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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留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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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开车在路上狂奔,来到刚才看见奇怪人影的地方,然后把车停在路边,打了双闪。

他带着饼来到刚才那人站的位置,让它闻了闻地上的气味,对它做出一个追踪的手势。

饼感激地看着,立即顺着山路开始一边闻一边追踪。

吴邪知道,如果自己猜的没错,刚才他看到的人影在东北哥们儿的门上贴完年画后,应该是步行下山。

但对方也不可能从县城直接走到这儿,毕竟这是放高利贷,不是跑马拉松,所以肯定有同伙的车在附近接应,也就是说,这最后一段路,他极有可能是摸黑步行。

不过,仅仅只贴一张年画,威慑力太小。

所以今天,他们肯定还会做更多威胁动作。

只是那东北哥们儿欠债欠那么久了,应该对这些人身威胁已经习以为常,所以现在唯一能让他抓狂的,恐怕是那些蚂蚁。

这就是威胁的逻辑,就像电视剧里的反派总是去找主角的孩子一样。

所有喜欢威胁别人的人,都时刻关注着对方的“七寸”。

那这个东北哥们儿现在只有这些蚂蚁了,那是他翻身的希望。

所以,蚂蚁就是“七寸”。

至于吴邪为什么如此笃定,是因为对方看到他的车灯后直接跑了。

也只有那些打算继续行凶的人,才害怕被别人看见。

于是饼带他一路进入山里,在各种小路上穿行。

很快,吴邪看到一排一排用猪圈改成的砖头房子,那边有手电光。

他带着饼走过去,发现他们正在往那些房子上浇汽油。

‘那应该就是东北哥们儿养蚂蚁的地方。’

“烧了这些东西,对方拿什么还钱?”,吴邪缓缓走出,“你们这样只会逼出一个杀人犯来,这笔高利贷的大头你们也赚不到,何苦呢?”

对方用灯照着,吴邪也用手电照回去。

两边对峙着,吴邪凭借呼吸声,知道对面有三个人。

他这边只有一个人加一只胖狗。

这时,对方开口了。

“你是谁啊?”

‘声音很有底气,不骂人的恶人,得高看他三分。’

想着,吴邪就道,“这里面有我的股份。你们烧了的话,我的损失就大了。”

“那他欠的钱,也有你一份喽?”

“可以这么说。”

“那你替他还啊?”

“我今天来,就是和你们沟通这件事的。”,吴邪道。

对方笑起来,大概是觉得还钱有望。

吴邪继续说,“我的结论是,我不想还了,你们的利息已经超过了法定利息。”

对方就道,“别来这一套,我们不讲法律。”

“那,真巧,我以前也不讲,今天,我也不打算讲。”

说着,吴邪活动一下脖子和肩关节。

“并且我也不想用脑子,就……打到你们报警吧。”

对方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

“我们不会报警的,报警的应该是你吧,但报警是没用的,我告诉你,我们股东里——”

“不。”,吴邪打断他,“如果不报警,那今天你们就完了。因为,只有警察能救你们。”

说着,狗蹿了出去。

饼是受过实战训练的战斗犬,虽然胖,但是无比凶猛。

而且它的体型不大,动作非常灵活。

吴邪猛地上去,一下。那天晚上,他没有使用任何计谋,在泥潭中,他和饼互相配合,先是打废了对边反击和霸凌的企图,然后追着他们一路进了深山林子,于是那三个人只能继续往更深处逃,越逃越远。

其实一开始,吴邪只是玩乐,但难得兴致高昂,这似乎让他又回到了崇山峻岭之间。

于是那整整一个晚上,他不停地伏击、殴打、放他们走,然后再次进行伏击,直到把他们从野山的另外一边打出来。

这期间,逼得那三个人整整逃亡了10公里。

他们精疲力尽,最终选择报警求助。

审讯的时候,因为太困太累,加上牙都快掉光了,他们也没有力气撒谎,直接坦白了放火和高利贷的事情。

最终,他们的高利贷债务被取缔了。

不仅是东北哥们儿的,还包括其他超过法定利息的高利贷、连借条都被没收了。

吴邪接受了调解,坐在警察局门口目送他们离开。

警察让他早点走,吴邪告诉他,“放心,会有人来接我的。”

对方皱眉,似乎有什么隐情,但最后还是没说。

然后,吴邪就默默地坐在那里,看着自己的拳头,拳峰上的皮全都破了。

自此,他心中这段时间所有的恶气,算是全都发泄出来。

他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发在朋友圈。

黎簇在下面打了一个问号。

苏万回复,‘要去拍个片子’。

瞎子立即也发了一个朋友圈。

吴邪看了一眼,皱眉。

瞎子似乎受了非常严重的伤,笑着坐在一个天台上,背后有一棵非常大的杉木,也不知道是在哪里。

附带的文字是,‘真正的受伤是这样的’。

照片应该小花拍的。

他叹气。

‘你们两个到底在干什么啊!’

但,没有人回他。

很快,吴邪又放大照片,看瞎子墨镜里反射的影像,小花似乎也受伤了。

吴邪坐在那里皱眉看着。

这时,闷油瓶打车过来接他,两人直接去了镇上的一家社区医院。

因为在山里折腾了一夜,吴邪的脸和脖子上也被灌木划出很多细小的伤口。

医生帮他一一清理之后做了消毒。

但那细细的刺痛感让他有些犯困。

不过,医生时不时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他,吴邪觉得,当方估计会认为他是一个地痞流氓,但以他的气场,至少也应该是个□□头子,她似乎不太明白为何一个黑老大混成这样,要亲自去行凶。

而吴邪也懒得管,只是乖巧地靠在椅子上,任由医生给自己做消毒和包扎。

但其实对方的动作比较粗鲁,弄得伤口有些疼,只是吴邪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梦游的状态,完全没在意。

闷油瓶靠在社区医院的门边看着,吴邪也看向他,并用眼神询问。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闷油瓶没有回应,只是偶而看一眼趴在他脚下呼呼大睡的饼。

最后,吴邪又打了一针破伤风,那医生才表示可以回去了。

两人一狗回到之前停车的地方,重新开车踏上归途。

途中路过一座地方上的小庙,吴邪又停下来替朋友圈里的那几位烧了香,希望他们那边一切顺利。

等做完这些,已经是第二天晚上快10点了。

但他毫无疲倦感,只觉得自己像是在梦游。

然后等第三天天快亮的时候,他们终于回到村里。

胖子留了一桌子菜,早饭、中饭、晚饭都有。

吴邪坐下来,就着油条吃了点儿油焖土豆和两块红烧肉,还喝了杯豆浆。

饼累得吃了几块白肉就直接趴下睡了。

吴邪没有吃得太撑,因为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要睡很久。

于是洗完脸后,他拿起一本书躺到床上看,书名叫《蚂蚁养殖技术》,刘明山著。

但只看了一秒,人就失去知觉,沉沉地睡去。

那场睡眠犹如沉坠一样,梦境好几次想要开始,都被无边的疲倦淹没了。

而这一觉,吴邪也睡到下午。

等再醒来时,闷油瓶和胖子都已经不在,饼也被带走了。

桌上的菜还剩在那里,胖妈妈非常细心给留了张条子。

‘自己热热。’

