡口——传送门，口显示着另一边的景象——人山人海，热闹非凡，错综复杂的布局里又有规矩顺序的轮转着……

修真界：

此地分江湖和朝堂，江湖上的是非恩怨由仙门和修仙的大家族决定罪恶，而朝堂上的恩怨情仇交由官吏府衙来管理。

其中有最出名的仙门之首——夜云派，二十六年前，它并非叫这个名字，即便曾经还是第一大派，但也很少有人还能记得它的原名——“清夜派”，这是清夜派与第二大派的流云派合并之后的名字……

此时此刻，夜云派的花叶主峰上，一道传送门直白的开在了上空，犹如死神觉醒的眼睛，在这样的“眼睛”里渐渐走出六个人——便是刚才在人间的那一行人。

卡林扒着门框，然后纵身一跃，等到落地后，她已换了个样子——从及肩的头发到及腰的头发，原本皮筋抓着的头发变成了一只小巧玲珑的玉色簪子，还带着白色的飘带。

卡琳琼。

卡琳琼望了一下周边，说：“师尊啊，先生闭关还没有出呢，要不要去看看他？”

“去看什么？”这时一道男子的嗓音接着卡琳琼的那句话直插进来，吓到了卡琳琼，她转过头来对那名男子颇为无奈的说道：“哎呀，思泽，你可吓到我了。”

说话的这人正是萧家唯一的子嗣，名梅，字思泽。世人称颂“萧宗师”。

卡琳琼出来之后便是师运，只见他抬手打了一个响指，便解除了施在自己身上的易容术，随即露出一个英俊的男子的相貌，看起来不过十八岁，正当青年，特别是他眼里的眼神中有不容置疑的坚定，像是对某一件事有足够的信心——此人本名为宋霄，字诗允，世人赞颂“宋宗师”。

“师妹啊……你胆子未免也太小了，就这样还坚持着去人间，还不如留下来陪我——”萧思泽回怼完卡琳琼，就看见从卡琳琼身后出来的宋诗允，顿时换了一副表情，对宋诗允阴阳怪气的说道：“哟呵，这不是人人唾骂的宋宗师吗？还以为你见到你师父不舍得回来了呢。瞧你这眼睛红的，别是哭了吧？”反正不管你怎么哭，都没人会理会你的了……

随后沈无……也就是修真界第一大派的夜云派尊主——沈伶，字梨云，他轻身一跃下来地面之后，偏头看了一眼萧思泽，眼里毫不掩饰的警告，轻声说：“你不阴阳怪气，说不定就少被人揍了，你那表哥可不能每时每刻都下来护着你。”

“表哥”也就是天界的九大金仙之末的那位星辰大人，其私掌之事甚少有人知晓，但是日理万机，也并不是时常都在仙都，也只是偶尔来给萧思泽清理他人的麻烦……

华夜站在传送门的边上不轻不重的踹了何归来一脚，随后也轻身一跃跳之，落至竹林边解除易容术，旋即淡漠的走出来了，抱着双臂靠在竹子，冷飕飕的放寒气。

华夜，本名是魔界的寒兮魔尊花杏雨，同时还是天界唯一仙宗，仙号全称“星泽仙宗”，但他并非是本尊，只是具有和本尊的同源。

而何归来本人也并不叫“何归来”，他本名是叫封若朝，乃是花杏雨亲姐花语柠和封家家主封雾?的儿子。

方才在人间之时，封若朝随口胡掐的名字，听起来状似随意的很，但也还是有内涵在里面的。

十年前的仙魔大战，折损了很多人手，自然也有些死了的好友，基本都是在仙魔大战死的大宗师级别人物。

第二次的仙魔大战结束之后，天帝解无恒大人便下达了命令：花杏雨罪大恶极，惩其杀之，送至江湖绝杀榜。清夜将芜昔没完成的任务务必完成好。花沉戴罪立功，重新回归仙都大家庭，回原职位——十三灵仙首二，灵王之位，继续担任原职务。……

