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北京的两天，胖子先去忙铺子的事。
吴邪约了秀秀下午在潘家湾见面。
他到的时候，秀秀老远坐在铺子的内院，看着他，一脸莫名的笑意，异常开心。
“哥。”
她挥着手，吴邪点头。旁边，她随手能拿到的一根拐杖，非常扎眼。
吴邪顿了顿，心中一沉，走到她旁边的石凳上坐下。
“还是走不了路？”
秀秀摇头。
“能走，只是起身的时候，得借一下力。”
吴邪看着她笑了笑。
“你不是有事找我？说吧，什么事？”
秀秀想了一下，微微一笑，满眼清澈的灵光，杵着下巴看向吴邪。
“是有事找你，不过，不是我。有人想见你。”
吴邪一愣，本能地察觉到了哪里不对。
‘秀秀已经很多年没有如此跳脱的反应。难道，那次的天授有后遗症？有什么东西干扰了她？’
想着，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用力在她白嫩的脸蛋上扯了一下。
‘是真的。’
“快速回答，当年抢你棒棒糖的人是谁？”
“你。”
秀秀摸了摸被揪红的脸，怨念地看着他。
“当时小花哥哥穿的白色裙子，扎双马尾，他还有个外号，我起的，花姐。你还和他告过白，我在场。”
吴邪叹气抱手。
“好吧。是本人，别搞神秘，赶紧说。不然，我只能敲……”
“小三爷！！”
话音未落，一个哭嚎的声音直接打断他。
吴邪浑身一震，就算已经快一年多没有再听到那个声音，但他也非常清楚，那是谁。
那个声音，一直在撩拨他的神经。
此时，脑海中所有关于那个人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涌现。
可那个人不应该再出现才对。
他的死亡，是真实的，而尸体，也是真实的。
‘老子是在幻听了吗？不可能。’
正想着，没等他回头，后面一阵脚步声传来，吴邪一个弹跳直接就从石凳上站起，退出去，下意识挡在秀秀面前。
“小三爷。”，金万堂激动地看着他，“我，我老金啊。”
“老金？”
吴邪惊异地看着那张早已尘封在他记忆深处的脸，脑子一空。
‘太他妈清晰了。’
“是我，我是金万堂。”
“不是，你，你等会儿。”
吴邪结结巴巴地说着，抬手示意他别激动，看了看地上的影子。
‘如果是幻觉，那也太荒谬了。老金这是打算干嘛？托梦吗？妈的，胖子买的伪劣纸币果然在阴间不能用。这下好了，他妈要债都要到梦里了？”
“小三爷？”
忽然，金万堂一把抓住他的手，吴邪瞬间弹开，怒目警告。
“等会儿！”
金万堂疑惑地啊了一声，两个人都停了一下。
接着，吴邪看了看自己手，又看看对方，猛地一巴掌。
整个人一顿，脑子完全空了。
‘不是幻觉？’
金万堂吓了一跳。
“小……小三爷？您这是干嘛。您激动的话，也，也没必要抽自己巴掌啊。”
吴邪再次皱眉，不停地退手。
“那个，你先冷静。有话好好说，别过来。”
说着，吴邪的脑子高速旋转，但他根本抓不住所有的思绪，只觉得现在的脑袋非常混乱，要炸了。
“我们都冷静一下，说说吧，是你死了还是我死了？你不可能还活着。要不你解释一下。”
“我，我解释不清啊。”
这时，胖子回来了。
“天真，胖爷我给你搞了一笔启动资金，咱们可以直接回……”
话音未落，金万堂转头一看胖子那张老脸，深吸一口气。
“胖爷！”
“卧槽！！”
吴邪一顿，胖子比他还猛，立马去拦已经搬动石磨准备砸人的胖子。
“胖子！别激动！”
“你个妖孽！哪儿来的！！”
胖子几乎是咆哮一般喊出了这句话。
“这他妈天还亮着，大中午的，老子刚去给老金扫完墓，你就来了？说！你是什么山精变的妖怪！”
金万堂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惊恐地看着。
“胖，胖爷，我是老金啊。”
“还老金！”
“胖子！”
胖子的蛮力，一般人还拦不住，那一次，吴邪就算使了吃奶的劲也没办法把胖子抱住。
所以胖子一般不发怒，但一发怒，那杀伤力，堪比闷油瓶弹脑瓜崩。
“他妈坟头都长草了，现在才出来诈尸，晚了！”
瞬间，金万堂满脸惊恐地爬起来开始到处乱跑。
“我，我还有墓呢？胖爷，你肯定搞错了，那不是我。”
“不是你就有鬼了！”
说着，胖子哇呀呀几声，举着石磨罩住发抖的金万堂。
“死吧。”
“胖子！别激动！”
话音未落，吴邪抱了半天，最后还是被闷油瓶一把抓住胖子的手，很自然地接过石磨放到一边。
“小哥，诶，现在闹鬼都不分白天黑夜了嘿，他丫的都不怕你，肯定是千年大粽子，天真你是又动了什么，这他妈粽子都会找上门了，不对，会幻化人形的粽子，这他妈是成精了吧，还敢说人话，会模仿老金，老金这辈子也算值了，快，小哥，咱哥仨儿缴了他的头。”