吴邪挑了几盘,在灶台上随便热了一下,一个人默默对付了一顿。

等洗完碗溜达到店里时,已经是黄昏了。

吴邪看了看天,感情这几天他就没见过多少太阳。

店里的生意还不错,他一进去,就有很多人跟他打招呼,应该是有老客带着朋友来。

吴邪开了瓶酒敬了敬他们,就去后厨接替胖子开始炒菜,闷油瓶也走进来帮忙备菜。

恍惚间,好像一切忽然就恢复了正常。

忙完之后,已经是晚上8点。

吴邪下了一大锅面条,和几个伙计坐在店外吃。

三只狗在外面绕来绕去,把草堆里的蚱蜢扑出来,然后又咔咔地吃下去。

不一会儿,他就看到,那个东北哥们儿走进了院子,有点儿疑惑地看着自己。

吴邪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兴许是当时的警察告诉他的,对他笑笑,东北哥们儿也笑了笑,走过来坐下。

胖子虽然不知道来者是谁,但还是起身给他盛了一碗面。

对方也不客气,端起碗就开吃。

大家好像都习惯了有人忽然过来,因为他们也不知道老板平时在干什么,所以都在自顾自聊天。

那哥们儿坐在吴邪旁边默默地吃面,吴邪也没主动招呼他。

吃完后,难尔宋示意吴邪跟他一起出去。

吴邪出门就看到,路边停着一辆破旧的老卡车,车斗被改装成了一个铁皮箱子。

“蚂蚁。”

说着,吴邪看向对方,“我带你去田里。”

接着两人坐上车,吴邪指挥着他把车开到田边。

田里都是灭虫的灯,看上去很漂亮,也很高科技。

“你是铁了心不打农药吗?”

难尔宋看着田里,点上一根烟问他。

吴邪笑了笑。

“骑虎难下了。”

对方走到车子后面,打开车斗,里面放着一箱一箱的蚂蚁。

“我带来的都是小窝。这样它们的掠食性强,增长得快,效果会比较好,我现在教你怎么放。”

吴邪点头。

之后,他们没聊其他任何事情,只是在单纯兑现一个约定。

两人把蚂蚁一箱一箱搬下来,放到田梗上。

“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说一亩地要六巢蚂蚁的,在我看来,一亩地放一巢就够了。”,难尔宋道,“蚂蚁治虫,古时候就有记载,广南可耕之地少,民多种柑橘以图利,常患小虫,损失其实。惟树多蚁,则虫不能生,故园户之家,买蚁于人。遂有收蚁而贩者,用猪羊脬脂其中,张口置蚁穴旁,俟蚁入中,则持之而去,谓之养柑蚁。”

吴邪听得一脸懵,但又不能露怯,当即用手机查了一下,是宋代庄绰写的《养柑蚁》,就问,“所以我这算是宋代的古法?”

“不止。”,难尔宋说,“早在《南方草木状》里就有详细的记载,所以这种方式不是你原创的,别老觉得自己是天马行空。”

“《南方草木状》不是晋代的农书吗?这岂不是更悠久了?”

难尔宋点头。

“只不过古时候的农民,都是用‘繁竹索引’或‘藤竹引度’。我建议你把竹子劈成长条,搭配藤条去做引渡的架子,而不是用鱼线做连接网,毕竟蚂蚁看到那么细的东西,也会心生恐惧。”

吴邪看着他,不禁对眼前这个抠脚大仙产生了一丝崇拜。

当然,这一丝崇拜,会很快在之后的再见,一败而光。

‘难怪和屠颠那家伙有得一拼,都他妈是极致的变态。散财童子!’

“这个古法在岭南非常流行。”,难尔宋缓缓说着,“那时候有专门卖蚂蚁的交趾人,他们用草席把蚂蚁窝包裹起来,再一包一包地卖给汉人。”

“交趾人?”

吴邪摸着下巴,看他,‘这么说你不是交趾人喽,传说交趾人全身上下只有一个孔,呼吸、吃饭、拉粑粑都用这一个洞。’

难尔宋在一边听得皱眉,转头看他。

“你不要走神,唐代刘恂的《岭表录异》、宋代庄绰的《鸡肋编》、清初屈大均的《广东新语》里,都有用蚂蚁除虫的记录。既然你要用古法,那就好好研究研究。古时候的人们用的是柑蚁,但这种蚂蚁如果放在田里,什么虫子都不会剩下,所以还是得用黑蚂蚁,至少能和蜜蜂共存。”

吴邪点点头,接着,这位东北哥们儿又指了指不远处的水渠。

“水渠这边叫做槐安国,放黑蚂蚁;另一边叫做檀萝国,放尾巴比较长的那种蚂蚁。这样的话,两种蚂蚁就不会打架。”

吴邪再次皱眉。

“这,有什么典故吗?”

“你自己去查吧,既然要用古法,那就风雅一点。”

说着,吴邪跟着他,按照一亩田一窝蚂蚁的标准,就这样一点一点地把蚂蚁放置好了。

等回到店里,难尔宋带着吴邪去后山砍竹子,当场给吴邪表演了一番怎么分解竹子,再把它们连接成所谓的‘繁竹索引’。

只是没想到,用竹子给蚂蚁做桥竟然还挺有学问,里面竟然还有一些诸如‘二十四桥’这样好听的别称。

很快,等做完这一切之后,难尔宋就准备离开了。

而吴邪到现在为止,依旧不知道他叫什么,只是给他拿了一点鸡蛋表示感谢。

难尔宋摆手。

“不用客气,你可是解决我大问题的恩人。”

吴邪当时没懂这话的隐藏含义,还以为他说的是高利贷的事。

和胖子一起看他坐进卡车的驾驶位里,胖子就道,“如此高手,为何会沦落到抠脚?”

“可能,这只是他对俗世的最后一点倔强。”

后来,目送卡车离开后,三个人就蹲在砍好的竹子边上,开始学做‘二十四桥’。

才做了一会儿,胖子就说,“我本来以为你瞎几把玩呢,现在倒好,真成古法种田了,对吧?”

“对,而且非常风雅。”

“有多风雅?”

“反正是不打农药的风雅。”

胖子就笑,“天真你这些烂话,纯粹就是闲的。诶,那这个抠脚才子,还有没有什么别的金玉良言呢?我觉得他平时对农业应该是有思考的。”

“他问我是不是一直找不到和这块土地的连接。”,吴邪道,“或者说,我一直搞不清楚,对于现代人来说,一块土地带来的究竟是什么。最早拿下这块地的时候,我可能只想在稻田成熟时,看到那幅前田后山、白鹭掠云的风景,只想和朋友在这里泡茶,看稻浪青风。然而没想到,种田和盖房子并不一样,盖房子的话,每天都能看到变化,能看到自己心目中的家一点一点在变好。但种田不一样,田里每天的变化非常小,我期望看到的美景,只有在最后的收获来临时才会出现。所以这一天天的,我简直焦虑得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干什么。”

“那他怎么说?要怎么解决?”