此战终究是谁也没留下谁，也留不住谁，或许这就是命数吧……

还有那个人……虽然见面的次数不多，也就几面之缘，但他还是觉得她很强……如果她还在的话，兴许我们也不会花了十年才找到花杏雨……这一世的花杏雨成为了洛云汐，已经在人间过了十年的逍遥自在的日子……

“……”萧思泽仿佛被这话戳中了，就像打蛇打七寸，他瞪着拿捏着他“七寸”的那个“沈尊主”沈梨云，半晌才蹦出一句：“反正也是没人会管我的，除了表哥……也没谁了。”

宋诗允忽然笑了：“哈哈……骗我，我不信，”他笑着笑着坐在了地上，蜷缩着，“再也不会有人看着我了。哈哈，师父，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明明回来了，却哄骗我你不是师父……”

荒唐，真是可笑极了……

他自那十年前的第二次仙魔大战时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师父就再次离开他了，离开他的还有秦清轩……他们师徒四人，没有一个是落得好下场的，也就是除了他自己还活着的。

他忍了十年，终于再见到花杏雨的转世时，他的面具就被无情的风不加遮掩的掀开了，藏都藏不住。

魔尊花杏雨见他哭了，心里也不好受，转身看向远方，恰好在这个时候，殿里走出一人，乃是沈梨云在二十六年前两派合并之后第二次收的亲传二弟子——李晓，字雅玄。

李雅玄依旧和从前一样背着一把长剑，剑眉微挑，看起来很是精神，腰也是不自觉的挺拔，眼里有光闪动着，只见他走到沈梨云面前抬手作了揖，淡声说：“弟子李雅玄拜见师尊。”

沈梨云略一点点头，问道：“你大师兄怎么样了？”

大师兄即是庄杉，字翠羽，从前和李雅玄水火不容，刀与剑不相上下。如今在那第二次仙魔大战时很多的误会都解开了大半，关系自然也就跟着缓和下来了，也是师兄弟两人的第一次背靠背的合作——却也是最后一次。

他何其幸运，还能够跟大师兄说一声“对不起”，再一起携手同行，闯荡江湖，但眼下庄翠羽重伤濒死，想要做什么都得放一放，但两人并未放弃离开师门的念想——沈梨云不知是真不知，还是知道了也不想管？李雅玄很好奇。

于是李雅玄咬字清晰的答道：“回禀师尊，大师兄现在伤势已退至大半，已脱离濒死状态，但眼睛……”他顿了一下，又继续接道：“一日前大夫来看了后说，世事难料，大师兄的眼睛——没得治。”

沈梨云闻言便安静下来。

算上清夜派那时收的亲传弟子，现在他一共收了十四个徒弟，第一次收了七个，第二次依旧是七个。

说来他最后收的小徒弟卡琳琼也真的是一个奇迹，修真界仿若沧海桑田，变化多年，看这尘世的眼睛依旧不染尘埃——说来真是单纯……

张清潭听闻庄翠羽失明时，下意识想到了一个能救他的人，可那个人若是还在的话，肯定还会有办法的。

只是可惜，那人在十年前就已身亡了——被沈梨云的夜影剑一剑贯穿，从高空中坠落，消散于空中，从此红尘滚滚，风月星光，都不会再见到这个人了。

魔尊花杏雨转头看过来，对沈梨云冷漠的说道：“沈尊主，眼下的情形不容姑息养身，王宫那边还要放个眼线，国师不在，没人教导安誉王，指不定安明国就被那个谁抢了去。”

张清潭想了想，说：“我可以安插一些眼线在王宫，暗中盯着安誉王。”

沈梨云摇头，说：“不行，巫尘此人，在国师死后，不拜他人为师，亦不信任何人，尤其是朝中大臣。他疑心深重，回头被他觉出端倪来，怕是不好收拾了。”