“别，胖子。”
“天真你别拦我，他是不是和你说什么了？你丫又中幻觉了。”
吴邪皱眉，金万堂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整个人急得脸都红了，爬起来，一直在跺脚。
“不是，不是幻觉，我就是老金，你们怎么就不信啊。”
“老子信了才有鬼！老金是我们亲眼看着死在面前的，胖爷我还背了一路！你丫尸变也要看人，怎么，要不我现在就带你去八宝山。你丫来之前也不做做功课，都他妈不做防伪的吗？敢欺负到正主头上？老子不打死你。”
“胖子胖子，冷静。”
“可我真的是老金。”
“我去你妈的！还敢叫！”
这时，闷油瓶悠悠来了一句。
“是他。”
瞬间，整个院子一片寂静。
吴邪甚至都能听到银针落地的声音。
他抱着胖子，胖子举到半空的手，忽然一停，都呆住了。
两人顿了顿，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对方。
“小哥，你认真的吗？”
对方没有回话，接着，当一声，铁锹落地。
胖子甩着满脸苍白的横肉走到金万堂面前。
金万堂看了看闷油瓶，感激涕零，捂着头，小心翼翼地上前试探。
“胖，胖爷，我真是老金。”
胖子看着他，顿了一会儿，忽地转眼，一巴掌直接抽在老金脸上。
那力道，差点没把金万堂抽嗝儿过去。
“哎哟！胖爷，你这是干嘛呀！小三爷是抽自己，你怎么抽我呢？”
说着，胖子魔怔一般地看着自己的手。
“卧槽！有温度，他妈还有点烫，天真，活的活的。他刚才说什么？你打自己了？”
吴邪叹气。
边上，秀秀坐在那里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静静地杵着下巴看戏。
吴邪反应了一会儿，忽然呆愣愣地回头看她。
对方歪了歪头，一脸反问的笑意。
“嗯？”
挑眉。
‘好家伙，这下，真见鬼了！’
两个小时后。
金万堂小心翼翼地看着吴邪的脸色，把茶碗推到三人面前。
“小，小三爷，哑爸爸，胖爷，我，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吴邪捏了捏自己紧皱的眉心，对于这样的事，他并不能接受。
金万堂的死亡是事实，而尸袋里的人，他们当时在悬崖上检查过很多遍，是金万堂没错。
而且，那时的尸体都已经干化并且开始出现异样。
就算医术再高明，大动脉出血，一具干化的尸体，这样的绝对死亡，根本不可能逆转。
除非，有什么非自然的力量存在。
但这根本不可能。
吴邪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一些神秘现象存在，但金万堂依旧还活着的事实，是百分百的不可能。
能有这个情况，除非他也死了，现在就是和他们在阴间相聚。
可这根本不可能。
‘或者……’
想着，吴邪忽地想起了一个人。
老痒？
‘如果金万堂还活着，就只有那个可能。可是，物质化的老痒，其实是和真人有本质区别的。’
尤其那股眼中的妖异，他到现在都还记得。
所以老痒从某种程度上对吴邪来说，早就已经不是人了。
但金万堂，他看不到他身上的异样，或许他隐藏得很好。
‘可是，该怎么证明？’
而且，金万堂脖子上的刀伤，异常明显。就像当年的他一样。
‘是啊，当时老子还坠了崖，不也好好活着没事吗？不对，难道当时的我也受那个青铜树的影响，也可以物质化？那老金呢？这么说他也去过，或者是去过类似的地方？’
想着，吴邪摇了摇头。
比起相信一个勿须有的东西，他更相信当时的雪山经历，应该是被人救了，有人似乎提前在那片悬崖下等他，所以现在才有脖子上的这道伤痕。
‘那这么说，老金也是被人救了，但这不可能，不对，骨灰，老金的骨灰是实实在在地存在着的，这点毋庸置疑，但他也说了，那不是他，所以不排除有人替代的可能，这点倒是可以检验。’
但要让他相信，当时一个真实死在自己面前的人，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活了，不可能。
除非，有人和他说，他疯了。
‘老金的脸是真实的，可当时的干化也是真实的，除非那个时候的他根本没死。可是，那可是大动脉。妈的，血都流了一地，不可能救得回来。’
想着，吴邪回忆起之前的细节，他看着面前的人，依旧觉得毛骨悚然。
‘现在不考虑这些，如果当时的老金还活着，那会是谁替换了尸袋。而且，要换老金，只有从回到地面，一直到送去火化场之前，这么说，那队伍里有其他人？那会是谁？’
想着，吴邪来看向他。