“他说,土地是雄厚的,是善于馈赠的,农民对土地最深的依恋,从来都是从土地上获得的馈赠,也就是地里长出来的那些美妙的食物和资源。这些馈赠不是用钱买来的,是人这种生物最早的生活方式。因为我已经习惯用钱来换取东西,已经不理解土地对人的意义了,所以我得重新试着去寻找这种喜悦。”

说完,胖子沉默了一会儿,也没做评论,只是说,“那我等你从地里拿馈赠回来。”

吴邪也笑,点了点头,看了看闷油瓶,对方在很认真地处理竹篦。

吴邪觉得,闷油瓶应该已经非常熟悉从土地中寻找直接的馈赠,于是悠悠道,“行,那从今天开始,我们活得接地气一点。”

于是那天晚上,他查阅了很多有关‘繁竹索引’的资料。

但这些资料非常晦涩难找,直接搜索根本查不到,只能在老书的电子扫描件里看到。

所以,这里不得不由衷佩服东北抠脚大师的知识量。

而在那堆资料里,吴邪还惊讶地看到了关于那个东北抠脚大师的一些信息。

当然并不是在老书里,而是在一些相关联的新闻里。

那是一篇只有豆腐干大小的新闻,说他家从祖上一直到他这一代都是研究蚁戏的。

蚁戏属于玩虫的一种。

先在沙地中搭建出各种地形,让两窝不同品种的蚂蚁各执一方,分别给它们插上将帅旗,引两方进行交战。

围观的人则纷纷下注,还会如刘邦大战项羽般日日播放战报,直到一方剿灭另外一方才会兑现赌资。

还有让双方大将通过一个竹片1V1单挑的。

相比之下,这种单挑模式更为热闹和激烈。

所以这种戏法,想想也很有意思。

但还是先好好练习大师教的基本功。

后来,三人继续搭桥,而桥也建得越来越好。

第一天结束时,他们大概完成了五分之一的面积。

为了犒劳自己,回去前,三人顺着田埂,挖了大概够吃一顿馄饨量的野菜,带着回了村屋。

胖子取了臊子,剁碎后和野菜混在一起,包成一个一个薄皮馄饨,然后到灶台开始生火烧水。

等出锅,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

吴邪忽然觉得此时无比幸福。

‘这就是,土地的馈赠吗?’

后来,搭桥完成,古法防治成功。

稻田缓缓生长,稻苗没有遭到任何损害,而蚂蚁也彻底解决了病虫害的问题。

不光是稻飞虱,周围什么虫子都没有了,只剩下蜜蜂还在。

慢慢地,稻子开始抽穗了,吴邪叉腰看着自己的田。

丰收,似乎有望。

而稻田抽穗后,稻田就变得更加漂亮。

晚饭后,他撑住胖子还有闷油瓶的肩膀上,双脚离地眺望远处。

‘是时候规划规划观景台了。’

想着,吴邪会心一笑。

‘青山已老,白鹭横空,这里很快就会进入到深秋最美的时候。而我的朋友们,马上也要来了。但总感觉,还有什么事没做。’

想着,吴邪再次看向四周田地里的作物,忽然想起小花的话,吓得直接从两个人的肩膀上摔下。

‘卧槽,胡萝卜!!!’

那天晚上,吴邪坐在电脑前,看着屏幕上的文字,咬着手抖腿。

而屏幕上是一个问答网站的页面,上面的问题是:‘如何快速种出胡萝卜’。

胖子就坐在他书桌旁边的懒人沙发上,一边磕着瓜子一边说,“胖爷我去农贸市场给你买一点不就得了,到时候给丫寄过去,我就不信他能吃得出来。”

“解雨臣没那么好糊弄。”

说着,吴邪给自己泡上一杯茶,来到窗前。

闷油瓶正躺在院子里闭目养神,还有一点点天光从池塘里反射出来。

“怎么,他是皇帝舌头?”

“他会到地里来亲自拔萝卜。”

“他大忙人怎么可能有时间。”

“你不懂。”,吴邪摇头,“他提过的事情,就一定会记得并亲自验证。虽然当时他似乎只是随口说说,但事后你就会发现,他是认真的。”

胖子一脸不相信的表情,靠在那里扬起下巴看吴邪。

“也就是说,花儿是真的想吃萝卜?”

“是的。”,吴邪道,“这看似是在闲聊的话题,但到了最后,他就会告诉你,当时确实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这个人就没有闲聊的习惯。”

“那胖爷我买点胡萝卜现在埋下去?胡萝卜没那么好种,你也看网上的答案了,短期内不可能速成,入冬之前要是成熟不了,你就得搭大棚。我们干脆就去镇上买点埋在地里,等他来了带他去挖就好了。”

“那叶子怎么办?”,吴邪悠悠道,“这么做肯定是不行。”

胖子道,“那我们现在种,等他来了就拔,不管有没有成熟。到时候你就告诉他,我们这个是新品种,叫做拇指胡萝卜。”

吴邪皱眉。

“那,倒也行。”

虽然他知道瞒不过解雨臣,但总归可以让他体验一下田园生活。

那这事儿就算讨论完了。

胖子说他明天就买种子去。但种哪儿还得想想办法。

毕竟田地被那些从山上移植过来的灌木浆果树包围了,果树已经开始出果子,不好再去动它们的根基,得找找其他地方。

吴邪点头。

这时,胖子忽然又问,“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来找我们?”

吴邪回头看他。

“你觉得他不会来吗?”

“他和瞎子在做一件大事吧,我咋觉得他们今年不一定能来呢?”

说着,吴邪陷又一次入沉默,竟然还有点嫉妒。

以前可是他们三个人做事,让其他人担心。现在好,换过来了。

‘不过,观景台该怎么设计呢?我需要一个能容纳足够多朋友的观景台。’

天黑之后,吴邪拿出速写本,开始在上面涂涂画画。

而他,忽然间就有了一个欲望,就是希望秋收的时候,所有人都能来。

并且都来替他收割水稻。

‘到时候我就用村里流水席上的大锅,像过去地主对待长工们那样,给他们烧板栗排骨,等他们吃饱了,就去田里给我割水稻。

不过在开始劳作之前,所有人都可以在观景台上席地而坐,欢享盛宴。

我要让他们品尝我这里的各式野味,畅饮我们自己酿的酒,欣赏这里美好的风景。’

其实,吴邪也不知道自己这种情绪从何而起。

他觉得,或许是因为自己的邀请,可以把这些人从各自的危险境地中拉出来,暂时在自己这里获得一些安全的时光。

于是他撕掉了原本画着一个小观景台的草稿,重新开始画一个更大的。

但是,邀请谁呢?

