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梦魇的事情就这样过去了,文云卿也忘了自己今天早上被噩梦吓醒的日子,洗漱之后就沉沉睡去。
可夜里文云卿又被梦魇了,这次他怎么也醒不过来,感觉身体重的不行,像是有人压着他,不让他动。吓得他放声大哭,声音惊醒了在外当值的语英,连忙进了里屋,见三少爷满脸泪水,张着嘴在哭嚎,心下一急,连声叫着,“少爷,少爷,快醒醒,少爷。”
文云卿在梦中迷迷糊糊地听到语英的声音,赶紧追着声音的方向跑去,不一会儿就身体下沉,醒了过来。
一睁眼看到语英,“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语英急的正要安慰。
“咕噜,咕……”。
语英看向自家少爷的肚子,文云卿张嘴哭嚎的动作停滞了,他抬手揉了揉眼睛,又摸了摸肚子,最后抬头看着语英:“我我,我饿了。”
语英又赶紧让门口的阿峰去厨房拿吃食。
看了眼天色,和昨日差不多时间。
回到屋里,语英坐在床边为他擦了擦泪。
她心中烦闷,等下到老太太那,恐怕不会像昨天那般饶过了。
而且她发现三少爷这次还是如昨日一般,胃口比平常大得多,似乎比昨天还大一点,昨天还知道吃撑了,今天却似乎一点也不觉得撑。
幸好三少爷吃完也没了,不然恐怕还会继续吃下去。
到了老太太屋里。
老太太果然已经知道今天敞竹轩三少爷又梦魇了。
今日大少爷一大早就上学去了,只老太爷和老太太就在堂上坐着。
文云卿一见到祖母就甩开语英和桃芝牵着的手,目标明确地跑到老太太怀里。
老太太抬起文云卿的小脸看了看,发现他脸色不好,心疼道:“天可怜见的,怎么就遭了这样的事儿。”
老太太拍拍文云卿的背,眼睛看着语英和桃芝,不怒自威:“你们都是怎么当值的,也不警醒些,院里的人一律罚半月月银。”
语英心里凉了半截,可有苦说不出,只能嘴里喊道:“老太太恕罪,奴婢知错。”
文云卿难受地靠在祖母怀里,老太太的手一直抚摸着他,这让小少爷的心悸微微缓和了点。
因为连续做了两天噩梦,看着怀里文云卿有些苍白的脸,老太太有些不放心,吃完早食就派人去请了大夫。
大夫来了之后把了会脉,又看了文云卿的面色,问了点问题,最后只说受了惊吓,没什么大毛病,就给开了些安神的药。
老夫人听他这么说,悬着的心微微落下,让人给了诊金,把人好生送了出去。
文云卿记事起生过一两场病,之前每次吃的药都让他难以下口,于是他向祖母求情:“祖母,我能不能不吃药呀。苦。”
老夫人见他苦着张一脸,爱怜地摸了摸他的肉肉小脸,“可是吃药,我们云卿病才能好啊,如果云卿不吃药,这病可能就没那么快好了,到时候我们云卿可就不能出去玩了。”
文云卿小声说道:“那,那祖母,药能不能是甜的呀?就,就像,像我吃的糖水一样,甜甜的,可好喝了。”
说着,他眼巴巴地望着祖母,希望自己可以不喝药。
祖母自然不能答应他:“药哪有甜的,良药苦口,可不能因为药苦就不吃了。我们云卿最乖了,答应祖母,要好好喝药好不好?”