“所以你是想说，你只有当时死之前和我们遇见的记忆，再后来，你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对吗？”
金万堂点头。
“那个，差不多是这样。”
“可你没说，你在哪儿醒的？”
“这，这个重要吗？”
吴邪静静地盯着面前的人。
他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表情，但那眼神，应该是有杀气的。
“你要隐瞒吗？”
“小，小三爷，我。”
金万堂明显有回避，他不敢看吴邪的眼睛，神情也一直在躲闪。
“老金，看着我。”
“小三爷，可我是真不知道。”
“不说实话是吧，好。”
说着，吴邪起身。
“反正你也死过一次了，就痛一会儿，如果有人救你，那刚好也可以给我还原一下当时的情况，一，二……”
金万堂闭着眼，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直接迎了上去。
“你们还是杀了我吧。”
吴邪和胖子皱眉。
胖子没耐性了，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你还挺能抗，怎么以前没发现你有这胆呢？老金，你是打算誓死不从是吧，真以为老子不敢杀你？”
老金道，“胖爷，这不是视死如归，很多事情，不是我不说，是我不能说，就算哑爸爸在，你们让他问我，也问不出任何结果，我说了，小三爷，很多事情，没你想的这么简单。”
“但我现在就只要一个答案。”，吴邪冷冷看着，“我只要知道，你为什么还活着？而那个替你死的，又是谁？”
金万堂皱眉。
“没有人替我，死的就是我，但我为什么还活着，我也不知道，不过那骨灰应该不是我的。小三爷，我没办法回答你所有问题，但我可以告诉你，你要好好回忆我那之前和你说的话，那些都是有依据的，我们每一个，都有不得已的苦衷。”
“苦衷？”
吴邪笑了一下，眯眼看着。
“你想绕圈，我没这个耐心，既然你说你不怕，那小哥在，你说也问不出什么，但我偏要试试，而且我估计，小哥也是这么想的。”
说完，吴邪看向闷油瓶，对方刚好也在看他。
“老金，对不住了。”
之后的过程不必复述，和金万堂说的一样，他们没有从他嘴里知道任何信息。
但吴邪也是第一次见到，闷油瓶‘问询’的手法。
金万堂的惨叫，那清脆的骨裂，吴邪一边看，一边只觉得自己脑袋要快开了。
秀秀道，“怎么样？问出来了？”
吴邪摇头。
“你把他带来我这儿，应该不止是想让我看看他这么简单。秀秀，你也没打算和我说实话。”
对方深吸一口气。
“实话，肯定不能说。但你不会对我用刑，不是吗？”
吴邪道，“谁找到的他？小花？”
“不是。”，秀秀道，“我哥他，自从上次和我通过电话到现在，我们就再没有再联系，不过你也不用猜忌，我可以告诉你，这个人就是老金，他是死了，但是，又活了。他和你们去了蒙古，去了天下第二陵，没有人替他。而那骨灰，是我哥队伍里的，另一个人。但那不重要，你还记得当时的齐羽吗？我怀疑，齐羽换了尸体，但是，这个过程，应该还有一个人接应了老金。”
吴邪叹了口气，此时的他，真的非常想抽烟。
“有线索吗？”
“目前没有。”
“那个夏温呢？”
“不见了。”
吴邪道，“能找到吗？”
秀秀摇头。
“在找，但我觉得，找到的可能性不大。我在国外的时候，用了很多关系，结果一无所获，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所有信息显示，查无此人，就算拿着他的照片，这个夏温，也像从这个世界上蒸发了一样，一点消息都没有，但他有籍贯有户口，可就是找不到他的位置。所以，这个人不排除带了面具的可能，可要是戴面具，就不可能有他真实的身份信息，所以我更愿意相信，那个，就是他本人。”
说着，吴邪笑了一下。
“现在的人，都开始这么玩儿了？胆子挺大啊。不过，信息时代，只要一个人还活着，就不可能找不到一点消息。”
“所以。”，秀秀一笑，“我找了朋友，偷偷发了通缉。不过到现在为止，依旧是一无所获，所有出去查的人，没一个返回消息。”
吴邪看着她，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打量对方。
“不错，不过，想给我玩转移话题，你还不行，现在回到之前的问题上来，老金的事，你知道多少？”
秀秀就笑，“我没有转移话题，这两件事从本质上，多少还是有一些联系，哥，我知道，老金还活着的事实，你不信，我也不信，但他就实实在在地摆在你面前，有的东西，你不接受也得学着接受。”
“然后呢？”，吴邪道，“你是打算让我，好好待他？”