他的手在纸上画着,脑子却开始神游天外,想着邀请函该怎么发。

‘这个人,可以帮忙做饭。

这个人,是壮劳力,可以去村口杀猪。

这个人,熬猪油去。

这个人,负责开车接人,所以他得早点来。

这个人……这个人只能去割稻子,因为刀快。

这个人,备菜可以,很细心。

还得有人活跃气氛,只有我一个人可不行,像胖子这样的人得多一点,否则气氛会显得压抑。

哎呀,脑子里已经出现画面了,一定要成真啊。’

由于水稻种得晚,等它们成熟时,天气应该很凉了,所以吴邪知道,得在观景台放一些取暖的小炉子,这样大家在吃饭喝酒的时候,可以穿得少一点。

观景台的屋顶要只建一半,也就是说,一半露天,一半有屋顶。

得用经过特殊处理的茅草做顶,还要加工得非常结实。

天气好的话就露天而坐,一直吃到太阳下山、寒气上来,再到有屋顶的地方,垂下保暖的草帘子,把里面的炉子生起来取暖。

‘此时,估计大家也就开始喝酒作诗、打牌吹牛、互骂傻逼了。不过这个季节的天气非常晴朗,阳光肯定不会太差。

那么菜单呢?这个事情估计得交给胖子去搞。

主要菜品,最好还是用从田里收获的东西来做,这样会更有参与感。比如说,年糕肯定得有,这算是主食,地里的稻苗混了很多不同种类的稻子,有江米也有糯米,可以做不同口味的年糕。

另外还有果酱。

野果做成的果酱非常美味。

如果用烤年糕沾着一起吃的话,味道会变得十分神奇,但是做果酱需要一定的能力。

田里的野味,可以在吃饭的前一天去找。

还有蘑菇。’

吴邪知道,到了那个时节,闷油瓶还是能从山里搞七八种蘑菇回来的。

关键是他还知道怎么处理毒蘑菇,很多吃法都是正常人类想不到的。

不过还是不要让客人吃毒蘑菇了。

‘蟹酱还有不少,到时候应该也能酿出一些不太醇的酒,不过没关系,在冬天喝甜酒也挺好的。’

但实际想了想,吴邪发现不够,菜还是不够。

外卖,是不可能叫的。

一旦叫外卖,他都能想到解雨臣的眼神。

肯定是那种‘嗯,虽然你做事情很用力,但毕竟是吴邪,总归会留点纰漏出来’的眼神。

那么,他们爱吃的东西,他最好也都准备一些,比如说青椒。

‘青椒就到菜市场买,惯出毛病来不好。鸡是不是也得杀了?说起来,胖子前段时间给我熬的菌菇鸡汤,也不知道是不是阿公阿母的孩子,反正,他忍心开杀就好。还有蜜蜂,就用蜂房炒蛋吧,蛋倒是多的是。蜂蜜的话,可以放在果酱里面,这样就不用给果酱额外加白糖了。

其实蜂蛹也能做得很好吃,但毕竟算不上是宴会的菜,算了,万一有人不爱吃,多影响气氛。

可是菜还是不够啊……’

想着,吴邪直挠头,走到窗口继续看远处的山,忽然就起了歹念。

‘不知道黄鼠狼能不能吃。要不要上山去搜刮一次,看看还有没有野猪、眼镜蛇、野生的板栗和各种坚果。另外还有住宿,也得好好规划一下。

那么多人挤在村屋里,估计得打不少地铺。

而且谁和谁一个房间呢?女生和男生怎么划分才更合适?’

想了想,吴邪不由得感慨。

‘厕所他妈还是造得太少。’

于是继续埋头设计,先把观景台画好,另外他还需要一个整齐的柜子来收纳菜品。

那就意味着,他要在别馆里找一个地方,搭出一个较大的空间来,放置可以保存的野味。

大概画了一个框架之后,吴邪伸了一个懒腰,转眼看着窗外,只觉得无比惬意,生活终于回到了正轨。

然而接下来的一起,却终究没让他脱离所有的谜团。

那些事,有些人。该遇到的,总归会遇到。

几天后,吴邪一直敲打的木头柜子,一个一个终于立了起来。

他在山上的循环水池和太阳能板旁边,用竹子盖了一个窝棚,然后在上面蒙上大棚薄膜。

也无所谓美观,暂时先这样将就着用。

然后拉上胖子,把柜子一个一个搬进去。

胖子一边搬,一边骂。

到了晚上,三个人一起去跑山。

吴邪一路走,一路找可以采摘的坚果,藏到自己的背包里

水稻长得很好。之前他们穿插在其中的‘二十四桥’,现在已经被水稻完全覆盖。

铁轨两边的苎麻似乎也该收获了。

颜色发黄,长得非常茂盛。

吴邪呆呆地看着,他知道,如果是白天顺着铁轨漫步,风景一定很好。

然后,三个人继续往前,慢慢地,他们越过了吴邪当时探索的极限。

他们穿过了那个废弃的大战,进入道更深的山里。

那里落叶更厚,几乎没有人来过,只是铁轨已经看不清了。

所有的地方全长着灌木。

胖子兴奋起来,走在最前面。

然而才走了没几步,胖子忽然喊了一声,“黄大仙。”

吴邪愣了一下,就看前面的灌木丛晃动起来。

看样子,有十几只动物从灌木下逃窜。

胖子道,“这么多黄大仙?跑什么呢?我们又不做什么,就是路过。”

吴邪叹气。

“可能是前几天,我想拿它们做菜吧。唉~,南方的山里,吃的少啊。”

胖子道,“就这还少,不少了好吧。只是北京人吃不惯,什么蚂蚱,蝼蛄,都能吃。咱们在山里久了,都吃得惯。”

吴邪看着胖子,想起胖子之前在山里烤蝼蛄的样子,叹了口气。

那味道真的一言难尽。

“天真,本草纲目里有黄鼠狼,你说李时珍吃过没有?”

“我不知道。”

吴邪知道《本草纲目》里有粪便和人肉呢,胖子是想把话题往这里引,但他懒得理他。

之后又走了一会,前面出现了大山,中间有一条隧道,铁轨应该是一路通进隧道里了。

三人在隧道前徘徊了好久,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走了进去。

毕竟闷油瓶在,吴邪觉得,不管有没有山精,它们应该都是肃静、避让。

‘而山魈这种东西,是不是得搞个六菜一汤招待一下?’

想着,三人继续往里。

隧道很深,里面的铁轨没有被埋住,相反,保存得非常好。

只是一路上,吴邪没有看到任何人造的东西,只有那么一条孤零零的铁轨。

但一般来说,被废弃的地方有这么干净,尤其那周围,基本上都会有标语、被水泥加固的建筑残骸,或者钢筋什么的,可是那里什么都没有。

而他们也是一直走到中段,才看到一截火车,或者说是一节车斗,已经锈得几乎烂掉。

不过,因为很久没有见到这个东西,他和胖子都兴奋得跟什么似的,顺着车斗就爬了上去,弄得一身红锈。

由于没阳光,车斗里面也都是空的,什么也没长,只有层一层像木耳一样的铁锈。

“这要是卖给收废铁的,值老钱了。”,胖子道,“天真,咱们再往里走走,里面可能还有火车头。到时候咱们合个影发朋友圈。”

胖子的热血少年心完全被点燃了,但吴邪不是很明白他的逻辑。

“为毛啊?”