封若朝也试想了一下，提议道：“不如兵分两路吧？”

宋诗允还坐在地上，眼下正要入冬，山上寒气很重，他坐在地上竟也不觉得冷，吹着冷风，眼睛红彤彤的，但他们的谈话还是一直不漏的听了进去，闻言，嗓音沙哑道：“兵分两路？怎么兵分两路？谁会放心让师父一个人在人间待着？反正说什么我也是不乐意的。”

封若朝在花语柠死后，受过花杏雨的指点和教导，也算是师父，闻言也没呛他，老实说：“没人。”

萧思泽站在一旁，听他们讨论时理出了个大概，问道：“你们找到……”他对花杏雨感觉很微妙，以前不怎么肯认，还送了花杏雨一剑……总之他不知该如何称呼花杏雨——他娘前世是花杏雨的堂姐花澜，字沁安，后来花满国灭亡，大火火烧王宫，她没逃出来，死在了冰冷的王宫里，后来转世后则是花杏雨的亲传二弟子苏落，字月琴，按理来说，他该喊一声“堂舅”或者“师公”的。

但他至始至终，一次都没叫过，直呼其名未免显得没教养，但又不想直说花杏雨的名字，也不想叫对方的诨名“魔头”“伪君子”“……”，最后他只是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但谁都知道他是在说谁。

张清潭给了萧思泽一句回复：“嗯，找到了，但什么都不记得了。”

萧思泽忍着给他翻白眼的冲动说：“废话！入了轮回，能记得谁？什么都不记得，什么人也不记得。”

何况那些灵仙太过只做本分，从不过问红尘事，跟谁都不大熟。即使是在天界，跟仙都众仙不熟，跟神都众神亦是不熟，佛堂众佛就更别提了。反正很难让人徇私舞弊。

但是萧思泽还是看的很开的，这样安安稳稳又舒坦的日子，又有何不好？何必非要拉一个志不在江湖的人？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沈梨云转身沉声说：“阿姐应该是知道了什么，否则慕容熙怎会急着灭口？”

张清潭转头看了沈梨云一眼，说：“她早知道了。”

沈梨云也没否认，“嗯”了一声，说：“这个位置太高了，不适合我，我看不清云雾之后会有什么在等着我。”

花语柠曾经对外说过“阿灵是我亲弟弟，他人辱他，对我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这是当年尚在飒星派的时候，花语柠在花杏雨的生辰日的宴会上说的话。时隔多年，他仍记得很清楚。

那时他站在花杏雨所背对的门柱后方，在死角中深深的勾勒着那个他最爱的人的身形，恰巧听到了这句话，而花语柠说完这句偏头看向花杏雨，以她当时所站着的位置，是绝对能看到沈梨云，所以沈梨云定了定神，将身形隐匿在门柱后方，随后一言不发的离开了飒星派，之后再此登上飒星派所在的清尘山之时，便是飒星派的亡期了……

她们没有计较花杏雨的错失，反而很是包容。花语柠成亲之时，花杏雨在人间办事，没赶上来赴会，等他到了之后大殿上空无一人，却在准备离开的时候，花语柠给花杏雨单独放了好几串的烟火，和花杏雨坐在席间，还拿出了亲手做的“荷花糕”给花杏雨吃。席间只有花语柠和花杏雨两个人。

还有在封若霞的满月礼，花杏雨同样没赶上，等他回来时，已经是第二年了，封家的小公子出世，这回比上回给封若霞办的还要热闹，不过好在花杏雨赶上了，但花语柠也没要求花杏雨给封若霞补生辰礼物，而是准备了很多花杏雨能用上的东西赠予他。

自此之后，谁都没有提那个失误，人无完人，这是没办法的事，因为爱把他们拉的很近……

有些东西就像山峰一样，常年被云雾缭绕着，你想要知道就只能靠自己去探索，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