文云卿有些失望,可看着祖母期盼的眼神,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好,我喝药。”
嘴上这么说,当真的要喝药时,他闻着那臭臭的味道,差点哭了出来。
可一想到自己答应了祖母,还是闭眼全喝了下去。
一喝完,他就忍不住吐出舌头,眼中泛着泪花,含糊不清地说:“苦。”
老太太见他喝完了,笑眯眯地往他嘴里塞了颗饴糖,夸赞道:“云卿真厉害,全喝完了。”
文云卿嘴里含着糖,又高兴了,嘴甜道:“谢谢祖母。”
不知道是不是吃了药的缘故,他早上都没什么精神,也没有出去玩,躺在祖母屋子里的床上睡了许久。
直到吃午食才被叫起来。
吃过午食,又回去睡了一小会儿,下午才恢复精神,跑去园子里爬树,急的底下人连连惊叫,唯恐这位主子一个不小心有了差池,到时候别说半月月银,恐怕都得吃桂落。
幸好这树不高,枝干也粗壮,每次都能支撑得起三少爷,没出什么事,三少爷玩了一会儿也就腻了,自己乖乖就下来了,底下人这才松了口气。
当天小少爷熬到很晚才睡,接连两天都做了噩梦,让他很是害怕,不想再梦到奇怪的噩梦了。可到底还是小孩子,本就是觉多的时候,最后还是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这次又梦魇了,幸好今天语英也没睡死,听到小少爷的动静,连忙叫醒,这次小少爷声音更加虚弱,吃的更多了,但是却嚷嚷的没吃饱。
可吃的已经够多了,再吃就会出问题了,也就没给他再拿吃的。
语英和桃芝脸色苍白,昨天已经被罚了半月月银,今天老太太要是生气,说不定会挨板子,到了瑞安堂,两人心里紧张极了。
语英把今天三少爷又做噩梦的事情跟老太太仔细说了。
老太太蹙着眉,这次倒是没罚两人,只是派人去请了另一个有名的大夫,可这个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也只说受了惊吓,还有些积食,让少爷别吃太多,开了些安神消食的药就走了。
因着连续做了三天的梦魇,小少爷今天又喝了药,一整天都没什么精神。
当天晚上,小少爷没回敞竹轩,就睡在瑞安堂了,可是却又梦魇了,这次还是瑞安堂值夜的丫鬟叫了好久才醒。
文云卿一张小脸惨白,平常的精气神也没了,一醒来就直说“饿”,吃了许多还在说饿,神情中还带着恐惧与害怕,眼泪一直流,看的老太太心疼不已,老太爷也皱着眉站在一旁。
连续四天做着砍头的噩梦,小少爷面色都有些恍惚了,老太太怕人吓出什么好歹来,一大早就吩咐底下人备马车,打算带着人去寺庙上香。
菊安院。
风宜听完底下人的传话,“知道了,下去吧。”
转头去了屋里。
文夫人上身穿交领短袄,宽袖,下身穿绿色花缎马面裙,底边饰织金璎珞串珠八宝纹裙襕,上罩着浅黄比甲,耳戴金珠。
她正坐着看府里的账本。
风宜上前:“夫人,听下人回话,老太太刚吩咐人备马车,打算带着三少爷去寺庙里祈福,似乎是为了三少爷这段日子的事情。”
身为文府当家主母身边的贴身一等女使,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她自然也是知晓的。
文夫人放下手中的账本,看向她:“母亲既要出行,那我自然也是要一并去的,瑾儿可在读书?把他叫来一并陪着。”
风宜:“是。”
婆母这些天请了大夫,现在又要出去上香,作为儿媳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跟随服侍一番,不然落到外头,别人家难免会嚼舌根,觉得做儿媳的不伺候公婆,不知孝顺。
于是她索性也带上了二少爷,亲自去了瑞安堂,一块儿去上香。
来到瑞安堂,此时还未出发。
老夫人头发梳成发髻,额头围着貂皮卧兔套,穿圆领对襟式长袄,内穿夹棉的交领长袄,外披着一件浅灰色大氅。
文夫人出来披了一件银丝素锦镶毛披风,旁边站着的是文府二少爷文瑾。
文瑾长得与文柏青有三分像,才六岁,还未张开,但是眉眼精致,唇红齿白,披着一件金貂鼠皮袄,里面一袭靛蓝色长袍,腰上悬挂一块成色极好的玉佩,身姿挺拔,好像仙人座下的小仙童。
他从小聪明伶俐,去年就跟着父亲启蒙,从小过目不忘,读书也聪明伶俐,一点就通。
如今文云卿还每天东耍西耍,可他如今三百千和论语已经背熟了,平时待人接物也有模有样,举止有礼,一看就知道是个教养极好的少爷。
两人朝着文老太太行了一礼。
“儿媳给母亲请安。”
“孙儿给祖母请安。”
文老夫人抬了抬手:“起来吧。”
文云卿也上前给他们请安:“母亲,二哥。”
文夫人直接就把自己来的目的说了:“儿媳知道母亲要去寺庙祈福,便想跟着一块去,也好服侍母亲。”
老夫人听到儿媳要同行的请求,没有拒绝,“也好,柏青明年也要入场了,你去给他祈福,拜拜菩萨佛祖,保佑他学业有成。”
文夫人恭敬低头应答:“是。”
文云卿站在祖母身后,因为接连的梦魇,神情萎靡不振。
马车很快备好了,带了几个丫鬟,护卫,就启程去寺庙了。
祖母小少爷一辆车,夫人二少爷一辆车。
文家在康乐坊往里第二间,出门没多久就看到了热闹的街市。
文云卿很少出来,一路上还有些新奇,梦魇一事早已经被他丢到爪哇国去了。
他手里拿着弹弓,探出头向车窗外看,“哇,祖母,这里好热闹呀。”
正说着,马车后头不知被什么东西撞了,突然震动,文云卿一下没坐稳,身子一歪,撞到了车窗,手上的弹弓没拿稳就掉了下去。
“好痛,啊!我的弹弓。”
这一突发状况让马车很快停了下来。
杨妈妈掀开车帘急道:“老夫人,三少爷,没事儿吧?”