胖子道,“浪漫啊,火车头多浪漫!这不得羡慕死那帮傻缺。”

“这世上会有人因为火车头而羡慕咱们吗?”

胖子啊了一声。

“你不羡慕?你对火车没执念啊?”

吴邪皱眉,在他的记忆中,火车里全是方便面的味儿。

这时,胖子已经继续往里面走了,边走边喊。

“如果这里有火车,我就不跟你们住了,胖爷我以后就住在火车上,快走!”

吴邪一脸疑惑,转头和闷油瓶默默对视一眼。

然后撑着他的肩膀从车斗里跳下来,跟着胖子往深处走。

之后大概又走了十五分钟,三个人从隧道里穿出。

不过这一边却被封死了,全都是铁丝网,但上面有破口,而且锈得十分严重,可以用手直接掰断。

铁丝网上爬满了菟丝子和其他的一些藤蔓植物,很多都带刺。

而铁丝网的另一边已经没有路了,全都是灌木和小树,看上去,就像被丧尸围攻过的场景一样。

三人小心翼翼地从铁丝网里钻出,硬撑着往前走了几步,吴邪就看到先前遇到那些小孩子说的,废弃的兵工厂。

此时树间的月光倾泻而下,他们能清楚地看到,那个兵工厂已经彻底荒废了。

但这时,胖子却嘶了一声。

“天真,这不是一个兵工厂,只是一个普通工厂。”

“那会不会是造设施的?”,吴邪道。

胖子摇头。

“不会,这就是一个普通工厂,但究竟是造什么的还不清楚,不过绝对不是造军事设施的。”

吴邪看着他,胖子对于军工的判断,吴邪一直不会有怀疑。

于是三人艰难地在灌木中走着,顺着铁轨走了一圈,在废旧的围墙上找了一个破洞钻进去。

月光照在厂区的建筑废墟上,最高的楼房也差不多只有三层,外墙全被菟丝子包围了。

胖子喃喃道,“这看上去,怎么像一个学校。”

“这应该不是一个单纯的学校。”,吴邪说,“以前这种厂区很大,里面有医院、学校、体育馆,几乎是一个小型的生活园区。”

“建设兵团呗。”,胖子不屑,“这事难道胖爷还没你熟?走着。”

说完,三人慢慢靠近那栋废墟的楼房。

前面很空一片,应该是以前的运动场。只是草很深,都到腰了。

胖子找了根棍子,一路打着过去。

等走到楼房前,三人踏上水泥地,发现木质的门和窗框都腐烂了,里面确实是教室,但竟然还挺干净。

课桌都还在。

他们三个走进去,胖子看到门边有条塑料的老式拉灯线,就伸手拉了一下。

吴邪本来没报任何期望会有反应,结果灯竟然亮了,还是那种发黄光的白炽灯。

胖子露出惊喜的表情。

“竟然还有电。”

“可能这个厂区的级别很高,所以电力局还开着户,电,应该是通过地下电缆送过来的。”

“那这灯泡和电线质量可真好。”

说着,胖子就去看墙壁上的电线。

工业厂区里的装基建确实非常扎实,电线不多,有手指头粗细。

吴邪环顾了一下那间教室,前后都是黑板。

墙上还贴着很多纸,上面写着人名,还有值班表、卫生评比表等,只可惜,都已经看不清字迹了。

‘这些人现在都已经年过半百了吧。可能有些人都已经不在了。’

吴邪以前每次看到古人的生活痕迹,总会想,那些几千年前的人,他们的生活状态是什么样的?他们在想什么?他们能料到未来有一天,他会和他们在某个地方发生交集吗?

只是以前他看的,都是几千年前的痕迹,如今看到几十年前人的生活痕迹,那种感觉又和古人有点不太一样。

也许当年在这个教室里上课的孩子们,他们的人生如今仍在继续。

‘只是这些孩子现在都在干什么?生活是否幸福?而我的朋友们又在干什么?’

想着,那一刻,吴邪仿佛感觉到所有人,也许会有另外的他们,在这个时空中同时存在着。

同一时间,无数情绪,无数的痛苦和喜悦,有爱,有恨,它们都同时存在着。

而这样的时空,根本不需要一个主角。

‘因为存在本身就是微不足道的。’

想着,他们三个走到黑板前。

讲台上的粉笔已经受潮,变成了一堆泥巴一样的东西。

胖子拉开抽屉,里面还有几包未拆封的粉笔,尽管外层也烂掉了,但掰开之后,中心的部分竟然还能用。

胖子看着那黑板就问,“写点什么?”

吴邪看着他。

“干嘛,看到黑板就要写点啥吗?”

“我以前上学的时候,黑板就是老师的绝对领域,胖爷我只能看,心里心里想的是,要是敢随便写几个字,就是大罪。我就想,总有一天,我要在上面想写上面就写什么。”

吴邪一愣,其实他和胖子有一样的想法。

虽然年纪不一样,但都对黑板有同样的敬畏。

现在终于等到了可以亵渎的时候,虽然已经晚了。

胖子在黑板上,少有地,写下自己的真名,然后把粉笔递给吴邪。

吴邪接过来,也去写上自己的名字。

然后把粉笔递给闷油瓶。

后者犹豫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又似乎是在盘算。

吴邪看着他,隔了一会儿,缓缓接过粉笔才反应过来。

没有人,没有人知道闷油瓶的真名是什么。

他就是张起灵。

而他在成为张起灵之前,似乎也没有名字。

‘那他会不会写下自己的真名?’,吴邪心想,‘还是说,他会写那个早就不存在的,古早的小名?’