“他有他存在的必要，你不需要对他好，你对我们好就行。”，秀秀欢快地说着，“另外，我之前和你说的，有人买地的事，也是真的，但老金的事，我猜你一定会追究，我不劝你，不过，你可以把这两件事一起解决，明天，我约个时间，你们可以一起，见一面。”
说完，秀秀撑了一下拐杖，从沙发上站起。
“很晚了，哥，明天见。”
吴邪点头，疑惑地看着她的反应。
外面，有人一早等在那里。
他和胖子送她出去，目送她上了车，胖子就道，“这丫头这次回来怎么变了这么多？她说了老金的事了吗？”
吴邪摇头。
“没有。”
他皱眉，思索着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情况。
那是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
“明天，明天也许就知道了。”
说完，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机，摁下小花的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果然。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这时，吴邪忽然又想起了一个人。
那几乎是他瞬间的灵感。
“胖子，回去把老金脱光了绑起来，丢水里大刑伺候！”
胖子看着他。
“你丫又想到什么损招了？”
吴邪咧嘴一笑，满脸狰狞，疯魔的表情，像极了某些电影中的变态反派。
“他不是不能说吗？但有一个人，老金不可能不知道。”
胖子有些被吴邪的表情吓到了。
“谁，谁呀？”
他挑眉。
“一个，问过我话的，特殊人物。”
然而最后，吴邪还是没能问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那个梁利，是个突然出现的其他人物。
根据后来金万堂的反应，他完全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
但那个时候的老金之所以会和有关单位走得近，那是因为他需要一笔启动资金，还有一些特殊许可。
毕竟那是在边境，一不小心，很可能会引起国际纷争。
这点，吴邪完全可以理解。
但这个方法，与其说是金万堂自己去的，不如说从头到尾，一直都是夏温在引导。
‘那是谁审批的文件？夏温坐收渔翁之利，他想得到什么？钱吗？还是说，个人仇怨？那齐羽和他，到底是不是一伙？八爷的卦象，难道就没有算到这些？
还有，如果齐羽和他是一伙，那最后出场，那个抓齐羽，穿着黑色藏袍的青年，难道和他们也是一伙的？
可现实的情况似乎又不是。所以，这里到底有几方人？’
吴邪想得头疼，搓了搓熬了一个晚上，满是油的脸。
胖子也是一脸憔悴的坐在一边。
金万堂发烧了，没办法，他们只好把他送医院。
但一开始吴邪是不乐意的。
他看着脸色的惨白的人，第一次，那是他第一次有了变态的想法。
‘也许他死了，会有人救他，那到时候，我也许可以知道所有的一切。抓住那个小子，逼他说出所有，没准，这可能还会和三叔那老家伙有关！那要不要现在就捅他一刀？’
想着，吴邪再次捂脸。
那只举起的手，最后还是被仅存的理性战胜。
‘老子他妈，还没到这个地步。’
毕竟，万一要是没有人呢？也许老金，只能活一次。
但闷油瓶的反应，太过平静了。
吴邪看着他，除了刚看到金万堂时的疑惑，其他时候，闷油瓶好像一点也不意外。
“所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闷油瓶转头看他。
“小哥。”，吴邪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一点，你知道的？再这样，我真的……要疯。”
与此同时，作为死水龙王庙挖掘保护工作的先遣队，黎簇的申请，在事隔快一年之后，终于有了回应。
但回件方，却不是他之前联系的博物馆。
那是一封乱码的邮件。
上面，有公章，但他怎么找也找不到，任何部门的落款。
另外奇怪的是，一份没有出处的考古许可，上面的编号，却也是真实存在的。
并且，一笔巨额的启动资金也在那前后几秒的时间里，转到了他的银行账户。
黎簇查不到任何来源。
看着上面的数额，那是他第一次，萌生了退意。
那份不知来源的许可，此刻一种非常不安的感觉，油然而生。
可他又说不上来。
而黎簇又一次的沉默，思绪不定。
他看着手机。
‘要不要，问问吴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