文云卿也连忙看向祖母。
文老夫人也被突如其来的碰撞差点没坐稳,手里拿着的银色手炉掉了下来,幸好她急忙扶住车身,这才没受伤。
她定了定心神:“没事儿,云卿,你怎么样?”
文云卿摇摇头回道:“祖母,我没事儿。”
文老夫人:“这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文云卿撩起车帘,马车后方被一辆右方过来的马车横在中间,阻断了他们和文夫人的马车,刚刚马车就是被它撞了一下,要不是驾车走得快,只怕现在已经人仰马翻了。
因为刚刚那一遭,路上的行人纷纷作鸟兽状,四散开来,惊呼不断。
很快,后面来人了,“我等是大皇子府上,马车受惊,撞上各位实在抱歉。”
文老夫人吩咐杨妈妈:“你去处理一下。”
杨妈妈:“是。”
文云卿扶着祖母:“祖母,我的弹弓掉下去了,我想去拿。”
祖母此时知道是马车受惊,缓过神来,“叫下人去拿吧。语英,桃芝。”
外面语英和桃芝上前:“奴婢在。”
“卿卿弹弓刚刚落在后面了,你们两带人去找找看。”
两人低头行礼:“是”
她们带了几个小厮去后头找。
而此时后面文夫人想来看看情况,可是那马车比一般马车要大,此时直接拦短堵塞了道路,根本就过不去,听到去打探的人知道只是剐蹭了一下,并无大碍,也就稍微放下心来,只是那马车似乎出了点问题,所以需要点时间。一段路被堵了。现在已经有人跑去报官了。
马夫在检查车况,怕刚刚被撞得那一下出了什么问题,到时候车坏了可就不好了。
很快语英和桃芝回禀:“我等没看到三少爷的弹弓”。
文云卿:“他们可能不知道大概掉哪了。祖母,我知道,让我自己去找吧。我不乱跑,让语英和桃芝跟着我就好了。”
祖母不太赞同,现在这周围乱着呢,怕又出什么岔子。
“那是祖父特意做的,我很喜欢,祖母。让我去吧。”文云卿靠近祖母,抓着祖母的衣袖,低声哀求。
看着他面带期盼,老夫人只好同意了,“去吧,一定不可乱跑。”
“知道了,谢谢祖母。”
话落,不待祖母再说,文云卿动作迅速地撩起车帘下车。
他带着两个贴身丫鬟去了后面寻找,看了看道路两旁,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弹弓。
刚刚语英和桃芝都找过了,可是也没发现三少爷的弹弓,于是劝道:“少爷,要不算了吧,到时候再做一个。”
可是文云卿对弹弓还在腻歪期,不想再换一个,“我不!我就要那个!”
见少爷这么说,两人就不敢再劝,怕小少爷更生气。
文云卿想了一下自己掉落的弹弓的位置,继续往前,然后就走到了刚刚撞他们马车的边上,往他们马车底下一看,可能是他人小身短,视线一下就看到了自己熟悉的弹弓,只不过弹弓现在被马车的车轮压着,看不出是不是四分五裂了。
见自己宝贵的弹弓被这样碾压,文云卿连忙跑过去:“我的弹弓。”
可还没等他近身,两侧就有许多护卫围了上来,不让他靠近。
一旁的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注意到这边的情况,走上前,问道:“怎么了?”