说实话,这是一个让吴邪心脏狂跳的时刻……

最后,胖子在他们三个人的名字后面,补上‘到此一游’四个字。

吴邪满脸笑意地看着那黑板上,唯一一个陌生的名字。

这个世界上,只有那块黑板上有那几个字。

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或许……这只是无数假名中的,他最喜欢的那一个。又或许……这仍旧是那个耳熟能详,如雷贯耳的称呼。’

但无论是什么,都有他还有胖子和这个名字并列写在一起。

一起告诉这个时空,他们,存在过。

胖子赞赏地看着自己黑板上的笔锋。

抱着手,扭头看向边上的两人。

吴邪也扭头看着他,二话不说,两人抄起边上的粉笔开打。

慢慢地,有过堂风穿过了教室,他们三个像调皮的孩子一样,逃离了教学楼。

就好像那里从来没有荒废过一样。

出了教学楼,三人继续往里走,前面就是厂房区。

那些房子都没有屋顶,里面长着茂密的树,还有很多房子里开满了各种各样的花。

只不过,月色很凉,而且光线也不是很好。

吴邪放下手机,一眼看到厂房后面十几颗巨大的板栗树,眸子一亮。

走过去,贪婪地蹲在地上搜罗着。

胖子在一边警惕地看着四周,毕竟,以往要是在这种地方,应该都有点什么事情等着他们才对。

可是如今,什么都没有。

走这么远,就只为了一些板栗,这个现实摆在面前,实在是荒唐。

但吴邪觉得,胖子应该是意识到接下来得这些板栗可能都得他去炒,所以开始心生怨恨。

于是胖子一边捡,一边骂。

吴邪偷笑着,默默捡了一背包,然后又继续往里走。

厂区后面贴着山,他们三个爬上山,折了一些松枝。

松树里有很多油脂,可以熏点腊肠什么的。

毕竟胖子认为,弄点下水可以让那些傻逼快点吃饱,这样菜就不用搞那么多。

但真到了那一天,胖老板又恨不得满院满桌,甚至满地都是菜。

因为他需要展示一下,他的个人魅力。

于是那一晚,他们一直到凌晨三点多才回到村里。

而在他们离开隧道铁丝网的一刹,闷油瓶,下意识回了一下头,似乎在看,他们刚才回来的方向。

胖子拿着树枝,一路追着吴邪大喊。

“小哥,快呀!”

他顿了一下,转过头,打着手电,朝吴邪和胖子的方向,慢慢走去。

月影婆娑,当月光躲入云层,一个影子踏上满是杂草水泥地,缓缓爬进那间教室。

铁丝破了。

但‘它’们有约定,不能出铁丝以外的区域。

拉了拉被人动过的线。

灯,一亮,一灭。

爬上讲台,看着黑板上蓦然出现的名字,一只枯手骤然覆上。

灰白锋利的指甲,划过早已破损的表面,整个走廊上,满是让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

‘出去……我要,出去!!!’

第二天,胖子很早就起来晒坚果。

村里的大妈起得早,和胖子讲话的时候,吴邪醒了。

他闭着眼,蹲在那里刷牙,就看到院子里摆着三个从大妈那里借来的扁簸箕。

里面装着他们仨昨晚的战利品。

胖子让他帮忙把霉烂的挑出来。

吴邪搬了个小板凳坐到他边上,把板栗一个个剥出来,再挑出已经霉烂的山核桃。

等挑得差不多,胖子拜托了几个大妈帮忙在天黑时替他们收起来,就和吴邪一起摇摇晃晃地去到店里。

最近喜来眠的生意寥寥,天气凉了之后,旅游的人就少了,估计大家都在开始总结和冲刺完成各种KPI,无暇顾及其他。

于是吴邪下午就去了稻田,打算搞点浆果,做果酱。

稻子长得很好。

他看了看蚂蚁窝,还有蜜蜂。

根据蜜蜂老板给的tip,再过一个月,他们就可以考虑收蜜了。

闷油瓶直到下午才姗姗来迟,吴邪等胖子也来了,才告诉他们,自己打算在哪个地方搭台。

四周的稻苗长得很高,之前的‘繁竹索引’也已经被完全淹没,看不到了。

胖子在田头抽着烟。

“明天王盟那小子就到,之后陆陆续续会有人来,请帖我都发出去了,来的人就得帮忙。”

吴邪一顿。

“请帖就发出去了?你咋不问问我呢?”

胖子害了一声。

“你就那点人,等你想明白,胖爷已经累死了,我把能干活的都叫来了。就留坎肩还有白蛇等我们吴山居大公主。你找人聚会得早点,人家得先安排好工作才能出来,难道都和我们一样,天天没事找事干,闲得拉屎都得写首诗。”

吴邪想了想,点头。

“也对。”

‘我这辈子还没有邀请过别人来参加这种无所事事的聚会、单纯就为了消耗时间而吃饭,以及毫无意义的远行。真是一次都没有,是我唐突了,不过,这也算一次经验。’

正想着,胖子就问,“那怎么分配房间,他们都睡哪儿?天真,今晚你可得好好想想,如果都来,屋里所有空间,可能连客厅都得睡人。”

他点头。

“嗯。确实。”

“还有他们上厕所的顺序。”,胖子道,“如果大家在同一时间排便怎么办?厕所进不去,到时候大家一起上山?瞎子肯定会霸占厕所。”

这个,吴邪之前也想过。不过当时一忙,就给忘了。

在他看来,这些人一个个人模狗样的,那个厕所吗?不应该都是餐风饮露、光合作用?

胖子就在边上继续胡说八道,“还有,我们连被子也没有。要么就让他们睡帐篷,就当下地了。要不这样,到时候就骗他们说,那稻田下面有个斗,让他们睡田埂上!”

说完,吴邪想了想。

“也不是不可以,但我觉得,他们可能吃顿饭就走了。”

胖子道,“那还不是得去买睡袋和被褥备着,你说,他们会自己带刷牙的东西吗?”

他啧了一声。

“胖子,这件事在你眼里为何困难重重,我想象的是,他们在这里收收稻子,吃顿好的,大家坐下来一起聊聊事情,这样美好的画面。”

胖子就冷笑。

“天真同志,你的美好是建立在胖爷我这个大内总管的痛苦之上,怎么?事儿不用人干啊,大少爷?”

“行行行。”,吴邪再次点头,“那就按你说的,让他们一个一个来,我们可以逐步修正招待方案,并且来的人多了,脑子也多了,他们也能帮忙想办法。”

胖子嗯了一声,点点头,眯着眼打量他,一副‘崽,你领悟得非常好’的表情看着吴邪。

当天晚上,两人在书房给王盟准备了一个地铺。

吴邪粗略算过,那里至少得睡三个人,至于室友是谁,让王盟自己搞定。

现在开始,他就是书房寝室长。

至于第二个来的是谁……

‘先把书房住满再说吧。’

接着,胖子当晚就在厨房熬制山楂酱。

香味几乎飘得整个后山都是,感觉都要引来野生动物了。

不过,这玩意儿要熬到天亮。

胖子拿了面包,让吴邪沾了酱尝一口,然后就去睡觉,换他来守锅。

那热的山楂酱特别甜,吴邪才吃了一口,吃得他很上头。

转眼看了看院子。

闷油瓶今天没怎么说话,也没见着人。

‘是不是他也在思索,要叫点人来。’

想着,吴邪弄了把躺椅坐在那里,看着山楂酱一直熬一直熬。

锅边很暖和。到了胖子规定的时间,他把火灭了,开始冷却和收纳那些果酱。

搞完之后,吴邪也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睡不着。

于是干脆开车带着躺椅、饼还有如隔三秋去了田里。

一下车,陆地巡洋贱立马过来,三只狗转眼就打在一起。

吴邪在田埂边上升起篝火,躺在那里看着天空。

银河璀璨,这么久以来,他终于又迎来了一个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用做的时刻,静静地,听着篝火,还有田里的虫鸣,完全放空地看着天,仿佛自己已经融化在了四周的一切里。

忽然,一通电话响起。

吴邪看着屏幕,愣了愣,接通电话。

“二叔。”

二叔在电话里的声音非常平静,隔一会儿,缓缓道,“抽空,回杭州一趟。”

说完就挂了电话。

吴邪一脸茫然地看着。

‘卧槽,什么情况?三点了,二叔还没睡吗?’

三叔老房子的车库门口出现一个‘拆’字,这件事情略为惊恐。

毕竟那四周大部分的房子都已经在当年被三叔还有爷爷买下。

而那片房子下面鬼知道有什么。

当然,当年的事情完结之后,吴邪曾经也想好好查探一下。

但当时元气大伤,一下耽搁了就再没有提起兴趣来。

后来二叔打探了一下,不见有房产商来协商,也不见有什么PPP项目和这块地有关。

而那个‘拆’字,想来就是小孩子玩探险随手的涂鸦。

虽然当时的伙计松了口气,但是这件事传到了二叔耳朵里。

吴邪觉得,应该是有什么东西,让二叔警觉起来,觉得不能让这块地再荒废下去,于是打来电话,问他有什么想法。

但成片的农民房如果不出租,吴邪真的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

可是出租的话,独门独院的,也不知道那些租客会不会往地下做文章。

于是他和胖子商量。

毕竟北京的老宅子,雨村的村屋和喜来眠,他可是花了大精力才弄得有温馨能窝着发呆的感觉。

现在,他又多了这片稻田。

胖子只要有地方就能睡。

所以,在听到这个消息时,胖子的第一反应就是当仓库。

本来,三叔当时也是拿那儿当仓库的,很多房子都做了改造。

但在吴邪隐退之后,那儿很多地方都清了。

所以除了古董,他也不知道那些房间里还能装什么。而且一个个都小而避光。

如果还做仓库的话,那里很快会成为杭州市区里的一片鬼楼,实在是太过显眼。

于是两人琢磨了半天,胖子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对吴邪道,“天真,如此说来,你丫现在就是一巨富。”

吴邪皱眉。

“何以见得?”

“你把那片地方推平了,重新盖个小区,比干本行赚钱啊。”

“别扯犊子,这些房子别说都是宅基地,就算真的值钱,那鬼知道三叔留给谁了,再说,就算地是我的,以我们现在的存款,也远不够盖一个小区,只能盖个破楼,边上就是铁路和运河,这楼盖在各种高压线路中间,想必也卖不出去。不过……”

说着,吴邪忽然嘶了一声,问胖子。

“胖子,你说,我们把这块地整成养老院怎么样?”

胖子看了他一眼。

“你咋不说直接搞成墓地?”

说完,又拍了他一下,一脸狡黠的笑容。

“按我说天真,我们可以四周房子留着,中间铲平了盖个KTV,叫雨村会所,舞台中间我们插一钢管洛阳铲,把小哥往钢管边上一摆,让他天天拔洛阳铲的钢管,你当酒保,我看场子,每天限量供应烤全羊,保管红透艮山门,而且,靠小哥这每天必须进账两三万,还不算酒水,赚的没准比喜来眠都多,不过凡是先来喜来眠消费的,我们可以送代金券。唉,然后胖爷我回头纹两墓碑在墙壁上,吓死那些来砸场子的。”

听胖子这么一说,吴邪还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可能性。

但忽然觉得哪里不对,转头看向胖子。

“胖子,听上去,这个KTV的路数,不像是招待人的,倒像是招待鬼的。”

胖子啧了一声。

“鬼怎么了,天真你可别看不起鬼,都是朋友,没准还会遇到熟人,这是信息来源。而且白无常,送钱的。不过小哥在,估计也没哪个鬼敢来。但如果不办KTV,胖爷我真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尤其还有那一大片农民房,要不,还是卖了?或者开个洗浴中心!欸!这个可以!场地足够大!KTV也在!”

吴邪苦笑。

“你是不是最近对KTV有什么执念?还洗浴中心?我们有钱吗?”

“找大花,让他入股。瞎子肯定也同意,他可以搞按摩。然后,咱们再开一个喜来眠二店,升级版,稻田也能用上,都是自家的农作物,绝对有机。一开业就让他们充钱,保底消费,5000起。泡澡吃饭,另算。”

吴邪听得头疼,胖子还在那里叭叭叭。

忽然,又是一个电话打进。他看了一眼,接通。

“哥。”

电话那头,是秀秀的声音。

好久没听到她的声音了。说实话,吴邪有点意外。

“回来了?”

“嗯。”

“身体怎么样?”

“好多了。我听说你在杭州?方便来北京一趟吗?”

“去北京做什么?”

秀秀一笑。

“三爷那块地,有个朋友想买,价格很高,我觉得,你们应该见见。”

吴邪叹气。

“小花告诉你的,你告诉他,我们不卖。”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不过,卖不卖是你的事,我只是友情传话,但我觉得你可以再考虑一下,好好想清楚,我在霍家等你。”

说完,便挂了电话。

吴邪又是一脸黑人问号。

‘最近一个个怎么挂电话这么快?’

这时,胖子凑了过来。

“谁呀?”

“财主。”

“花儿他们回来了?”

吴邪叹气。

“不是,是秀秀,有人想买这块地。”

胖子也疑惑地嗯了一声。

“秀秀,她回来了?能走路了?这丫头什么时候当中介了,买地?谁呀,这么明确?行内人吧。”

吴邪点头。

“嗯,应该吧。去吗?”

“去吧。”,胖子道,“反正也不卖,去看看谁想搞幺蛾子,而且好久没回北京了,正好出去走走。只是……”

说着,两人默默对视一眼。

“这边,怎么办?啧,王盟!!”

“姑姑。”

秀秀看着一边的人,对方温和一笑,端着装有水果的盘子放在床头。

“醒了。”

她点头,看着面前的人,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我让他们,这几天来北京一趟。”

霍玲一笑,没有回应,转头看着她,走到床边。

轻挽过那一头黑色的秀发,仔细盘好。

“所以姑姑现在,还是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

对方看了看表。

“到时间了,起来走走吧。”

秀秀再次点头,拄着对方的手,还是有些费力地站起。

“慢点。”

“嗯。”

霍玲的出现,是她在美国醒了之后,第一个见到的人。

当时霍家所有人都在,但那一刻,秀秀只一眼就知道,那是谁。

之后她平静地送退了所有人,看着她,隔了很久。

“秀秀。”

第一次,那是她在奶奶离开、接管霍家之后第一次,在那间不知道是哪儿的房间里,卸下装备,抱着面前的人嚎啕大哭。

明明她向奶奶保证过,自己不会再软弱。但那一刻,她控制不住自己。

霍玲的样子没变,而她对姑姑,从来就没有特有印象,有的,只有那些尘封的老照片。

可那就是一种感觉。

虽然第一眼的时候,秀秀也曾有过疑惑,有过质疑。

但她就是知道,那个人就是霍玲。

“这些年,你到底去哪儿了?奶奶到处都找不到你,她一直在找,一直在找,因为录像带,她还去过格尔木,可是你不在那儿,所有人,所有人都说你死了,说你变成了怪物,我不信,奶奶也不信,可如果你还活着,为什么,为什么现在才来……”