文云卿仰着头说道:“我要拿我的弹弓。你们压着我的弹弓了!”
“弹弓?”
“就在那,被车轮压着了!”文云卿指着弹弓说道。
那人低头弯腰看了一下,还真看到了那个弹弓,此时它被死死压在了马车底下,他试着拽了拽,也没拽出来。
“它被卡住了,拽不出来,看样子,估计已经坏了,要不小公子你另外买一个吧?”
“买不到的!那是我祖父给我做的,只有这一个。我不管,我就这个!”
那人似乎有些头疼。
“怎么了?”
一旁一直没有动静的马车被人掀开车窗挡风的车帘,一道暗哑的声音响起。
文云卿看去,马车里,坐着一位身穿一件简单的白色锦衣,面容俊美,看着比大哥大几岁的哥哥。
他的目光在他们两边打了个转,最后落在那男子身上。
那身穿黑色劲装的男子回道:“大皇子,这位小少爷的弹弓被卡在了马车底下,现在拿不出来。”
萧风肃看了眼满脸泪水的文云卿。
“你先回去吧。若是拿出来了,我会派人送到府上的。”
“可是,可是它坏了,哇……”文云卿刚刚已经看清了自己的弹弓,上面已有裂痕,显然破损了。
萧风肃被吵的头疼,“噤声。”
声音严肃,带着一丝威压。
文云卿吓了一跳,眼泪无声落下,呜呜咽咽地哭,还难过的看着被压在车底弹弓一眼,又看萧风肃一眼,眼中满是控诉,明晃晃的写着,“坏人!”。
萧风肃有些心烦。
“疏风,把府里帖子给他一份。”
疏风似乎有些惊讶,迟疑地看着文云卿一眼,但还是应下了,给了文云卿一份鎏金的帖子。
文云卿懵懵地拿着帖子,不明白他们不给自己的弹弓,给这个干什么。
萧风肃:“这弹弓我会找人看看能不能修好,到时候我会派人送到你府上,这帖子你拿着,若是你哪天有什么事情需要大皇子府帮忙的,你直接拿着这个帖子来大皇子府,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都可以。算是我给你的赔礼了。”
文云卿的小脑袋瓜还不能理解手里的帖子,语英和桃芝资历尚浅,心里只觉得不适当,但是也不知道怎么办,幸好杨妈妈见他们一直在说话,时间太久了,不放心走了过来,她碰巧听到大皇子的这番话,急忙上前,连连说道:“老奴参见大皇子。承蒙大皇子的厚爱,可这太过贵重,恐怕我等受不起,还是请大皇子收回去吧。”
萧风肃淡淡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给了就给了,难不成是看不起本皇子?”
话说到这份上,杨妈妈也只好收下了:“老奴不敢,那老奴替我们家三少爷谢过大皇子了。”
文云卿不明白杨妈妈为什么要谢,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鼻子下还有点可疑的水迹,还想说话,就被杨妈妈眼疾手快给拦住,“那我等先行告退。”
萧风肃没说话。
杨妈妈就这样挟持着文云卿回了。
文云卿回头满脸不舍地看着弹弓,眼中蓄着泪,觉得出来一点也不好玩。
弹弓都没了。
杨妈妈把事情跟老夫人一说,老夫人擦着文云卿的泪水,“没事儿,既然大皇子都已经这样说了,就拿着吧。”
杨妈妈:“是。”
“祖母,弹弓没了。”颜云卿伤心道。
“一个弹弓而已,到时候祖母让你祖父给你再做一个,不妨事。”
文云卿低着头不说话,显然不是很高兴,但还是回道:“嗯。”
过了大概半刻钟,那马车总算好了,很快文夫人的马车也上来了,她牵着二少爷,来到老夫人马车旁,询问老夫人是否受伤。
“我没事,身体还硬朗着。”
“那儿媳就放心了。”
马车很快继续往寺庙赶去。
要去寺庙咯
第3章 梦魇缠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