她哭了很久。抽泣、哽咽、崩溃,一直在质问。

霍玲一直抱着她,始终都没有说话。

她红着眼眶,抬手轻拍着她的后背。

‘对不起,我来晚了……’

另一边,伦敦。

废旧的孤儿院内,枯死的灌木间,到处都是陈旧的垃圾,还有腐臭的东西。

几只乌鸦,停立在花园中央,干枯的水池石像上。

“查了这么久,都是奔着死去的,结果弄得自己一身伤,还没死成,只找到一个,理论上的生物,这好奇心,有那么重?想找线索,一个,古生物?”,男人戏谑地说,“这么拼命,到底在为了什么?就这么想知道,那些不该你们知道的信息。不过你们这类人,这边每年都会遇到几个,只是很不幸,都死了。但这次,有人提前通知了我的主人。所以你们没死,而我,恰巧也是来接你们的。”

说着,对方在解雨臣的手臂上,静脉注射。

解雨臣看着他。

“你这么了解。方便说一下情报吗?”

对方没有看他,从始至终都是一副百无聊赖的表情,看了看一边的东西缓缓说,“以你的智商,不该问出这一类问题,我只是一个学医的,外兼一个打手,具体什么情况,我们没权知道,不过我可以提醒你,很多东西,早就不是你们一般人可以涉猎的领域,能兜兜转转,在外面徘徊那么久,看来有人也不是很想杀你们,不过,想在别人的地盘上作死,怎么不先问问,地主的意思?”

解雨臣单眉一挑。

“地主?”

对方笑笑,没有回答,抽回针头,让解雨臣自己按住手臂。

“解毒剂,之前坠过楼吧,身上很多地方都有钢钉,还没取,干嘛这么折磨自己?想找眼科医院,你的财力,应该能轻松找到,只是你应该清楚,他的眼睛,可不是一般的临床实验就可治疗。”

说着,对方看向一边的人。

“你没告诉他?”

解雨臣一顿,黑眼镜明显也是一愣,直了直身体,转头看他。

“你,知道?”

“你的眼睛,可不是什么寄生虫,或者现有的任何医疗技术可以医治的病症,但你的朋友一直没有放弃。你现在,还能看到一点,我可以帮你再看两年,当然也可以更久,可我的主人,只给你两年时间,两年之后,你就会完全失明,甚至会更严重。而这一切的病因,是那几个类似于你们所说的,‘诅咒’一类的东西,但说白了,其实那还是一种病,只是需要一些特殊的办法。而在这期间,你想反抗,这点我完全可以理解,那东西的确不该你背,只是你自己选了,没办法。当年那场火灾,其实那个霍家可以自己解决,你是因为你这个朋友,所以你去了……这些,都是你最后选择的结果,我无权评价,只是,就这样被引着去查苯教,你们两个,就不应该了。”

说着,对方再次看向解雨臣,俯身凑近他。

“一个被篡改过的卦象,你们九门的八爷,就这点本事?居然没看出来。还有你那,二爷。然后,你还去了趟俄罗斯,还有日本。一个阿夫多季尤什卡,一个夏温,把你们一群人弄得鸡飞狗跳,哼,真有意思。”

解雨臣一怔,静静地看着对方,那是他第一次,皱眉。

“你,知道什么?”

“别动怒。”,男人轻声提醒,“你身上,有一个好玩的东西,但你这位朋友好像还不知道,这么关心对方,不怕到最后,都会死吗?嘘,我听得见你们内心里所有的想法,而你们每一个的过去,我们都很清楚,只是现在我得提醒你。两年,接下来的两年你们什么都做不了,如果这个戴墨镜的还想帮你,甚至想找到当时他丢了的东西,我劝你,最好不要动。或者你也可以选择,带着他跟我们一起走,到时候一劳永逸。不过你不会,他也不会。而我们,也不需要废物。”

边上,黑瞎子咧嘴一笑。

“朋友,我在呢,你说话就这么不背人吗?”

对方看向他,缓缓起身。

“等一下,我会送你们回国,回去之后,你们会被限制出境。想偷渡,最好不要有这个想法。至于你们想查的,无论是苯教,还是齐秋,又或者那个男的,我劝你们,最好连想都别想。或者你们也可以从百科开始,看看自己,最后到底能不能找到。”

解雨臣就笑。

“看样子,你和你后面的人,查了我们很久,有兴趣?”

男人啧了几声,摇头。

“别把自己想得太重,你们只是恰好走进了一些人的视线,如果不想死得太快,你最好记住我说的话,至于昆仑山下的那条黑脉,我说不让你们去,你们最后也一定会去,所以我只是提醒,不过下一次,那东西可不在那儿了。”

解雨臣看着他。

“你和我说了这么多,究竟是想我们查,还是不查,另外,你为什么会对这些事这么熟悉?”

对方看向他。

“想讹到我头上,你可真行,不过这么好奇我的身份,可不是一件好事。而且,你这个朋友不是隐约有了一个答案?你可以让他告诉你,但是花老板,有些东西,知道的多了,对你们没好处。”

旁侧,黑眼镜再次挑眉。

“那这么说,我猜对了,这么臭屁的性格,你可一点也不讨喜。”

男人一笑,转眼收起自己的医药装备。

“别把我和你想的那些人混在一起,一个计划的附属而已,没必要相提并论,想见真正的我们,接下来得看你,有没有这个缘分。”

黑眼镜咧嘴笑笑。

“是吗?你说得这么玄乎,你觉得我信?”

“信不信的,有那么重要吗?”

说着,汪俊驰啪一声合上箱子,抬眼,漫不经心地回头看向两人。

“我只是一个打工的,好不容易爬到现在这个位置,连本部都沾不上,但这次,多亏了你们,所以朋友,话,到此为止,听不听,是你们的事。很快这里的东西,会有人代管,只是你们……解老板,回去后,娜迦斯,记得回位。当然,你不还也没关系,你那收藏室里的东西,大多都还记得路,但那最好是在有人回来之前。最后,希望我们,永远不会再见。

刚好,你们的朋友,也在找你,不接电话吗?”

话音刚落,解雨臣的手机瞬间振动,之前消失的信号,似乎又恢复了。

他顿了顿,刚接通,忽然,脑子里一阵蜂鸣。

解雨臣看向对方的一刹,一股热流顺着他的面部流下。

瞎子浑身一震,跑过去。

汪俊驰就这样站在面前,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冷冷看着。

解雨臣用力抓住他,一点一点,滑了下去。

“你对我,做了什么……”

“解雨臣!!”

‘睡吧……’

(汪俊驰,国内C级生物□□,后升本部E级异体研究员)

‘你最好,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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